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单干

南门码头。

        吆喝声、牛叫声、鞭打声交织不散，一排排工人扛着箱子走上船板，再从另一头下船，宛如蚂蚁搬家，黑漆漆几条线聚集又散开。

        沿街稀稀落落的小吃摊子，歪歪扭扭挂着自家店面木牌，油炸香随风扑鼻而来，张记油条、老吴炊饼、李婆甜豆花、海蛎饼、咸菜饭等各自不干扰，摊前依稀站了几个头领，手掷牛皮鞭，和摊主有说有笑。

        “嗤——我敢说，摊主就是头领的亲戚，幸好我当初没往码头闯，要不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林店家人是真好。”

        季文煜赞同应道。

        有个头领发现季家兄弟，要上来阻止入码头广场，身边一人指了指季文煜的穿着，示意放行。

        兄弟二人于高处下望乌央央一片人，皆是身穿黑色短打，认不清目标人物，广场上的人抬头来望，互相转告：“谁家秀才亲戚来找，就在摊子前。”

        “只有东子了。”

        “那还不快去叫东子，咱们就说这位秀才长得分外俊秀，似乎和东子不像。”

        梁长东匆匆赶来，给诸位解释不是自家堂弟，是好友。

        诸位看着远去的背影，眼里露出羡慕，“有个秀才兄弟就是不一样，认识的朋友也是秀才。不像我们，在码头和搬货工作伴，回住处了邻舍还是搬货工。”

        抬头不见低头见，真是烦死了。

        倪阿泰赶了过来，众人问他去哪里，倪阿泰大喊：“那也是我的朋友。”

        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沿街种满绿榕树，冬季郁郁葱葱，树干系着牛绳，他们寻了栏杆空旷处，背靠石栏杆排排坐。

        季二打开食盒，邀请梁长东和倪阿泰一起吃，道起重要之事商谈，梁长东也顾不得推脱，低头掀起衣摆呼噜擦干脸上汗滴，顺手擦擦手上泥灰，接过竹筒饭低头干饭。

        竹香白米饭浇上烧鸭酸甜酱汁，倪阿泰连挖三口，撕上一口鸭腿肉，皮脆肉香，嚼得两腮鼓鼓，大呼过瘾好吃。

        这是海味大酒楼堂食招牌菜之一。

        海味大酒楼招牌菜多，不怕包子铺抢生意，也不必去觊觎包子皮的秘方，乐于卖给季家人情。

        季二说起来由，问梁、倪二人是否愿意同他携手一起做大包子铺生意。

        “别看铺子小，家里四位女子手巧，半个时辰可包二百个包子，一天下来千六百个是没问题。以后生意壮大，再招人手，钱只会越滚越多。”

        梁长东嘴里的饭来不及咽下去，呛了几下，季二顺手递给了水囊。

        问他愿不愿意。

        “说不愿意就是傻子，二哥在我眼中，就如及时雨宋公明，是来救我出困境的大好人。”梁长东差点就要跪下道谢。

        季二心道：“我才不是招安派呢。”这些不是大事，他自动忽略，听了对方意愿，甚为高兴，再转头去看倪阿泰。

        倪阿泰不回反说起昨晚在客舍的谈话。

        当时老金来牢狱接季二出狱，就站那门口，狱头点头哈腰，牢子端茶倒水，旁人不觉稀奇，唯有梁长东心里几多波折。

        见识了堂弟来牢里探望的苦情，再见识酒行管事身份的便利，仿若一道闪电狠狠劈醒了他脑中的混沌。

        世人都说功名傍身好，却也不及有人财大气粗。

        就为这个问题，梁长东问了倪阿泰，两人争论到深夜，如今仍没有个确切的定论。

        季二也被这个问题给难住，摸了摸头上的方巾，颇为苦恼：“当然是功名在身最好，可按照季族长的理论，五行相生相克，财生官杀，自有道理所在，不必过于纠结。”

        “财生官杀。”梁长东细细咀嚼了四个字，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浅浅几个字，犹如一道光，梁长东拉上倪阿泰，面容尤为慎重，“我们两人愿意到包子铺当长工，粉身碎骨浑不怕，多谢二哥肯提拔我们。”

        倪阿泰迷迷糊糊跟着重复一遍话。

        季二是想劝他俩当合伙人，季文煜深怕三人纠扯下去错过去食肆行的时辰，他一心记着姜棠的任务呢。

        “二哥先答应下来罢，待以后劝说也不迟。”

        “那先这样罢。”

        挖光竹筒饭，鸭肉吃得丁点不剩，梁长东、倪阿泰去向头领辞别，头领只说以后没钱吃饭再过来找他，简单话了几句，各自离开。

        季文煜去酒楼还了食盒，季二带领梁、倪去看铺子所在，介绍几人落脚处。

        “一楼客厅晚上值班用，隔壁厢房是男子歇息处，二楼两间房是女子住处，没啥事不轻易上楼去叨扰她们。”

        实则苏打粉、口碱全在二楼，怕人撞见了去。

        梁长东、倪阿泰都说不会上楼。

        “前院安置门面，两个院子要请人来搭棚子砌大灶，前院就蒸馒头，后院蒸包子。”

        门外季文煜喊二哥早些出门。

        落了锁匙，马不停蹄赶往东街食肆行会馆，两层楼占地颇大，黑瓦青墙带一个后院，大门有两个门子看守，对方问清来由进屋通报。

        半炷香过后，门子面无表情出来传达：“邢会长不在，你们过几天再来问吧。”

        “啥啥啥，你们会长姓什么？”

        门子内心感到奇怪，又因撒谎，面对四人犀利的目光，十分不自在，恶声恶气回：“邢会长在盛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莫不成你们是来闹事的？”

        好巧不巧，一个身穿灰色直裰头戴小帽的仆人领着两个清唱女子来了大门汇报通行。

        “此二位便是闻歌坊的惜娘、秋娘，乃邢七爷吩咐过来给诸位老爷清唱小曲。”

        门子：“……”

        抬眼去看季二，对方皮笑肉不笑，冷冷问道：“邢七在屋里？”

        门子慌了，刚要斥喝他赶紧走，抱着琵琶的惜娘娇笑：“刚儿在一斛老爷屋子唱《花开》，邢七过来赶了我们走，回去好叫老妈子一通骂，以为我们唱得不好，这会儿邢七定是带了一斛老爷来会馆，就专门点我们的牌呢。”

        门子差点要给两位姑奶奶跪下，眼睁睁看着惜娘、秋娘婷婷往厅里走，直至不见身影。

        再转头去看季二，对方握起拳头，狠狠赏了三两个暴栗，砸得脑壳疼，只得抱头招了：“大爷饶命，小的也是不得已。是邢七教小的这般回话。”

        季二再问屋里哪些人。

        “还有食肆行各位有名的老爷，卖包子、馄饨、烧饼、春卷、熟食……都有在！”

        季二心头火直烧到天灵盖，怒火腾腾冲起，朝着大门呸了一声，拉过三弟大步离开。

        “不入了，入什么鸟会，老子单干。”

        回到包子铺，给梁长东、倪阿泰说了明日卯时驾骡车到石泉村搬家当，便各自离去。

        “明日请我们镇店之宝驾临，干翻食肆行。”

        季文煜问什么是镇店之宝。

        “还能有谁，你家娘子，姜氏。对付斯文人，就要斯文人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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