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二

凤归云甫一睁眼，便见一清隽小童狼狈地坐在地上，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嘴中念念有词：“千年灵力就这样没了……我好不容易弄到手的灵力……”末了，那清隽小童开始低声呜咽啜泣。

        凤归云环顾四周，微微蹙眉。照理说，她此时应该在栖梧宫中涅槃重生。不过，这里怎么看都不像印象中栖梧宫的模样。

        她暗暗叹了口气，虽说与自己的预想差之千里，但如今之计唯有走一步看一步。

        随后，她将目光放回至那清隽小童身上。

        小童痴痴呆呆，恍若魔怔，但她却隐约觉得这张脸有些许面熟，不知是在何处见过。可若问及在何处见过，凤归云又着实想不起来。

        暗自思忖片刻后，她眼中的复杂瞬间消散，一双乌瞳干净明亮得似一泓清澈见底的泉水。

        她歪着头，笑得天真烂漫：“娘亲。”

        此话一出，仿若一道惊雷激得那小童又往后瑟缩了几分。

        凤归云深感效果不错。于是乎，脸上的笑意又多了几分。

        她迈开步子在水中往前走一分，跌坐在池外的小童便往后退几分。

        她佯装不解：“娘亲？娘亲为何惧怕我？”

        小童显然吓得魂都飞出去了，声线颤抖，连连摆手：“我……我不是你娘亲！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我不是！你……你别过来！我一个葡萄精灵修行不过数千年，哪来的女儿？”言毕，连滚带爬地往外头跑。

        凤归云自然不会放过他，连忙从池中起身紧追而去。

        一追一赶间，二人僵持不下，竟从温泉池，一直跑到十里开外的姻缘府外。

        那小童气力不济，涨红着脸，一边回头看凤归云是否还再追他，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向远处呼救：“谁…来救救我啊！”

        直到‘嘭’一声闷响后，这场你追我赶的闹剧方告一段落。

        “疼疼疼……”小童捂住被撞得通红的额头，抬头望向自己撞到的那堵肉墙。看清楚来人后，立时闭上了嘴，不再作声。

        “锦觅？你在干什么？不好好呆在姻缘府，跑到哪里去了？”被锦觅撞到的男子声音中似有不悦之意。

        凤归云在不远处停下脚步，方看清那男子的长相。

        其余倒不甚在意，唯独一双吊梢桃花眼十分惹眼，极尽风骚。一看便知，就算没有个十房妻妾，也定是个沾花捻草的主儿。

        那名为锦觅的小童瘪了瘪嘴，颤颤巍巍指着不远处的凤归云，云里雾里地解释了一通前因后果之后，道：“她、她居然还唤我娘亲！”

        男子眉眼间尽是鄙夷之色：“你这小妖当真是孤陋寡闻。你难道不知幼鸟出生时会将第一眼见到的人认作亲生母亲？”

        锦觅回呛，只是略显底气不足：“我……人家是颗葡萄，又不是你们鸟族中人。谁知道你们鸟族喜欢乱攀亲戚！”

        “呀！小锦觅！是不是出去招蜂引蝶去了？你和哪位女仙生出这么个白净端正的俏闺女来！”一个红衣仙人从男子身后的殿中窜出，捂着心口，痛心疾首道，“小锦觅，你怎么能背着我家凤娃做出此等丧尽天良、天理不容之事！”

        “月下仙人，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锦觅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十分无辜。

        凤娃？凤归云盯着那男子微征。天上唯有天后荼姚和其子火神的真身是凤凰。

        想必他就是住在栖梧宫的火神——旭凤。

        原以为先跟着锦觅那小童，再伺机寻找机会入栖梧宫，现在竟能如此凑巧遇上旭凤。

        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旭凤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道：“你！过来！”

        她心中闪过一丝不快——这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做派，倒当真和他母亲如出一辙。不过须臾，那一丝不快便被她隐藏得无隐无踪。

        她面上做出一副欣喜的模样，乐呵呵奔至旭凤面前。随后毫不在意地张开双臂，紧紧拥住旭凤身旁的锦觅，甜腻地呼道：“娘亲！”

        锦觅被拥得喘不过气，白皙的脸上登时染上一层薄红，艰难地吐出几个不成调的音节：“放、放凯渥、渥脍喘不过来气了……”

        凤归云稍稍松了些力道，她从未接触过旁人，只觉这触感柔软温热，尤为新鲜。终了，她还蹭了蹭锦觅的脸蛋儿，光滑顺溜，触感好极了！

        “唔！”凤归云身子一轻，眼前景象一变，心下直呼，好一张妖孽的脸！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后衣领居然被旭凤提溜起来。尽管心中不愿与之如此，但她依旧傻呵呵地笑了几下。

        旭凤眼波流转，眉头蹙得越发紧，眉间的沟壑也益发深：“朱雀？”

        冷在一旁许久的月下仙人，猛地跳出来惊呼：“不可能啊！这朱雀一族不是早在万年前消失了吗？小锦觅，你从哪儿弄来的？”

        锦觅眉宇间稍显不耐烦：“刚刚不说了，是从了听那儿得来的嘛！”

        旭凤眉头皱的更紧了几分，扭头望向锦觅，厉声道：“胡说！了听怎会有这样的蛋！如若有，也应一早与我禀明才是！”

        “我、我才没有胡说！”锦觅瑟缩了下脖子，但还是梗着脖子回道，“就是了听给的！我才没骗人！了听说是可以增长灵力的朱雀卵，而且他说这朱雀卵比旁的足足大上好几倍。我估摸能比其他的增长好几倍灵力，这才想要把它煮了吃。我哪能知道还孵出了个朱雀！”旋即，他眼眶微红，瘪着张嘴，抽噎了几声，“我又不知道这是什么蛋，你对我凶什么凶……”

        旭凤神色一怔，冷硬的眉眼不禁柔软下来，不自在地叹了口气：“罢了，你这般傻，怎能分得清这是朱雀卵还是旁的。”

        锦觅吸了吸鼻子，不甘示弱地挥舞起拳头，朝他大吼：“喂！殿下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小葡萄！我们做葡萄的也是有尊严的！”

        旭凤神色一转，瞥了眼锦觅：“还不赶紧把身上的衣服换了？湿漉漉的，没得让旁人看笑话？”

        凤归云这才发现锦觅身上湿了大片，估计是自己刚刚抱他时不小心沾湿了他的衣服。

        “还有你，一齐到栖梧宫把这身湿衣服换了。剩下的事，等到了栖梧宫再解决。”

        他的手一松，径直将凤归云丢到地上。

        “哎呦！”凤归云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摔成四瓣的屁股。

        她着实没想到旭凤竟直接松开了拽住自己领子的手，害得她径直跌坐在地上，没有一丝防备。

        她在心中暗暗咒道：天杀的旭凤！下次换你试试，保准让你摔成八瓣！

        凤归云坐在铜镜前，任由身后的侍女擦拭尚挂着水珠的长发，细致周到得将青丝绾成髻。

        她看向铜镜——镜中人长相并不算出众，但胜在耐看。两侧的头发被挽成了一对蝴蝶鬏，倒是增添了几分俏皮。

        这样天真单纯的模样，凤归云的心中颇为满意。

        她猛然忆起，曾经有个蛇精也是这样评价她的。虽说那蛇精多数时不甚靠谱，但是对于品评容貌，凤归云不得不承认这方面他的确可靠。

        她揉了揉酸涩的双眼，身后帮忙绾发的仙娥出声关怀道：“仙子的眼睛是怎么了？可是刚刚沐浴时不小心溅了水？”

        “我没事儿，仙娥姐姐。”凤归云看着铜镜中仙娥的倒影笑了笑。

        凤归云在镜中注意到身后为自己绾发的仙娥紧盯着自己，于是开口问道：“仙娥姐姐，我脸上可有什么东西？”

        那仙娥缓过神，徐徐开口：“仙子额间那枚印记很是特别。”

        凤归云下意识抚过额间，铜镜映出一抹鲜红印记，状如振翅欲飞的朱雀，极为醒目。

        她对着铜镜一展笑颜，一对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分外讨喜，她懵懵懂懂地回答道：“唔……我也不知道……许是天生就有？”

        身后的仙娥没再接话，放下梳子后，道：“仙子看看，若是觉得可以，便随小仙去正殿拜谒二殿下。”

        为她绾发的仙娥十分尽职尽责，一路将她引至栖梧宫正殿。

        正殿比起栖梧宫中别处的摆设更加富丽堂皇，简直有过之而不及。

        “来了？”旭凤的声音打断了她四处张望的眼神。

        凤归云顺着声音往正殿中央望去——旭凤自然坐在正中，身旁站着锦觅，左下方坐着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月下仙人。

        “瞧瞧这端正的长相！”旭凤还未出声，倒是坐在下座的月下仙人从坐席上跳起，疾步奔至她的身侧转了好几圈，方肯作罢，“老夫我已经近万年不曾见过朱雀，今儿个才算真正开了眼界，当真是稀罕！”

        上头的旭凤轻咳一声，正色询问道：“你可曾记得破壳之前的事情？”

        凤归云脸上一派懵懂无知的样子，摇了摇头。

        旭凤烦扰地抚了几下额头：“朱雀乃鸟族一脉，更是鸟族元祖。一万五千四百多年前，朱雀一脉突然消亡，不知缘由。父帝过去为了保留此脉曾试着孵化朱雀卵，可大多孵出的都是未开灵识的朱雀。之后，朱雀卵便只用来作为增长灵力。如今……”他斜睨了眼身侧的锦觅，“倒是被这小妖误打误撞孵出这天上地下独一的朱雀。”

        “我说了多少次了，我是正经修仙的葡萄精灵，才不是什么蛮荒小妖！”锦觅一如之前回呛起旭凤来，他扁着嘴，“再说了，我怎么知道这朱雀卵能孵出这么大个人来！说到底，二殿下你还得赔我一颗朱雀卵！再不济，给我……”他张开五根手指头，在旭凤面前晃了几下，“五千年灵力，我就不计较这事儿了。”

        旭凤回头瞪了眼昂首挺胸、佯装大方模样的锦觅，后者立时耷拉着脑袋，焉了似的不再说话。

        旭凤缓缓说道：“你这小妖还有理了？什么东西都敢收了吃，不怕吃伤了？幸好你没食那朱雀卵。我探过你的灵脉，你本身属水，朱雀卵属火。自古水火不相容，到时候有你苦头吃。”

        “哼！”锦觅鼻音轻哼，将头扭至一旁，不再理会旭凤。

        月下仙人赶忙打圆场：“哎呀！且先将这些放到以后再议！现在还是这个女娃娃的事较为重要些。”说罢，转身继续打量起凤归云来。

        凤归云十分不喜这样的目光，活像一头关在笼中的困兽，任人观赏。即便这样，她依旧强撑着面上懵懂，任由红衣仙人打量自己。

        “咦！这额间印记倒是生得奇特！”红衣仙人紧盯着她，一根手指指着她额间道，“之前没怎么注意，如今才发现。这印记难不成是天生便有的吗？”

        她摇了摇头，再一次表示自己着实不知。

        “算了，叔父。”旭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月下仙人竟是旭凤的叔父？

        这下轮到凤归云打量起眼前人。

        圆圆的娃娃脸，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与她一般齐高的身材。明明是个十五六岁出头的清朗少年。反观旭凤，一双桃花吊梢眼写尽风情与成熟。若是不明说，很难想象这位月下仙人会是旭凤的叔父。

        果真人不可貌相！

        记得当今的天帝太微有两位异母兄弟：一位长兄名廉晁，于天魔大战中殒命；另一位名丹朱，与他两位兄长相较，在天界未有建树，只掌了人间姻缘，当了个姻缘府中的月老。

        怪不得锦觅会叫他月下仙人，原来是有这层缘故在。

        “只不过还有一事尚未明了。”旭凤神色略有犹疑之色，“按理来说，幼鸟出生时便是雏鸟之态。待到满月，灵力充沛之时才会化为幼童。可这朱雀……”

        他并未接着说下去，殿内的丹朱及锦觅皆心知肚明。

        凤归云尽管身量娇小，却实打实是个十六七岁少女模样，哪有半分幼童的身影。

        一时间，大殿之上，三双眼睛齐刷刷望向她。

        她心下一紧，背上直冒冷汗，害怕一朝被他们发现端倪。可此时，她只有继续装傻充愣才好躲过此劫。

        于是，她顺其自然地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几步，显得好似害怕他们三人探寻的目光。

        好在最后，是旭凤先收回视线：“我看我们怎么问都问不出这丫头的来历。为今之计让她待在栖梧宫好生教导便是。”

        “要留在我宫里，总得有个名字。”他扭身看向锦觅，“你取个名字给她。”

        “我？”锦觅连连摆手，推诿道，“我可不行！”

        “既她叫你一声娘亲，给她取名不算什么。”旭凤眼中满是戏谑之色。

        锦觅不情不愿地嘟囔了句：“唉，被迫当娘，着实意外。”

        “快点想。”旭凤催促道。

        “哎呀，我这不是正在想嘛！别催我！”锦觅自顾自地挤眉弄眼了半天，猛然一拍脑袋，直指凤归云，“有了！我在花界有一挚友名唤肉肉，是一盆多肉。既然你是从蛋里孵出来的，以后你就叫蛋蛋吧！鸡蛋的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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