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8 表演

那边勋贵的看台上，顾瑜脸上的表情从紧张到放松，然后再到得意矜持。耳中听得人小声道：“这长乐果然是进益了，没想到这样的曲子居然也能弹得出意境来。我还真听出了我家世子爷喝酒后的狂态来。只是，为什么要选《对酒当歌》啊，阿瑜？”

        这问话的也是一位另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平素同顾瑜关系很是不错。再看旁边几位公侯府的夫人、少夫人似乎也有此疑问，顾瑜便笑道：“是渝王点的，长乐为此吃了不少苦头呢。”

        她那次来看长乐，居然发现她身上有残留的酒气。当时真是吓坏了，扭头就去找顾琰说道。结果三婶说是她出的主意，让长乐至少知道一下酒是什么滋味。而且这件事就三婶、顾琰、顾琇知晓，照顾微醺的长乐的事全是顾琇一手包办的，断断不会传了出去。顾瑜这才作罢，不然传出她闺女居然是个酒鬼的话，那以后还怎么找好人家？可不能落下这样的名声啊。

        长乐这次的亮相至关重要，所以为了效果达到最佳顾瑜也就忍了，心头只道三婶真是够痴迷的。这会儿闺女一曲惊艳全场，她心头倒是觉得有时候痴一些也不是坏事啊。

        和她坐一个看台的人可能是顾忌她才说好的，可是其他看台的人从头到尾也都是静悄悄的听着，并无人发出无聊之下的议论声这就很说明问题了。今儿来的人里也有不少跟梁国公府不太对付的，毕竟这二十年公爹掌管海外贸易，跟着得了好处的人自然欢喜，可没得到好处眼红的人也不少。如果长乐的演奏有什么瑕疵，这会儿肯定被不留情面的指出来了。

        说实在的，一开始十二妹给长乐这个出头的机会顾瑜真的是很欢喜。可是听说渝王玩笑般的点了这么个不适合小姑娘的曲目，她心头真有些恨上他了。不过如今正是这样悬殊的对比，才更显得长乐技艺的高明。说起来，还真是要多谢三婶同十二妹费心了。

        渝王这会儿正摸着下巴听得投入，他就是开玩笑，没想到九弟妹还真让人弹了。不但弹了，还弹得这样好。

        楚王道：“这哪家的丫头啊？”他喜欢这样的曲子，最不喜欢那等软绵绵的调调了。

        萧允挑眉，“哦，梁国公家的嫡长孙女。”五哥问大概就是欣赏小长乐的技艺，这七哥问是什么个意思啊？他可别打上长乐的主意了，那不乱套了？长乐的身份做个侧妃倒是足以，但是辈分不对。虽然皇家有的时候也不讲这些，乱了就乱了。可是琰儿不会肯的。而且，梁国公的位置太重要，肯定不能让长乐落到七哥碗里去了。不但他本人不行，就是他那边的人都不行。（这话自然是听顾琰说多了，然后就自然而然用上了）如此一来，倒是得尽早把长乐的事定下来才好。不然，回头他真的要保媒把长乐说给他妻侄什么的，也没个拒绝的由头。梁国公府肯定不能同时得罪楚王府和楚王妃的娘家。

        “哦，你媳妇的侄女儿啊。”楚王听了也是一下子就想到梁国公府的万贯家财上去了。寻思着有没有年纪相当的子弟可以去求娶的。

        他们三人这么小声说话，就有些影响到旁边的人了。汪老微微蹙眉，却不好出声呵斥，这可不是在太学，在座也不是他的门生。渝王就不管那么多了，直接看过来，盯着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萧允笑笑收了声，楚王撇撇嘴也不出声了。

        一曲终了，长乐站起朝四方看台鞠躬，然后并没有下去。她还要参加接下来书院琴艺班的合奏。这样的表演，除了要把最好的挑出来给人看，大众水平也得展示一下。而且，学生家长个个既富且贵，也得给人闺女一个上台的机会。至少，大多数的人得有个能展示自己的平台。

        接下来的曲目才是适合小姑娘们的《梅花三弄》，这才是符合大众审美的。长乐在这个上头没有再以过人技艺压人，而是融入了六个人的一起弹奏里。不过，有她之前的惊艳演奏，带动得另外五人也超水平发挥了。虽然明知技不如人，但这样出身、这样年岁的小姑娘也都不是甘当绿叶的。就算让梁长乐拔了头筹，也得让人知道她们也是出色的。

        渝王妃道：“嗯，不错。看来九弟妹这里还真是挺会调教人的。这回我娘家也来了两个侄女报考，她们能考进来受点熏陶也好。至于我们家那个，就让她沾点便宜同十七妹一样旁听好了。不然，万一考不上课就丢脸咯。”

        顾琰笑笑没说话。按说渝王有妻侄女来考，应当避嫌。可都是这个圈子的人，谁更谁不是沾亲带故啊。就是汪老，自己的孙女没有送来，内里也有些门生的闺女呢。真要找跟报考的人都不相干的，她就没法子凑够考官人数了。顾琰也是挺欢喜就是了，这说明贵女书院这三个月名声还是打出去了啊。不枉她和三伯母用了这么多的心。

        接下来是书法班的剑器舞，十二个人，由李想李念姐妹领舞。楚王拍腿乐道：“这个有意思！”比他那个新宠舞得好多了，终归是大家女儿，气度不同，也不沾半分的风尘气。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出口。再是皇子，他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把贵女们和青楼女子作比。这表演性质可不同，这么说那是要犯众怒的。

        渝王拧眉，“老七，安静点！”难得九弟妹拜托他一回事，他是很认真的对待的。而且这些小丫头们的表演的确还有点看头。这个老七不是说肯定没什么意思么。觉得没意思你可以不来啊，来了就认真一点嘛，喧哗什么。

        晋王也道：“是啊，七弟，你就安静的听着、看着。不中意就出去走走。”

        “中意，很中意！”虽然他一向不喜欢歌舞，宫宴上都看得打瞌睡。可今天的表演挺对他胃口的，不然他也不会接连出声了。

        “那就安静点。”

        “哎。”渝王说什么，楚王还可能左耳进右耳出，可晋王发话他就会听进去了。于是接下来再激动也憋着，省得又被提醒。

        楚王看得来劲，团子却是坐不住了。他看彩排也只看两三个就肯定要闹着去做别样的。今天依然如此。

        听他开始哼哼唧唧，再看别的小家伙也在开始动来动去，顾琰便道：“带小世子他们别处玩儿去吧。”

        于是，小孩子呼啦啦便走了大半。只留下几个大些的小郡主还能坐得住，聚在一起偶尔小小声的议论两句，认一下下方的人。

        顾琰还有个心病，之前十七公主说皇帝会来，她一直惦记着呢。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不是真的会来。不过，今天外公也来了，来看孙女儿云姿表演剑器舞。皇帝就是来了应该也不至于出什么状况才是。用萧允的话说，有他外公在的地方，老头子一般还是比较老实不会作怪的。

        估着外公心头其实恨极了这个皇帝女婿。先是纳了人家的大女儿，在后宫不冷不热的对待。然后就跟疯了一样招惹人家已经嫁人的小女儿，还害得她早早的难产而亡。

        这个女婿要不是皇帝，他老人家肯定会发作的。可如今什么都只能忍了，但忍是忍了却是私下里二十四年来没给过皇帝一个好脸。反倒是皇帝在他面前得低了半个头。所以今天听说外公居然也兴致勃勃的来看热闹，顾琰是挺高兴的。这会儿她就是让团子替阿允尽孝去了。老人家很喜欢这个曾外孙，而且不是顾家太夫人那么功利的喜欢。

        十七公主身子前倾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上舞剑的小表妹，嘴角上翘。悦悦好奇的跟着看过去，小声道：“那是谁？”

        “我云家最小的表妹。”

        “跟姑姑很像。”

        “嗯。”

        皇帝还真的来了，这会儿也到了顾琰预留的包间负手看着场上表演。

        “一群小丫头，倒也还算看得过去了。团子呢？让人给朕抱来。”

        刘方小声道：“奴才刚已经问过了，小世子这会儿在云老将军腿上玩耍呢。”

        皇帝一滞，“他怎么也来了？”团子在谁那里都直接让抱来就好，可在老丈人腿上，还真不能去抢。

        “下头第二排那个小姑娘，是云家的。”刘方指点着道。

        下头的人都穿着统一的院服，伴着琴音动作刚柔有致很是养眼，皇帝也就没去留意长相了，看着其实也差不多。倒是没注意到后排还有个云家的小姑娘。这会儿定睛一看，还真是云家人的长相。眉宇间有一股英气，五官也是生得极好。同卿儿这个年岁的时候也有几分相仿。

        可是，这来一场，乖孙子都抱不到就回去，还真是有点不甘啊。那就，多留一会儿吧。他老丈人总不能抱着就不撒手了吧。

        过了好一阵云老将军依然抱着团子逗弄个不停，小家伙在老家人腿上蹦得可欢实了。从来没有排过队的皇帝便有些不耐了，只不好派人去催而已。刘方只得暗地里去那边包间跟云老将军讲了一声。后者眼睛一瞪，“不是说三两天的就抱进宫去大半日才送回来么。老夫多久才过府抱一回曾外孙啊？”

        不过团子看到刘方已经很兴奋的要朝他扑过去了，毕竟是见得多些熟惯。老将军便只得将他递给了刘方，嘴里笑骂了一句，“这小东西！”

        刘方这才躬着身子接过，朝云老将军赔罪的笑笑，抱着团子走开。阿大阿二便也跟了过去。

        其实皇帝那边小孩子也不少的，他让刘方把龙凤胎带上了，又把元元也抱去。这会儿元元正盯着比她略大些的龙凤胎看呢。一看到团子也来了，便指给他看。团子其实见龙凤胎的时间比她多多了，倒也不太稀奇，只笑着扑进皇帝怀里。

        皇帝一把接住他，“哎哟，皇爷爷的乖孙哪。老爷子怎么就肯让你抱过来了？”

        刘方道：“是小世子看到奴才就扑了过来。”

        皇帝便得意的笑了两声，看到阿大阿二和龙凤胎面对面看着对方，便把团子也放了过去。团子也是第一次看到两对双胞胎一起出现，一时拉着元元手舞足蹈的。只是，他依然攥着元元的小衣服，让她和自己一起坐着，不让她站起来。元元拍他的手他也不松开。就是不能他一个人坐着。

        皇帝看到下头摆上了箭靶子，上场的小姑娘换了另一身清爽精神的院服（顾琰设计的运动服）一个个弯弓搭箭起来，不由来了几分兴趣。当初卿儿的箭法可是挺好的。不知道她这个小侄女儿有没有继承到。

        刚看到云姿开了弓，还没看到到底上靶没有，有没中靶心就听到身后闹起来了。一回头竟然是元元和龙凤胎里的小姑娘打起来了。不由愕然道：“怎么回事啊？”

        刘方正把自家闺女抱开，另一边，阿大也将元元给拉住了，阿二抱着刚坐稳的团子。等闲皇帝是不让乳母之类的人跟进来的，反正刘方能看孩子，他自己也行。却没想到，一转背这里竟打成了一团。

        刘方忙道：“都是小女的不是，竟敢推了小世子一把。顾小姐看到了就扑过来推了小女一把，然后没站稳压到小女身上，俩小姑年就闹上了。”幸好他儿子还没来得及上前帮妹妹就被拉开了，不然还得更乱。

        皇帝乐了，“元元这性子还真是随云峥了啊。还有，团子你做什么了，人小姑娘老老实实的，怎么就忍不住推你了？阿大你说。”

        阿大忙道：“小世子就是好奇，可能捏刘小姐的时候用力了一点。其实刘小姐也没使劲推，就是拂开小世子的手，可是小世子本来就坐得有点歪，于是顺着力道就朝一边倒了。草民和弟弟扶着呢，没事儿。顾小姐看到就生气了。”阿大一口气说完，心道亏得每天必须在王妃跟前将小世子的事儿从头到尾说一通，不然他还真说不了这么长。

        皇帝抱起团子，“你小子，小小年纪就让两个小姑娘为你打架。”

        刘方哭笑不得，罢了，皇帝没怪罪自家丫头就好。也是太小了，怎么教有时候都会忘了要让着小主子。就像当年还幼小的孙世子跟小爷打成一团也是什么都忘了。

        三夫人正好迈步进来，听到皇帝的调侃忙道：“皇上，您可别胡乱玩笑，这传出去可不好听。”这事儿绝对得防微杜渐，不然人家都当他们家元元早早晚晚是团子的人，那就会无人敢问津了。

        皇帝点点元元的脸，“看，说你随了你祖母吧。这世上敢驳朕的说话的女人有几个啊？你这一面那些女学子知道么？真把你当典范那得变成什么样儿啊？”

        三夫人把元元抱上，“不是，刘小姐和元元小是小，可这为男子打架的名声是不好从小就传起啊。”

        “怎么，你还不中意我们家团子啊？”皇帝挑眉。

        “您这不胡搅蛮缠么，越说越走样了。元元和团子是姐弟，一直都会是。”

        “合着你跟老九媳妇已经有默契了？”

        “嗯。”不管是嫁入皇家还是王府，那日子都轻松不了。外人看着琰儿如今是风头一时无二，而且这又怀上了。可她的日子不是只有光鲜亮丽的。至于瑾儿那样的日子，就更不用提了。他们家元元以后不用联姻，就只寻安逸日子过。

        “罢了，那么长远的事反正朕也看不到了，由得你们了。”

        三夫人一滞，笑道：“有明晖在，您怎么都得看着团子娶妻生子才行啊。”

        皇帝笑笑不语，团子就是长得再快，他也看不到了。于是不再提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明晖呢，他没道理不来捧场啊？难道回家抱儿子去了？”

        “在的，和方公子站在下头人堆里看着呢。”三夫人听了皇帝方才的话心头有些不是滋味儿，于是笑着提起另一桩事儿，“今早王太医给琰儿把脉了。”

        皇帝一下子反应过来，“怎么没人进宫给朕报喜？”小允那小子，没道理瞒着啊。这再没动静，他三年抱俩的话就得吞回去了。

        “还没有最后确定，不过也差不离了。而且也就是刚才一会儿的事。我嘴快就告诉您了。所以啊，您得好好保重，看着他们开枝散叶才行。可别老讲这样的话，听了让人心头犯堵。”

        皇帝高兴的把团子抛了起来，“你小子快当大哥了。嘿嘿，估计你也没个大哥的样子。”

        团子听不明白，只看到皇帝笑得开怀，他便也露出几颗小牙笑。皇帝抱着他走到窗口朝下头看，果然在人群里看到了明晖和方子墨，两人正不知在说什么。旁边是顾珲和李意欢，这两个是太学的同窗，今天一道来看热闹。方才正在各自得意自家侄女的表演呢。是明晖听说顾珲仰慕方子墨，招手把他们给叫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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