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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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意识到的刹那, 何惊年的脸顿时红了个头透。
这几年来,他与沈棠风都是相敬如宾,从未有过肌肤之亲, 就连恋人间最寻常的吻, 也仅是额头的轻触而已。
何惊年感激他的包容体贴, 甚至有点愧疚。他知道, 不是沈棠风不想,只是考虑到他之前病得严重, 小心顾虑着他的心情,生怕有一丁点儿令他感到不舒服。
他们已经交往了这么久, 很快就要结婚,发生什么都很正常。莫不如说, 还和以前一样反倒不正常。
何惊年耳朵红红的埋下头,用轻得快听不见的声音说:“我们是不是要先准备一下……”
沈棠风勾唇,贴着他耳畔问:“年年要准备什么?”
何惊年面红耳赤,热得快冒白烟, “洗澡……还有刷牙……”
话音刚落, 身子陡然一轻,沈棠风将他打横抱起, 高挺的鼻尖轻蹭他温热的脸颊,低语道:“我来帮年年, 好不好?”
何惊年脸红得更加厉害, 连颈脖都晕开粉意,一路漫延进严整的衣领之中, 引得人很想细细探知一番, 藏在绵厚衣料里的究竟是怎样一副艳色。
沈棠风眸色愈发深暗,像簇着漆黑的火焰。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 越满足,越渴望。
何惊年很瘦,隔着薄薄的皮肉就能摸到清显的骨。但是,抱起来的感觉却很好,轻盈得像一捧花香,温软得像一团云絮,既叫人想要好好亲怜疼爱,又难忍想要把他欺负到哭泣的黑暗冲动。
何惊年颤颤地悬在那儿,却没有伸手环住沈棠风的颈项,只是攥紧他的衣襟,“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的。”
沈棠风没应,反而将他抱得更紧,一直抱进浴室。宽阔的浴池里汩汩冒着热水,纷缊的湿雾里,沈棠风拢住他的肩膀,轻轻将他向后推去。何惊年抵上墙壁,后背顿时弥漫开一片濡湿的潮意,黏答答的不舒服。
“年年,你真好看。”沈棠风倾过身,以犹带酒香的薄唇去触碰他的脸颊,温存低语吹拂下来,“怎么办,年年,我现在就想要你。”
何惊年颤抖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沈棠风就去解他的衣扣。这样潮热的环境,这样暗昧的动作,在他脑海中形成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伴之而来的是尖锐的记忆碎片。
每一块,都反射着他和原辞声曾在浴室发生过的种种,疼痛的,悲伤的,窒息的,还有一点少到可怜的零星甜蜜。
“不要……!”何惊年握住沈棠风的手腕,细白的手指攀上来,用力到颤抖。“我、我有点不习惯这样……你等等我好不好?”
沈棠风反握住他的手,长指盘桓摩挲他薄软潮润的手掌心,一下一下地捻,像要软化他的情绪,又像思考琢磨着什么。
何惊年被那双黑得不辨颜色的眸子深深凝望,心颤颤地发虚,软声地求:“我不想在这里,太……太不好意思了……”
沈棠风放开了他,指尖轻轻滑过他的嘴唇,“嗯。”
何惊年松了口气,一颗心却还是悬着,提得越来越高,越来越紧。出来后,他在卧室的床边坐下,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衣料被攥出深深褶痕。露在外面的皮肤每一寸都洇染着温热潮气,然后慢慢在空气里冷掉。
“喀哒。”
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何惊年没勇气抬头,只能感觉沈棠风过来时的动静,呼吸,脚步,衣料窸窣。尔后,身侧床沿一沉,沈棠风身上的气息萦绕过来,沐浴露的清香混着他独有的温煦味道,好闻到足以令人沉醉其中。
更是、与那种冰冷无情的消毒水味完全不同。
“怎么坐在这里?”沈棠风自然而然地将他搂进怀里,“冷不冷,嗯?小心别着凉了。”
“我在等你啊。”何惊年嗫嚅道。
沈棠风忍不住笑了一下,是不解风情的生涩,却更加可爱,也将他心尖上的焰苗撩拨得更旺。
他并不急于拆开如礼物纸般合度包裹着这具清瘦身躯的衣服,而是先俯下脸,凑近那纤细修长的颈脖,轻轻地嗅那光滑温暖的皮肤上所散发的芳香。
何惊年闭上眼睛,抓紧床单,告诉自己正在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都是恋人间再正常不过的事。而且,沈棠风是那么温柔的人,就连每次牵自己的手,都是那么轻柔珍重,仿佛生怕弄疼自己。所以,自己只管把一切交给他就好,什么都不必担心。
沈棠风察觉到他的紧张,一边轻缓抚摸他的背脊安抚他,一边将他推按进了松厚绵软的床褥之中。
何惊年仰着脸,夜灯昏淡的光线里,沈棠风压伏在他上方的身形沉淀出黑沉沉的轮廓。
都这样了,自己也该情动了吧,何惊年这样想着,却发现僵硬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恍惚间,沈棠风托起了他的后脑勺,低声告白:“年年,我爱你。”
明明是恋人间再寻常不过的告白,心脏却像被骤然刺痛。脑子里浮现出来,全都是……
另一个人。
除了他,只有他。
何惊年颤抖了一下睫毛,眼前模糊晃动着的尽是那个人的面孔。他看见他的眼睛,被痛苦的炉火烧灼,宝石变成脆弱不堪的玻璃,涌出的泪也能令它破碎。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我那么爱你,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你想要我去死对吗?只要你说我爱你,我就立刻去死。
无数遍我爱你。给不了回应的我爱你。
说一次,它是珍贵的告白;重复无数次,它是无法驱散的诅咒。
何惊年动了动嘴唇,对那个挥之不散的虚影说:我不爱你。
为什么,哪怕在这种时候,他都能来干扰自己的心。
何惊年觉得自己快要被一撕为二了,他的躯壳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内里却全都是另一个男人留下的东西。
不仅清理不掉,反而生了根、发了芽,报复性地潜滋暗长,污染他,折磨他。
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振动起来,屏幕将夜色照出一个缺口。
何惊年仿佛终于有了理由,他立刻挣动身子,伸长了手臂要去接这个电话。可沈棠风伏在他身上,更早地比他看见了来电显示,按下他的手腕,哑声道:“别管了。”
“万一有什么急事……”何惊年的指尖顿住了。然后,他看见沈棠风把手机拿了过去,滑下接听键,冷冷道:“原辞声,请你不要再来骚扰我的未婚妻了,他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
何惊年没来得及听清那头原辞声说了什么,沈棠风就挂断了电话。
“好了,没事了。”沈棠风低语安慰,一双手滑进他的睡衣下摆,十指刚要扣住那清瘦柔韧的腰线,何惊年猛地蜷起身子躲开,推了他一下,没让他碰到自己。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甚至无法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沈棠风停下了动作,黑暗里,他们无声地对视着。
不知过了多久,沈棠风静静开了口,“为什么?”
何惊年翕动嘴唇,“什么……为什么?”
手机再次契而不舍地振动起来。这一次,沈棠风滑下接听键,递了过来。何惊年指尖蜷缩了一下,摇摇头。可是,沈棠风抓起他的手,把手机塞到了他的掌中。
扬声器里,传来原辞声的声音,还掺杂着些微呼呼风声。这么冷的天,这么深的夜,他跑到外面来做什么,不怕冻出毛病吗?
“年年,是你吗?你在听吗?”原辞声鼻音浓重,不知是冷的还是哽咽。“年年,我就在楼下等你。我想亲口对你说一句圣诞快乐,我真的很想见你。”
何惊年默不作声,隔着屏幕,他都能感觉到原辞声的潸然泪意,热的;还有不断吹袭的寒风,冷的。热与冷交织,电话里的嗓音也像蒙上了水汽,潮漉一片。
“年年,你就走到窗边,让我看你一眼好不好?今天……我特别想见你。”
何惊年抖了下眼睫,这算什么?罗密欧与朱丽叶吗?只可惜他们之间没有心心相印,多见面一次,痛苦便多一分,连个悲剧结局都不配有,只能有始无终。
“你……”何惊年刚想让他回去,手腕忽然一疼,他忍不住“唔”了一声。原辞声一定也听到了,焦急地问:“年年,你怎么了?”
何惊年说不出话,沈棠风钳住了他的两只腕子,摁在枕头两边,力气大得不像话,
电话那头,原辞声急切的声音不断传来,何惊年几乎怀疑他马上就要报警了。但是,自己只能紧咬嘴唇,稍微一松,就会有呼痛的声音泻出来。
然而,仅是腕骨被掐疼也就算了,沈棠风还用一种满是讥嘲的眼神审视他,简直是更难熬的折磨。何惊年浑身都在抖,像被丢上岸的鱼,或是等待解剖刀落下的小白鼠。他既害怕又羞耻,看着刚才还很温柔的未婚夫,心一抽一抽的痛。
沈棠风依旧居高临下地桎梏着他,见他要哭不哭的红着眼尾,用力掐住他的下颌,想要吻痛那紧紧抿着的淡红薄唇。
他从来都没吻过何惊年,知他羞怯,知他胆小,可天晓得有多少次,他没忍心去触碰的这两片洁净如樱花的唇瓣,却被伤得何惊年体无完肤的冷酷男人咬得鲜血斑斑。
何惊年再也忍耐不住,喉咙里泣出了声。
这下,原辞声好像终于明白怎么一回事了,电话那头霎时安静,只有粗重的呼吸,夹杂着沙沙的电流声。
沈棠风一把拿过手机,关了机,看着何惊年,“你哭什么?”
何惊年红着眼睛把头别到一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沈棠风语气一如既往平和,好像真的懵然不知。“他孜孜不休地来纠缠你,我作为你的未婚夫,帮你挂掉他的电话,有哪里不对吗?”
何惊年咬紧嘴唇,“你明明就是故意……”剩下的话,他实在羞耻于说出口。
“那又怎么样呢?我们又不是见不得人的关系,这种事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沈棠风一双手移落到他的腰侧,虎口略略收紧,仿佛在丈量那捻修腰。就算隔着睡衣,何惊年腰部还是很敏觉,试图挣动松脱,那双手却较劲似地把控得更加用力。
何惊年受不了了,愈发哽咽起来,“你明知道他……他都能听见,你有想过我什么感受吗?”
“看吧,归根结底,你在意的还是他。”沈棠风笑了一下,冷到极致的笑容。“你就没发现,自己自从回国后就开始不对劲了吗?只要遇上和他有关的事,你就魂不舍守,你真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吗?”
“我……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我连他这个人都不记得了!”何惊年争辩,一开口,眼泪就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沈棠风看着他哭,看着泪水打湿那漆黑的长睫毛,又一点一点将因激动而泛红的惨白小脸浸湿,燥火与怒火同时升腾。
他倾下身迫近何惊年,见对方转过头躲他,火意更甚,当即钳制那尖削的下颌,逼视他道:“就算不记得,你也还是在意他。你如果真对他没感觉,怎么可能一次又一次给他接近你的机会?”
何惊年颤抖道:“你要我怎么办?我不可能真的断绝和他的关系,他毕竟是糕糕的爸爸,我也想努力跟他正常地相处。”
“借口!你到现在都要用孩子来掩饰吗?”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我问你,我们去度假那次,我不在那一晚,你和他做什么了?”见何惊年愕然语塞,沈棠风笑了,眸中却流露出酸楚与痛苦。
“离开的时候,你还回头看他。你以为我没发现他就站在那里看着你吗?何惊年,你把我当成什么?我才是你的男朋友,不是多余的第三者!”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那天他是来找过我,但是我和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和他说清楚了,让他不要再来找我。你相信我,你可以问他的!”
何惊年不停地哭,不停地分辩,痛苦得快透不过气。他什么都没做,却比犯了错更愧疚;他什么都不记得,却比背负记忆更沉重。
沈棠风抬起手,揉搓他的脸颊、眼尾,满掌的温热潮漉,薄嫩柔软的皮肤慢慢变红。
眼前这个正咬紧下唇抽噎不止的人,他未婚的妻子,捧在手心呵护的爱人。
他一直觉得他像一片纯洁的雪花,指腹碾过的那么一点点热量,就能叫他融化,沁出晶莹的水液。可直到此刻,他才忽然感觉,这么一个外表脆弱的人,为什么像生生缺失了一颗心,狠起来可以这么狠,还全然没有意识。
或许,属于何惊年的那颗真正的心,早就给了另一个人。
“不止这一次,每一次。”沈棠风注视着他,声线也发起颤。“你自己都没察觉,只要他出现了,你的眼里和心里,就再也容不下别的了。为什么,这几年我对你那么好,你还是割舍不下他?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你以前对你不好你不是不知道,现在他稍微表现出一点忏悔之情,你就心软了是不是?”
何惊年哭着拼命摇头,他哭得快要气窒,每喘一口,胸口都像撕裂般的痛。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他只是我女儿的爸爸,我和他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我从来都没想过要重新接受他,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你不要忘了,我也是个男人。他对你的样子,你对他的样子,我除非瞎了眼才会看不出来!”沈棠风拔高音调,愤怒与痛苦交织,清俊的面容都变得扭曲可怖。
“从前我不是不知道,我是一直在自欺欺人。我觉得是他一直纠缠你,我以为你是无可奈何。我甚至相信我们之间的三年足以抵过你和他的短短数月。”
“可事实证明是我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不是这样的……!”何惊年抓着他的衣袖,用已经哭不出声音的肿痛喉咙,发出断续破碎的哀求声音。
“你不要说这种话好不好?我真的只是把原辞声当成糕糕爸爸看待的。他再怎么样,也是个很负责任的好爸爸。如果……如果不是因为孩子,我绝对不会和他有一点交集。”
沈棠风垂下眼帘,眸光尖锐,寒利如针,仿佛在剖析他的所有思绪。久久地,久到何惊年眼中又股动起泪水,他才缓声开了口:“所以,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你和他有个孩子,对不对?”
何惊年低下头,刚轻轻“嗯”了一声,下巴又被抬起。沈棠风凝视着他,道:“那么,你也给我生个孩子吧。有了孩子,你的心就不会乱跑,我们就成了一个完整的家。家是最坚固的,没人能来破坏它。”
何惊年愕然,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沈棠风之前从没和他说过这么远的事,庄曼吟和沈鹏好像也对此全然不在意,只盼他早点嫁进来。就连他自己都不曾考虑过这件事。眼下,沈棠风突然提起要孩子,他实在措手不及。
“看到糕糕这么可爱,我也很想要个和你的孩子。”沈棠风鸦睫敛垂,“你不愿意吗?”
“我、我还没想过。”何惊年干裂的嘴唇嗫嚅着,发出苦涩的低语。“医生说,我其实是不太容易受孕的体质,所以……”
沈棠风呼吸明显一乱。“没关系,我们一起努力就好了。”他打断他,露出一个微笑,仿佛又变回了平时那个温柔亲和的青年。
他拿起放在床头柜抽屉里的盒子,抬手扔进垃圾桶,“现在,也不用不上这个了吧。”
何惊年脸烫得像火烧,咸涩的泪水在皮肤激出刺刺的痛感。他抹了抹泪痕,声音沙哑得怕人。“我答应过你的,今晚会……会和你在一起,所以……可以。”
说完,他看也不敢看沈棠风,立刻闭上了眼睛。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想。既然怀上孩子能让自己正常,让沈棠风正常,让一切不正常的事物回归正确轨道,那么,就随便吧,怎么样都好。
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只要能变得正确,只要能变得正常。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可预想中的事情却并没有发生。身上传来轻柔的织物触感,沈棠风轻轻替他裹严实了被子,尔后,前额落下温热的吐息,继而是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
那一霎那,一滴,两滴,炽烫的液体落上他的皮肤,那么的酸楚,那么的无可奈何。
“我们……到此为止吧。婚约作废,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黑暗里,他听见沈棠风起身,离开,一片寂静。
从始至终,何惊年都没有睁开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呜咽着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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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朋友说她可以帮年年一起养糕糕,还说她也想让年年给她生孩子……
感谢在2022-05-16 00:00:00~2022-05-17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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