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今年本是选秀之年，因着太后崩逝，前线又没个停歇，玄凌干脆取消了此届盛事。

        因此，下一届选秀，便是乾元二十五年的事了。

        消息一传出，不说外头打算参选的姑娘们是怎么想的，内宫的妃嫔们着实是松了口气。她们更加用心地服侍皇帝，以期盼在三年之内、新人入宫之前，能有个比较高的位份。

        至天气渐热，蝉鸣开始扰人。玄凌并没有心思移驾行宫，只是吩咐了内务府多给内宫送冰，朝中的几位重臣也得了比往年更多的赏冰。

        有个对大周不算好的消息传回——摩格终于平定了内乱，诛杀了逆臣孟恩、阿坦，重新掌握权力。

        至于摩格的子嗣，除了在大周做客的五王子，还活了三个。

        相信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与赫赫为敌的人都会深感遗憾。看来，摩格的妻妾们还挺聪明，成功替可汗保住了血脉。

        这样一来，五王子的地位就有些尴尬了。若是摩格狠心一点，不去管他的儿子，大周总不能直接杀了吧，太有违大周素来以和邻邦的形象。

        故而大周按兵不动，全看赫赫接下来是什么想法。若要继续为敌，大周就会攻防；若是有意求和，赫赫就得称臣！

        沉稳锐利的将军与令行禁止的大军，接二连三的胜利使得大周信心满满，以往被赫赫残暴压制出的阴影好似消失不见了。

        ……

        又一月，关雎宫，凉风习习，花香四溢。

        玄凌为了更好的照料怀孕的甄婕妤，命人设了十数座风轮。又在内殿长廊上放置了数十盆茉莉、素馨、玉兰等南花，不仅蕊白可爱，而且能代替焚香。

        而且关雎宫所用的绣品衣料、饰品宝石，仅次于皇后所用。小厨房烹煮的美食，用的是玄凌才能享受到的新鲜蔬果、精细食材。

        在如此事无巨细的照料下，甄婕妤并没有变得气色红润、更添丰腴，反而消瘦不少。

        玄凌为此忧心不已，召见了看护甄婕妤龙胎的两个太医，询问他们甄婕妤为何如此。

        两个太医心知肚明，但只能以贵嫔娘娘腹中龙胎过于活泼好动，惹得娘娘休息不好为由糊弄过去。

        前不久，甄婕妤被诊出怀的是位小皇子。

        玄凌即使有过那么多个龙子，也还是欣喜不已，连忙晋了甄婕妤为正三品贵嫔，仍号“敏”。他更加关心起敏贵嫔，每日驾临关雎宫，和敏贵嫔腹中的小皇子说说话。

        敏贵嫔本就心虚不安，在皇帝这么细致的关怀下，压力增大，竟然见了红，开始烧艾稳定。不过，敏贵嫔瞒得很好，玄凌一点也不知情。

        这日，小宫女进来禀告：“娘娘，长乐宫来人了，说是皇后娘娘亲自选了两批好物给您。”

        敏贵嫔一惊，开始暗自警惕，她深呼吸后才道：“让人进来吧。”

        “是。”小宫女应了，没多久就带了人进来。

        来人是皇后娘娘的四大宫女之一，含笑。

        她先是给敏贵嫔问好，再轻轻拍手，就见六个沉默的小内侍上前。他们两两捧了东西，站成一排，以便敏贵嫔细看。

        原来是几匹绸缎——颜色鲜艳，花样精巧的云锦有六匹。

        江宁进贡的软绸有六匹。软绸是最贴身吸汗的，夏日里头穿又透气又凉快，显然是为了敏贵嫔这个孕妇着想。

        还有三匹珍贵的素锦，最适合用来做衣裳的里子，方不伤婴孩娇嫩的肌肤。

        等敏贵嫔看完绸缎，含笑一挥手，训练有素的内侍们捧着东西，利落交接给关雎宫的人，然后默默退下，换了八个容色姣好的小宫女上来。

        四个丰润的宫女手上都拿着提盒，四个娇小的宫内打开盒子，只见里头都蒙着一层用丝绸制成的红布。

        宫女们掀开红布，分别可见用缠丝白玛瑙碟子盛了二十粒贡品荔枝，红紫色饰着绿叶的杨梅装在水晶盘玛瑙碗里，黄橙橙的枇杷躺进竹枝篮子，现摘樱桃还带着露水。

        含笑脆生生道：“贵嫔娘娘，有道是樱桃嫣红枇杷黄，杨梅荔枝争上场。皇后主子见今年农景颇好，请娘娘微尝鲜果，以解暑热。”说完，又是一挥手，十二个俊俏的内侍，两人抬了一坛子美酒。

        “皇后主子闲来读地方志，发现江州等地，有人家会提前备好美酒，以贺新生儿出世。贵嫔娘娘您住过江州，想来也熟悉当地风俗吧。”含笑笑容满面，看起来无比真诚，“皇后主子特地挑选了宫中窖藏多年的美酒，作六坛数，只盼贵嫔娘娘顺顺利利，为皇上添个健康的龙子。”

        敏贵嫔眼尖，瞧见左数第三坛美酒的红封上粘了一朵合欢花，顿时脸色一白。皇后定是瞧见了她和汾在镂月开云馆交谈，而后汾赠自己合欢花的事了。

        她又忽然想起在太平行宫，自己半推半就和汾欢好，事后因为太过紧张，没仔细整理仪容，在行色匆匆的途中碰见了皇后。

        再联系一下，前月宫里赏赐平阳王府十八坛美酒，其中第三坛用汾酒为基，第九坛用花卉作底。而她在家中姊妹里排三，汾在兄弟中排九……以皇后这么聪明的人，他们之间的情不自禁一定是被察觉了！

        说不定皇后还怀疑起自己腹中的胎儿——“哎呀！你们怎么做事的？怎么能让飘落的花沾染了红封，留下印记，真真混账！等回去了，可有你们好果子吃！”含笑一声惊呼，显然是发现了红封上的合欢花，她赶紧拿下合欢，开始有模有样地训斥起身后抬酒的小内侍。

        突然被含笑打断思路，但并没有多好的敏贵嫔，假笑着应付完含笑，直至看不见长乐宫宫人的身影，才面色惨白、大汗淋漓地虚脱在玫瑰椅上。

        她绝不能向长姐那样，背负一个邪祟附体的污名，险些危害全族。她绝不能给为了弥补长姐错误、远在前线御敌的兄长拖后腿。腹中的这个孩子，她舍不得，也不能让皇帝知晓真相。

        她得向皇后证明自己绝无争位之心，以后也绝不会靠着汾和两位太妃来以子夺嫡。即使这会伤害汾的情意，也会对不起二姐，但比起甄家，自己的身体也无关紧要了。

        ……

        几日后，仪元殿。

        这次是陵容在陪伴玄凌。云薇则是一如往常，一边挑出要紧的奏折，一边批阅普通的奏折。

        玄凌道：“朕昨日去宁寿宫看珍缡，庄和太妃与朕抱怨九弟年纪渐长，王府至今还没个主事的……”说着，他看向云薇，“婉柔可了解甄家二姑娘的秉性？”

        云薇微微颔首：“甄二姑娘倒是个孝顺人，虽说礼佛太深了些，但一心服侍甄老夫人。自从甄二姑娘奉旨入宫陪伴甄婕妤，时常也会给宫里的太妃们送一些缝制过的绣品。”

        玄凌唔了一声，摸了摸下巴。

        陵容笑吟吟道：“庄和太妃和皇上提过甄二姑娘？看来太妃是很喜欢甄二姑娘，想要为九王寻此贤妻呢。”

        “不过甄二的年纪大了一些。”玄凌似乎不是很赞同，“朕之前见过甄二，姿容不如姊妹，又太过清冷沉闷了，九弟应该不喜欢。”

        “皇上，九弟还比甄二姑娘大一岁呐。再说了，姑娘年纪长一些，更会照顾人。”云薇手下这一本批完，又拿了一本，“臣妾瞧着两位太妃都喜欢，九王这么孝顺，一定会同意的。往后夫妇若能相敬如宾，也是一桩美事。”

        陵容附和道：“姐姐说得极是。况且妻贤，才是最要紧的。”说完，温柔地看了一眼云薇。

        玄凌同样看了一眼云薇，便道：“既然婉柔、容儿都这么觉得，那朕就下旨册封甄二姑娘为平阳王妃。”

        “皇上，如今奉国将军在前线奋战，其子尚且年幼，甄家没个能主事的男子，不如就让甄二姑娘在关雎宫出阁，按郡主出嫁之仪备办嫁妆，好振甄氏的门楣。这样也能让前线的将士们知道，为大周英勇作战，皇上定会恩泽其家，让他们的辛劳有所回报。”说到这里，云薇笑问玄凌，“皇上觉得如何？”

        玄凌抚掌而笑：“妙哉！”

        次日，甄玉姚赐婚为平阳王玄汾正妃的旨意便传遍了前朝后宫。

        为振甄氏的门楣，特许平阳王妃从关雎宫出阁。旨意又道“奉国将军嫁妹，可按郡主出嫁之仪备办嫁妆，以丰妆奁”，可见皇帝对甄氏一族的厚爱。

        关雎宫是欢欣鼓舞，寝殿内却是一片冷凝。

        “二姐姐……”敏贵嫔欲言又止。

        “贵嫔娘娘这句二姐姐，臣女可不敢当。”甄二小姐冷冷道，“娘娘和平阳王做下的事，却要我一个弱女子来遮掩，不愧是炙手可热的宠妃，真大的威仪！”

        “姐姐！”敏贵嫔深呼吸道，“想一想母亲和兄长……”

        甄二小姐立即打断道：“我正是想了！”甩袖离去。

        ……

        六月二十八日，吉。

        平阳王府一片热闹，恭贺之声络绎不绝，身为新郎官的玄汾勉强维持着笑意。内宫亦是人声鼎沸、红绸飞扬，平阳王妃已经装扮完毕。

        在诸位太妃慈祥的视线，及众妃的真诚恭祝下，平阳王妃由宫女稳稳地扶上了喜轿，一路从关雎宫出了贞顺门，直达平阳王府。

        玄凌还特许平阳王的两位母亲能于今日出宫，可以在平阳王府亲眼看到平阳王成婚的喜况。

        甄老夫人完全不知情，是笑得最为真心实意的那位。她一直很心疼玉姚，就因为遇到了不值当的男子，颓废至今，借由礼佛逃避世俗。

        老夫人还怕女儿会孤独终老，没想到有福气成为一品亲王的正妃。将来相夫教子，有所可依，便是最好的了。

        敏贵嫔苍白的脸色遮掩在红润的胭脂下，她痴痴望着盛大的排场——成为名正言顺的平阳王妃这件事是她的心之所向，也是她的触不可及。不过她知道，在汾心里，自己永远是他的妻子，这也许已经足够了。

        三朝回门那日，平阳王陪着王妃先是去了甄府，由甄珩之妻薛茜桃接待。与甄家人用过午膳，他们在府内歇息片刻，便入宫去仪元殿请谢玄凌的赐婚。

        然后前往寿康宫，给两位太妃请安。接着，去长乐宫与云薇这位嫂嫂话家常。最后，夫妇二人才去的关雎宫，请甄老夫人喝茶，见一见王妃的小妹敏贵嫔。

        及晚间，又作了个家宴，一家子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后来因为天色太晚，宫门已经落钥，平阳王夫妇便歇在了太液池上的镂月开云馆。

        ……

        安生没几月，在夏季尾端的无月无星之夜，赫赫发起突袭。

        他们特地绕过了最难攻的雁鸣关，绕过了最难缠的凉州，选中了大周边境十六州中，最薄弱也最荒芜的平州。

        摩格要一洗雪耻，用一场胜仗重新树立自己的威望。制定下精密的作战方案后，他亲自领着亲信部队，夜袭平州。

        天光乍现，平州已是人间地狱，嚎哭之声不绝于耳。

        甄珩抿唇，一步一步地走在血色上。

        时不时有人在亲卫的阻拦之下，不管不顾地冲过来，状若癫狂地对他呼喊：“将军，杀了他们！一定要把他们烧成灰，洒在地上任人践踏！”“将军，这群禽兽不如的东西，把我家大妞二妞掳走了！您行行好，帮我把她找回来吧……呜呜呜”“你们为什么没有想到要保护好平州，让畜生闯了进来？！”……期间悲泣啼血至声音嘶哑发不了声者不计其数。

        越听，甄珩面色越冷。

        有不少亲卫已经红了眼睛，咬牙咬得咯吱作响。若有赫赫蛮夷在前，他们定会不顾一切地撕碎这群畜生。

        没多久，有一高个兵卒跑过来，肃立在甄珩身侧偏后一位，一字一句地禀告：“将军，暗探发现三百里处有马蹄印子。依着篝火的残留，才走不久。”

        “让兄弟们带上猎犬。”甄珩握紧手里长剑，“寻到踪迹后，以血还血、片甲不留！”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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