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九章.临墙探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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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寅星档头方才递了信进来,说是今日下午白佥事去过夏学士府上了。”
王小燕走进暖阁,将这件事告诉莫迟雨。
墨烟玩九连环的手顿了顿——她现在已经解开一副,开始解起了第二副,这套九连环一共有九副,墨烟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没有耐心了。她现在抄一会儿经文,玩一会儿九连环。
“若是白佥事真的跟了杨夏二人,怎么办?”墨烟抬起头问,尽量把语气放得轻松些。
“利益往来是常事,比情谊实在得多。”莫迟雨淡淡道,“不过,若是白佥事与他父亲够像的话,他应当不会轻易倒向那二人。”
“这种事怎么说的准呢?”
“做事识人,不都是赌?”莫迟雨嘲笑她的孩子气。
墨烟不太服气地瘪了瘪嘴。
不过,她清楚莫迟雨很会看人。
再说,她“曾经”也与白启越有过来往,心底里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但是——说到底,墨烟最大的不安在于她想不出杨夏的什么大不好来。倒不如说,没准杨夏才更合白家那样的性格?
墨烟这才发现,她自己对杨维祥和夏珏实在知之甚寡。
这简直是个致命的大漏洞!
“督、督主……”
“怎么了?”
“您说……您说万一白佥事被骗了怎么办?”
王小燕噗嗤笑了声。
莫迟雨挑起眉毛:“被骗?你这又是什么奇思妙想。”
“万一夏学士舌灿莲花,把白佥事忽悠住了怎么办?”墨烟越想越不放心,“万一白佥事……”
“白佥事怎么样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莫迟雨有些好笑地问。
墨烟猛地住了嘴。
过了会儿,她才小声回答:“我觉得白佥事人不错,白校尉人也不错。”
“这倒是。”莫迟雨认可了。
墨烟眼巴巴地看着莫迟雨。
他则好似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莫迟雨开口说道:“不如这样吧,你把之前从卞侍郎那儿得来的名册给白佥事送去,吩咐他好好儿地比照名单,辨识其中的得失利弊。就说这是圣上的吩咐。”
墨烟可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圣上的吩咐”。
不过司礼监既有批红的权力,莫迟雨也不过就是妥善转用而已。
因此用不着论什么真假。
重点不在这儿——
“不、不行!”墨烟喊道,“怎么能随便把那名册给锦衣卫的人?”
她今天的反应估计桩桩都显得很是滑稽不懂事。
但墨烟当然是真心实意的。
她想起来“从前”因为那名册搅起来的腥风血雨,让顾四没了孩子和夫人;她又想起来那名册被投进火里,轻而易举化为了灰烬。
“东西就是用来用的。”莫迟雨看着她,“还是说,你认定白家兄弟都是傻瓜?你要知道,这会是一份大礼。”
-
这是一个秋风飒飒的傍晚,寒风呼啸着掠过城墙,肆意穿行在京城大小巷道之间,卷起枯叶和沙石。
白启越又由周御史带领,去了杨维祥府上。
这回他带着胞弟。
杨维祥的家宅比夏珏更为接近城中心,体量不大,但方寸适宜,看得出并不时常宴请客人,但却一切都围绕着主心转动——杨维祥在朝中一向标榜勤俭和刻苦奉公,看来至少有一半不是假话。
杨维祥的儿子望见周御史,上来寒暄几句后便邀他到后房去玩骨牌。
显然这位周御史是此地的常客。
“我今儿可没带够钱,怕是很快就会输光了,玩不得多久。”周御史哈哈笑着,嘴上这样说,但脚步已经要往后院迈。
“记在账上呗,我可不会忘的。”
白启鸣手里还提着一对鸭子,此时心里不快,于是硬生生直接塞进那位小公子手里。杨家公子想必从来不曾“手为缚鸡之劳”,弄得狼狈不堪,满身鸭毛。
总算有仆人上前解围,把鸭子收下了。
杨维祥独自在偏厅与他们会面。
大学士在烛火下手执书卷,以笔批注,似乎满是手不释卷的劲头。
“下官白闻道,见过杨大学士。下官从前不曾拜会,有失于大学士,还望恕罪。”白启越恭敬地说。
白启鸣亦作揖行礼:“下官白……”
杨维祥随口应着,说:“先让我看完这一段——稍等片刻,稍等。”
主人没有邀请客人坐下,客人便只好站着。
这“一段”,他看得时间不长不短。不足以长到令人发飙,也并不短到不失礼数。等到白启越与白启鸣二人得邀坐下时,白启鸣已经决定以面无表情峙之。他认为这是相当不公的对待,他也并不相信杨维祥真的嗜书至此——
显然,杨维祥是要给他们下马威。
“夏学士说他愿意为我引荐,不知到底是否知会过您?”还是白启越先开口。
“提起过。”杨维祥的面容如同刀刻,严厉峻然。
白启越没办法当即弄明白杨维祥的心思,只好继续试探着发问:“那,夏学士应当也提起过我们的来意?”
“你们二位是白问清的儿子吧?”
“是的。家父白问清,曾任兵部左侍郎。这是我的三弟,白闻熹,如今也在锦衣卫任职。”白启越介绍道。
杨维祥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此次冒昧前来,是因为听说家父与您曾有些因误会而生的龃龉……”
“你叫做白启越是吗?你现在是在锦衣卫任指挥佥事?”
“……”白启越回答道,“是的,不久前刚刚上任,忝颜受命。”
“听起来,你该比你父亲聪明。”
白启越勉强发出两声笑:“大学士这是何意?”
“你父亲当初辞官归隐,就是看不惯朝中半数大臣与宦党同谋!”杨维祥冷笑着说,“他是因此失势。而你便吸取了这教训,依附东厂提督,岂不是比你父亲要聪明么?”
白启越站起身,走到堂屋正中与杨维祥相对而视。
“启越绝非趋炎附势之人。”
“谁会说自己是?”
“启越绝非趋炎附势之人。”白启越揖手俯身,低下头,却抬高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想让启越心服口服,唯凭志士仁人之言。”
“在你看来,什么人是‘志士仁人’?”
白启越深吸一口气,清清楚楚地说道:“想来,杨大学士便是。”
屋内赫然鸦雀无声。
白启鸣觉得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清晰入耳。
这时,杨维祥忽然抬起手掌,猛地拍打了一下桌沿。
白启越和白启鸣不禁同时一颤。
“好!好!”杨维祥声如洪钟。
他站起身大步走上前,将白启越扶起:“果然虎父无犬子!圣贤曰‘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与令尊当年曾生嫌隙,却只是因为‘谋有不同’,我们的‘道’其实是殊途同归——都是为了铲除奸邪以明圣目,鞠躬尽瘁以报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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