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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后园斋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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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之秋社祭典那天,司空子一今日的打扮更为贴合平日着装,不会给人带来过分神圣以至妖异之感。

  他选择在后院中央空地上设祭坛。在阳光下,祭坛上的法器熠熠生辉,黄色经符在风中摇摆翻卷宛若金鳞游龙;而司空子一本人却犹如夜晚一般,沉静若水,孑然而立。

  他尽管谈吐和蔼,面貌端庄美丽,但却丝毫不减压迫感。

  乐平王在他面前也变得收敛恭敬,依照吩咐站在祭坛上,将写满祷文的青藤纸投入火盆之中。

  司空子一手执铜铃,绕着乐平王款步而行,手腕按照一定的节奏转动,踏出一种奇妙的韵律。他神情肃然,但唇角仍然隐隐含带笑意;好似有着漫不经心,但又绝对不会出错的自信。

  墨烟注视着法事进行。

  听说司空子一不忌佛道,打醮的方式也不同于普通门派,为此受到过不少攻讦。

  然而在墨烟这样的门外人看来,司空子一仿佛就是“祭祀”本身。集合了凡人的愿望与神佛的慈悲,将市井的、卑下的、崇高的、凌空的种种一并带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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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平王虽说是这处宅邸的主人,但在斋醮仪式方面他不必做很多工作。等到烧完青辞、子一道人为他祈福后,他便从祭坛上下来,似乎无事可做了。

  至于收拾屋子,自然更不是他的事。

  这次离开皇宫,对于乐平王而言是需要正式“府置官属”“安家立业”的开始。

  不过对于王爷来说,这些事更像是玩家家酒,想起来的时候提一提,没兴致便不着急。

  陈吉欢倒是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地安排打点,俨然已是做好了担起大管家之职的准备。主子不管事却又聪明而任性的时候,下属的日子想来不太容易。

  墨烟由衷敬佩像陈吉欢这样的贴身侍从。

  相比之下,墨烟觉得自己对莫迟雨而言不过是个护卫而已——或者说,一条比较凶猛、记得住回家路途的狗而已。

  再继续比较的话……

  墨烟的视线落到走在前头的白色小狗身上。

  如若自己是那样可爱温暖的小狗,又会如何?或许连命运都会截然不同吧?

  乐平王把秋宵月放在地上,让它随意走,自己则跟在它身后信步闲游。

  他一直在与墨烟搭话,因此墨烟不方便离开。

  而且墨烟也想借此了解一下王府的布局(鉴于之后她或许要在这里居住一个月左右时间,对环境自然是越熟悉越好),于是顺从地跟着乐平王一同四处乱走。

  诚然,青年是个说话漫不着边的人,但他也总能用一种类似于装傻充愣的样子把事情说得很滑稽有趣。他仔仔细细地打量自己未来的府邸,连什么地方的屋檐底下适合燕子筑巢都分析得头头是道。

  这些话题确实也令墨烟感兴趣。

  可是今天她始终心绪不平,思绪总是不经意就飘到白启鸣身上。

  想到青年与自己待在同一个院落里,她下意识便觉得自己应该在他身边。

  等到乐平王用完午饭去小睡后,墨烟终于也得了空——不过,这个说法并不准确:

  和准备秋社祭祀那时候一样,墨烟虽说名义上是“东厂指派的协助者”以及“督查”,实则无事可做。

  她在这里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当然,作为一个局外人,她也不可能插手乐平王府安排布置的相关事宜。

  也就是说,似乎除了给乐平王解闷以外,她在这儿别无用处。

  墨烟想了想,决定找个安静的去处休息一会儿。

  她沿着院边走了一圈,选了一个安静的角落。那儿似乎是安排给王妃居住的地方,上午时已经简单整理过,因此这会儿没有人往来。

  她跳上偏屋的屋顶,踩着瓦片往上走。

  瓦片都是崭新的,踩上去丝毫不摇晃,很稳当。

  踏上屋脊后,可以远远望到设在后院的祭坛。童子们摇动铃铛,念诵经文的声音隐约可闻。

  她面朝着那个方向坐下来。

  “督主要我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她喃喃问道。

  从墨烟把卞樊厉所持名册交到莫迟雨手中开始,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对于墨烟而言都是“不同”的了。

  墨烟是一个很简单的人。

  从前她很少会想什么过去、什么未来,她是一个甚至连杀死师父的仇人都不去追查、杀父之仇都能够轻松放下的人。

  她本来以为,只要永远活在眼下这一刻就好。

  只要自己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可是……

  可是说到底,她为之感到后悔的事还是很多很多。

  因此既然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她必须要把握。

  然而对于她这样一个不习惯于长远谋划、深思熟虑的人来说,一时要考虑那么多事,实在有违她的天性。

  “喂!小公公您怎么在那儿上面啊?”

  她吃了一惊,站起身低头望去。

  居然是白启鸣。

  青年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她。因为太阳明亮的缘故,他用一只手微微遮挡光线。

  墨烟注意不要踩坏瓦片,走到屋檐旁,轻轻跳回石板路上。

  白启鸣吃惊地看着她这样做。

  “您师从何人?”白启鸣忍不住问,“之前比试时我便非常好奇……”

  “一个住在京郊的老头子罢了。”墨烟笑了笑,“白校尉是在巡逻?”

  白启鸣顿了顿,点点头。

  “白校尉平时在北镇抚司当值,被差使到这里来驻守,想必很无聊吧?”

  “您觉得无聊,所以才到屋顶上去的?”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白启鸣对于捕捉情绪都是天生的高手。墨烟的师父和她说过,一个人若是生下来拥有过父母、兄姊的无私亲爱,便很容易成为一个能够感知他人悲喜的温柔之人。

  “是呀,我觉得在这儿很无聊。”墨烟如实回答。她并没有放弃自己的问题,“不过墨烟本就为人侍从,不比白校尉。”

  “哪里话……”他视线略微躲闪。

  墨烟隐隐觉得有些古怪。或许是因为自己仍未习惯白启鸣在自己面前如此拘束的样子吧,想到这,墨烟不觉苦笑。

  “话说回来,令兄如今是指挥佥事,按说您也该很快有机会高升了?”

  “若说对我丝毫没有影响,自然是假话。”白启鸣语气严肃,神情坦然,“但我只愿意得到与我相配的东西。家兄也不是那种会被权势蒙蔽双眼、胡作非为的人。”

  “那白校尉为什么来这儿?到这种地方来守卫一个根本不可能出事的闲散王爷,难道是您喜欢做的事吗?”

  因着周围没有旁人,墨烟可堪放肆地说。

  白启鸣愣了愣。

  墨烟忽然意识到什么:她与白启鸣不过两面之缘,可话语里的意思,却像是认定了自己清楚白启鸣的喜恶。

  她随便寻了个理由告辞,飞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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