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1 【导个戏而已】

2007年夏天，最喧嚣的时刻，给了邵帅军最大的打击，满世界都是批评他的声音。邵帅军从来不认为自己是缩头乌龟，但是这一刻，他真的躲起来了，躲在九寨沟不远的一个小镇上。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这里，包括李秀秀。

        “阿军，你究竟在这里等谁？已经半个月了，大家都在担心你。”李秀秀一边给邵帅军整理床铺，一边随口问。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邵帅军不下于几十遍，每一次邵帅军都含含糊糊的糊弄过去。

        邵帅军胡子拉碴的坐在电脑前，不是在打游戏也不是在上网，只是单纯的在看《值夜人》。从来到这个小镇开始，他就一遍一遍的观看《值夜人》，所有的拷贝，删减的、未删减的、废弃的。

        将电影定格，邵帅军转过头，眼中满是黯然：“秀秀姐，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值夜人》票房烂的一塌糊涂，1亿美元，就给我这么败了。”

        “怎么会，你只是遇到了一点挫折而已，一部电影说明不了什么，你拍过那么多成功的电影不是吗。不要急着否定自己，在我的心中，你一直是最棒的一个。”李秀秀温柔一笑。

        邵帅军沉默，半晌才开口：“《值夜人》的票房怎么样了？”

        “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坏消息。”

        “现在基本上该上映的地方都上映了，票房嘛不是很好，普通影院中，北美2900万美元，亚洲有包括内地是3600万美元，欧洲只有1800万美元，加上一些零碎的国家地区，全球票房大约是6700万美元。”

        苦笑一声，邵帅军问：“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全球imax影院，《值夜人》拿到了2960万美元，几乎等于普通影院的一半，imax影院只有200多家影院而已。事实证明，你用imax拍摄是对的，作为第一部用imax拍摄的商业电影，你肯定将影响更多的电影人走向imax道路，你是先驱者，你没有失败。”李秀秀笑说。

        “我不是，imax能够成功不是我带来的，它本就该成功。作为一名导演，我彻头彻尾的失败了。”邵帅军想到寒酸的票房，忍不住揉起头发。

        “阿军，不要这样，这只是一时的失败，振作起来，你还会成功的。”

        “你不懂。”邵帅军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怎么去说，“秀秀姐你知道吗，我以前能够成功，是因为……因为《疯狂的石头》、《源代码》、《画皮》它们本就该成功，它们就像是一道灵感放在那里，而我，只是不过是把它拿过来……《值夜人》不同，它是我思索出来，不是拿过来的灵感，它是我真正创造出来的……我该怎么说，或许，我根本就不适合做一名导演。”

        重生是邵帅军最大的秘密，他不能告诉任何人。

        但是作为一名导演，邵帅军无比的渴望着证明自己，拿什么去证明，当然是自己的电影。他不会满足于抄袭别人的，这样的确简单，随随便便就成功了，可是到头来能证明什么。证明自己会抄袭？

        还是再一次证明这些电影可以获得成功？

        它们本就该成功，不管有没有邵帅军，都是成功的电影。

        为了钱，为了生活，邵帅军选择过抄袭。可是他不能抄袭一辈子，他只有几年的时间可以抄袭了，一旦时间指向2013年，他还拿什么去继续？

        他曾经站在《源代码》的广告牌下，告诉李秀秀，他要做下一个世界之王，要让所有人徜徉在他的电影世界中。可是一个只会抄袭的导演，拿什么去让别人徜徉在他的世界中？因此《画皮》的成功，陡然间让他的自信心膨胀，开始编织自己的梦想故事。

        可是这一次的打击，太大了，大到邵帅军无法承受。

        扪心自问。

        的确，他浮躁了，他自大自满了。

        他像一个小丑一样表演了一段让人嗤笑的喜剧。

        没有掌声，没有赞美。

        他有一千种一万种理由说服自己，这不代表他没有本事，而是没有摸对路。他还年轻，他还有机会。可是巨大的阴霾堵在心头，让他无法喘息，抄袭别人的作品，他可以风光无限，走自己的路，却深陷泥淖。

        “总有一天，我会被世界遗弃！”邵帅军闭着眼睛说。

        “不会。”

        李秀秀从后面抱住邵帅军，头枕在他的后背，没有了一贯女强人的风范，很小声却坚定的说：“阿军，就算世界把你遗弃，我也不会。”

        邵帅军不知道说什么好，有些哽咽：“我想，我如果继续拍电影，总有一天，我会把追梦给败了，那时候我就没有钱了。我就买不起洋房、小车、钻石、珠宝给你了，我也买不起游艇……不，我现在就买不起了，公司亏损这么大。”

        “你知道《蝙蝠侠：侠影之谜》里面的老管家，怎么对蝙蝠侠说的吗？”李秀秀说了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

        “什么？”

        “蝙蝠侠问他，你还没有放弃我吗。老管家告诉他，永远不会。阿军，我也要告诉你，我喜欢洋房、小车、钻石珠宝，更喜欢游艇，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够在一起。如果没有了我爱的人，就算我有金山银山，那又有什么意思。”

        “秀秀姐……”

        “王小**告诉黄小仙，你的身边一米之内一定有我。阿军，你能告诉我，我的身边一米之内，一定有你吗？”

        “当然。”邵帅军还能说什么，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不论时光如何流转，我们都要彼此信赖和帮扶，彼此珍惜彼此相知，好吗？”

        “当然。”

        李秀秀这才满意的抬起头，之前的温柔消退，看着感动中的邵帅军，一脸八卦的问：“这下该告诉我，你躲在这里，是要等谁了吧？”

        “额……”邵帅军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上当了。不过，经过李秀秀这番嬉闹，他的感觉抑郁之气舒缓多了。将李秀秀重新搂进怀中，邵帅军抿着嘴唇，说：“我是来找一个人，一个导演。我想要问问他，为什么要做导演，又是为什么不做导演了。”

        “他是谁啊？”

        “一个……神交已久的导演，大家都叫他老白，有点咸湿有点猥琐，拍的电影从来就没有大规模上映过，每次都赔钱。不过挺会忽悠人，很多暴发户愿意给他钱拍电影。恩，顺便一说，这家伙没下限的，最喜欢的事就是打着导演旗号潜规则小明星。”

        李秀秀眉头一皱：“你怎么跟这种导演有接触？”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看，别人眼中导演是个什么样子的职业。”

        邵帅军轻轻笑说，记忆却转向了遥远的另一个时空，也是这个时候，2007年的夏天。他见到了，在他的人生道路上，一位至关重要的人。一个告诉他，如何分辨女人的眼泪，如何演床戏，如何拍吻戏的导演。

        那时候他还在横店当道具师，老白的剧组招人手，给的钱不少，邵帅军就去了。那是老白的第二部电影，好像叫什么“树上**鸟”还是“树上鸟声寂”，讲一个男人和三个伎女的爱情故事。

        具体的内容邵帅军都快忘记了，因为老白这人从来都不是按照套路出牌，想到哪里拍到哪里，有时候为了潜规则为了**，会增添和删减某些女姓的戏份。

        那个时候，邵帅军从道具开始做起，被老白赏识，提拔为导演助理。结果电影拍完，邵帅军整个剧情都给忘了，只记得今天拍床戏，明天拍吻戏，然后……没有然后了，这部电影没有审核通过，只能偷偷摸摸的上映，就跟**片一样。

        在这样一部电影剧组中打杂，对邵帅军的触动很大。老白兴致来了，根本就不管剧组死活，只顾着自己快活。有一次竟然还让邵帅军代替他拍一天的戏。也就是从那时起，邵帅军开始渐渐接触了导演监视器，慢慢混上去，成为跑腿的副导演。

        剧组杀青的那一天，邵帅军还记得，老白多给了他五千块的红包。

        再后来，邵帅军继续辛辛苦苦的各个剧组跑，哪里招工去哪里。而老白，拍了另一部电影，票房几乎为零，从此带着唯一一位愿意跟着他的女人，回老家卖皮鞋去了。那之后，邵帅军就没有过老白的消息了。

        老白是个失败的导演，这一点邵帅军从不怀疑。

        却也是一个让邵帅军能够铭记一生的导演，不是为了那些床戏和吻戏，不是为了多给的那五千块钱。而是第一个告诉他，“小伙子，导个戏而已，简单！”的导演，尽管那部电影他没有看过，也不知道自己导戏的镜头还在不在。

        《值夜人》对邵帅军的打击是空前的，哪怕上辈子登天娱乐将他撤换，也没有这么迷茫和彷徨过。被撤换不代表他没有能耐，只是被潜规则撞闪了腰而已，《值夜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否定了他。

        每听到别人说《值夜人》如何如何的烂，邵帅军就像一个无助的路人走在了猛鬼街头，周围都是食人魔鬼。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老白，或许，只是为了再听一句“小伙子，导个戏而已，简单！”的鼓励，或许，只是一次下意识的冲动。

        天气最热的时候，终于，邵帅军等来了老白的剧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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