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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无心插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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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查清楚了。那名在揽月楼闹事的年轻男子的确是当今锦衣卫指挥使的次子,他平日便一向游手好闲,到处惹是生非。

  不过几日,下了锦衣卫指挥使与指挥同知、佥事等人的调任书。

  神秘莫测(阴晴不定)、雷厉风行(不按常理出牌),正符合当今圣上与其亲信东厂的行事作风。

  此次调任据说是由莫迟雨暗地拟定名单,皇帝勾选而成;到了本朝,锦衣卫是真正且唯一掌控于帝王之手的禁军,因此诸事安排不必经过兵部审议。

  于锦衣卫而言,自然是好处坏处难分。

  尤其这一次,虽说以“不谨浮躁”为由调走了原指挥使,却也没定下新指挥使的继任者究竟是谁,只命令指挥同知暂且代理职务。

  不过说来说去,高层虽有大变动,对于底下人来说理当也没什么。然而对于白启鸣而言——

  锦衣卫指挥佥事,调原金吾左卫千户白闻道上任。

  白闻道,字启越。

  是原兵部左侍郎白问清的长子。是白启鸣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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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上任的各级官员自然知道自己是经由莫迟雨提拔,于是照规矩纷纷登门拜谢。

  白启越为人清直,家中积蓄无多,但为了礼数还是东凑西凑备上薄礼。

  那天他下值后先回了一趟父亲所居的老宅。

  父亲正在院子里晚练,使长枪。

  三弟在陪母亲做饭。二弟则依然窝在房里背书。

  看到他回来,母亲招呼三弟摆出茶水,一家人便坐在廊上谈天。

  “我打听过,今日莫厂公是宿在外宅的,适合上门道谢。”他向父亲汇报所知,“不过听说莫厂公并不时常见客……倒也好。我只需尽到礼数。”

  正用帕子擦着脸上墨渍的白启骞“嗯”了一声。

  “二哥‘嗯’什么,你根本没在听吧?”白启鸣揶揄道。

  “哪里。我这不是替大哥宽心么。我们家这么些人,数大哥应酬最多了——这下突然成了锦衣卫指挥同知,以后麻烦事不知道又添多少呢。”白启骞漫不经心地辩解。

  “诶,不知道那位莫厂公怎么就……”母亲显得喜忧参半。白启越也不知在母亲心中锦衣卫、东厂、东厂提督之类是何种形象。

  白启鸣问他:“大哥,你之前真没听到过风声?”

  “确实没有。先前接到调任令时,我一度真心实意以为是弄错了人。”

  “大哥,你从前应该也没给他送过什么礼吧?”白启骞疑惑地看了一眼兄长放在一旁的锦布包。

  想到里面不过放着一副兔皮手筒,白启骞摇了摇头。

  “我与莫厂公从无往来。”白启越同样疑惑。

  白问清轻咳一声。

  三个孩子很快静下来,他们看向父亲,等着父亲说话。

  白问清刚过耳顺之年,仍然精神矍铄、器宇不凡,是这个家里的主心骨。

  “启越,既然事已至此,自当要去感谢莫迟雨提拔之恩。”白问清开口道。

  白启越点点头。

  “莫厂公点中你,或许正是因为看重你安分守己、兢兢业业之故。你只要戒骄戒躁,秉持本心,想来不会有碍。”白问清几不可查地轻叹,接着道,“锦衣卫是天子直辖,行事不比金吾卫,你定要仔细斟酌自己的言行举止。”

  “父亲放心,启越不是不谙世事的莽人。”

  白启越想了想,看向自己的幺弟:“启鸣,不如你与我一同前去吧。如若莫厂公拨冗接见,或许有助你未来仕途。”

  “啊……”

  白启鸣想起之前在操练场上发生的事,一时间五味杂陈。

  这会儿他更加明白了父亲看待东厂的态度。父亲似乎并不厌恶东厂和莫迟雨的作风。而白启鸣向来相信父亲的眼光。

  与此同时,他心里突然咯噔一下,飘忽间捕捉到了些许端倪。

  ——说不定,父亲从前为官时,与莫迟雨的私交并不坏。

  “那好,我陪你去。”白启鸣拍拍靴管,站起身。

  白启越看向父亲,征求他的意见。

  白问清点了点头。

  于是白启鸣跟在兄长身旁,踏着日暮的斜晖走过戴翎桥。

  莫迟雨在宫外的宅邸就位于东厂不远处。

  向门房说明来意后,片刻便有人将他们引进去,说莫厂公在西厢见客。

  ——没想到莫迟雨居然真的准备接见,倒是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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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督主是要见什么人?”

  墨烟坐在莫迟雨身旁,玩着莫迟雨从宫里带出来的一副九连环。

  墨烟疑心这是不是就是那时她看到过的、皇帝正在把玩的九连环,不过这倒也无关紧要……她正在努力拆解这些金属环扣,并细心控制力道,告诫自己不要因为久久没有进展就一把将它扯坏。

  “是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佥事。”莫迟雨告诉她。

  说起来,锦衣卫此次变动,在墨烟之前的记忆中似乎不曾发生。

  也不知是她从前太不上心,还是这的确是一桩“新事”——自然,鉴于莫迟雨显然是早有准备,此事也可能只是提前发生了而已。

  “这位指挥佥事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白闻道。”莫迟雨说,“他的父亲从前是兵部左侍郎白问清。”

  墨烟怔住了,不慎拧歪一只金环。

  莫迟雨不满地觑了她一眼。

  墨烟回过神,心虚地将金属丝扳回原样。

  她想起来了。想起“从前”在安庆十五年时,的确有过一次锦衣卫高层的调任。但那时白闻清逝世,白家所有孩子都在丁忧之期。

  “……我以前似乎听师父提起过这个名字。”

  “白问清?”

  “是的。”

  “倒也对。从前李老和白侍郎也曾是莫逆之交。”

  “督主这次是有意提拔白闻道么?”

  “皇上早就对如今的锦衣卫心存不满,有意略作整治。既然此次总算下了决心,自然就该顺便正一正风气。”莫迟雨神情平静,步步落子,“白问清做兵部左侍郎时,兵部曾触怒陛下,故而大批官员遭到贬谪——白问清自请致仕。他是很有风骨的人。他的长子白闻道曾任金吾卫千户,我关注过他,他也是一个高风亮节之人。但比之白问清,要更为沉稳圆滑,想来会适合这个位置。”

  墨烟知晓兵部的那段往事。

  昭愿之乱,新君旧臣,上位野心,私怨盘虬……

  正因为她从前曾短暂地置身于此乱余韵之中,因而发觉莫迟雨今日在讲述时,似乎有意将当年的冲突温和化了。

  “可若发生过那样的事,圣上难道会乐意看到白问清的子嗣占据锦衣卫高位?”她不禁问道。

  莫迟雨微微眯起眼睛。

  “你近日来,怎么像是心窍突然开了一般。”

  她猝然一惊,怔愣片刻才回答道:“督主,墨烟在您身边四年多了,总不能什么都没学到。墨烟若是一直那么笨,怎么能帮上督主的忙。”

  莫迟雨深深看了她一眼,片刻后笑了笑,说:“墨烟,你知道我不求你帮什么忙。”

  是的。的确如此。

  她对于莫迟雨而言终究是可有可无。

  不过是“勉强还算趁手”的一件珍奇玩意儿。

  正因为本就不求她派上什么用场,所以才会把她赶走,赶到南京去。

  “我……”

  “至于你所说的,确实也是此事的一处玄机。”莫迟雨已经完全收回了情绪,他扭头看向棋谱,继续下棋,“墨烟,你要知道,我和圣上毕竟不是‘一个人’。东厂是圣上手里的刀,但到底不是他的手。我既做刀,就要做好刀,好刀不该让主人担忧会划伤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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