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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相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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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秋雨似乎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陈吉欢端上了热茶。

  “国师,容我亵渎一问,这世上可有促成男女恋情的咒法吗?”齐环宇问。

  “王爷不如把愿望写成青辞,投入火中。”

  “那就是说,就算有,您也不会帮我施咒?”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这才是情的乐趣。”司空子一端起茶盏,眉眼平静若水。

  他不画符施法,也不提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相反,提起《诗经》。

  齐环宇不觉怔愣。

  他忽然有些明白了面前这位子一道人的独特之处。

  “国师。您说,我怎么才能得到他?”

  “得到?”司空子一轻挑眉梢,“您是想要长久的得,还是只需短暂的得?”

  “我……不知道。”

  “或许您可以向莫厂公偿以重金。”

  “他不可能会答应的。”

  司空子一又说:“或者您可以开口向陛下讨要。”

  “为了一个宦臣?我要怎么向皇兄开口?”

  司空子一摇了摇头,含笑道:“说到底,既然她本人并不情愿,不管殿下做什么,恐怕都是徒劳。”

  齐环宇长叹了一口气。

  秋宵月抬起头看向他。

  他弯腰摸一摸小犬的脑袋。

  “世事无常,短暂如火。何况一时欲求。”

  他不禁反驳:“难道早晚都会熄灭,就不该去求了吗?”

  “王爷。贫道还记得,从前您爱好乐音,时常出入礼部教坊司——贫道因为公务之故,也不时要去安排礼乐,故而时常与您碰面。”

  齐环宇的手指一顿。

  他缓缓直起身,斜靠在案桌上。

  “彼时的礼部尚书还不是如今这位杨大学士。他膝下有一小女,二八年岁,颇为痴迷琴艺。那位尚书小姐有好几次做男儿打扮,跟随父亲进宫,到教坊司听曲学技。后来的事……”司空子一讲述那些令齐环宇不堪回首的旧事,声音柔和,“想来,王爷比贫道更清楚的。”

  “何必提起那些。”齐环宇生硬地说,“本王那时年纪小,不懂事。”

  司空子一笑了笑。

  “贫道是想说,您从前是个痴情的人。”

  司空子一重新望向亭外的雨幕,倾听风雨之声。

  “今日适宜观雨。”他静静说道。

  雨丝如绢,淅淅沥沥。

  院子另一端的祠堂屋檐下,童子们在长廊上盘腿坐着。墨烟被簇拥在中间,学着那些童子折纸玩。

  沉默许久后,还是齐环宇忍不住。

  “冯墨烟不是相府小姐。”他说。

  司空子一睁开眼睛。

  他改变了听雨时的安宁之姿,但依旧好似超然外物:“自然不是。”

  齐环宇猜测自己在司空子一眼中看来或许十分滑稽可笑。

  说来,皇兄平时究竟会与这位道人聊些什么?

  无论怎样,肯定不会聊起情爱焦灼之苦。

  齐环宇这样想着,还是继续道:“国师,您说,本王难道连一个小宦官都得不到吗?”

  “命里有时终须有。”司空子一回答。

  -

  距离斋醮结束只有七天光景了。

  这天早晨,齐环宇还模模糊糊睡着的时候,陈吉欢不知怎么就来叫他起床。

  陈吉欢一声声唤“王爷”,好半天他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齐环宇渐渐感到不安,他猛地惊醒过来,坐起身问道:“怎么了?”

  不是做梦,陈吉欢果然神色慌张,语气尖锐急促。

  “老奴、老奴听说……”

  “怎么了,快说!”

  “裕平王他,他他,他……”

  “裕平王?他怎么了?”

  陈吉欢停下来深吸几口气,终于说道:“裕平王自尽了。”

  “自尽?!”齐环宇大吃一惊,“怎么莫名其妙——”

  “并非‘莫名其妙’,殿下……”陈吉欢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据说是宁王与裕平王勾结谋逆。圣上早已得到密报,先一步暗地调兵。如今宁王已经被俘,消息才传到京城的。”

  “他二人果真……?不,那既然宁王被俘,怎么……”

  齐环宇觉得自己仍然身在梦中,一时心思怎么也动不起来,完全呆愣住了。

  陈吉欢低下头道:“他们说是,裕平王畏罪自裁。”

  “好一个‘畏罪自裁’,好一个‘畏罪自裁’……”他猛地一激灵,抓住陈吉欢的袖子,“墨烟知道这事了吗?”

  “啊,啊?啊不,不不,哪儿能呢。我今早一听到这消息,不就急着来告诉您了么?”看陈吉欢气喘吁吁、惊慌失措的样子,齐环宇知道他所言不虚。

  “消息可靠?”

  “肯定是真的,不会有假。”陈吉欢顿了顿,说,“其实是今早儿刚张贴出来的告谕。”

  “告谕……”

  齐环宇感到眼前发黑。

  他明白过来了。

  ——皇兄必然早已有所准备。在很早很早、甚至是裕平王离京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齐环宇一个月来一直待在乐平王府足不出户,才至于消息如此缓慢。

  不。不。

  说不准皇兄正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才特意命令国师出宫斋醮。一定是如此。皇兄知道他和五叔要好,他心里亲近五叔。所以皇兄才会筹谋划策良久,却丝毫不透露给他半点口风。难怪前段时间皇兄那般阴晴不定……

  齐环宇翻身下床,随手拿起一件外衣便往屋外快步走去。

  “王爷?您要去哪儿?”

  被吵醒的秋宵月在隔壁房间里汪汪吠叫着。

  -

  深秋的清晨,霜露寒凉,齐环宇站在客房门口,冻得牙齿上下磕碰。

  门里传出门栓移动的声音。

  墨烟的面容随着门缝的敞开而被幽微日光照亮。

  她被敲门声吵醒,头发披散,神情迷蒙。

  她惊讶地望着他:“王爷,怎么了?”

  紧接着,她注意到齐环宇被冻得直打哆嗦。

  “请先进来吧。”

  齐环宇点点头。走进了这间客房。

  屋子里也很冷。

  昏暗而寂静,还在夜梦之中。

  墨烟左右看了看,指着床铺说:“如果您不介意……”

  齐环宇不假思索地坐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墨烟稍微清醒了些,揉揉眼睛,苦笑道:“所以,您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看青年似乎一时半会儿难以开口,她拉了把椅子在床头坐下。也不知该说是“反客为主”还是“反主为客”。

  青年像是含着苦实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

  终于,他开口道:“是……裕平王。”

  墨烟霎时变了脸色:“裕平王?”

  齐环宇点了点头,感到浑身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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