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5 焦虑

往事已矣，贵妃回转思绪问道：“你这趟怎么没有把丁先生带来？”

        丁先生曾是晋王麾下第一幕僚，因为自作主张对付顾琰被赐金礼送出府。后来人到了楚王府，也很受重用。楚王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如果此人在此，想来不会让楚王吃了这么大一亏。早在打砸抢事件初露端倪的时候，便已经劝阻。

        “出发的时候，丁先生回家探亲还没有返还。之前儿臣以为这一趟来就是坐冷板凳的，也就没有急着将他召回。”楚王讷讷的道。他这会儿也觉得少了一个可以指点自己的人是多么的重要。他手下原来那些人加起来都不如一个丁先生。

        贵妃叹口气，事有凑巧也没办法了。

        “之后的事，你记着你父皇的话，都问过他再办吧。放心，你父皇最多就最要紧的事提点你几句，小事儿他是不会过问的。莫再惹他发火了！”比起其他皇子，老七是稍微愚钝了一点，但是好在肯听话。

        “是，儿臣明白了。”

        “嗯，你去做事儿吧。母妃留你媳妇儿说说话。”

        楚王答应着退下了，贵妃朝楚王妃招招手。她也没有和楚王妃多说，只是让她在洛阳期间要尽力和顾琰处好、拉近关系。这对楚王妃来说显然有难度。但她一向敬重、信服贵妃，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顾琰很快得到这个消息，也好，这样总比找她麻烦来得好些。她闲适的看着团子和乐乐泡在浴池里互相泼水戏耍。这俩小子之前在湖边就蠢蠢欲动，回来因为玩得一身汗被打发来池子里泡澡，两人就赖在里头不起来了。

        顾琰伸手摸了摸水温，“起来了，水不够热了。回头着凉了，都给我喝苦药。”

        团子嘟囔，“不好！”他们家里的池子，水是流动的，一直都是热的。

        顾琰示意苹果和雪梨各抖开一条雪白的浴巾把俩光溜溜的小子抱了上来。

        团子从浴巾里伸手出来抓顾琰的袖子，“娘，去那边住。”他说的是顾琰和萧允置办的那座大宅。那里的浴室也是花银子改造过的。

        顾琰摇摇头，“给我安分呆着，是谁说的留下来一定乖乖听话的？”

        团子撅撅嘴，他为了不和弟弟们一起被遣送回京，是说了无数好话的。当下只得和乐乐比划着说道：“有火，水不冷。”他那次过去享受过一回，一直挺嫌弃行宫这边的。

        乐乐听明白了团子的比划，愕然道：“在里头被煮啊？”

        团子挠挠头，这个他绝对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得转头望着顾琰。

        顾琰摸摸乐乐的头，“不是的，火和浴桶中间有一块晶板，可以传递热量，但也起到隔离的效用。水温不会升到太高。不过那个其实已经落伍了，你下次到秦王府来过夜，让团子带你去泡活水浴。”

        乐乐点头道：“好。我娘说九舅奶奶名堂最多了。”

        顾琰皱了皱鼻子，秦菀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一旁的顾珏噗嗤一声笑出来，赶紧拿宫扇遮住。

        正给团子穿小衣服的雪梨道：“小世子，右手胳膊抬一抬。”

        团子闻声抬起他藕节一样的右胳膊，方便雪梨给他套袖子。

        说话间顾珏家的下人在外头求见。她出去问了一声，是萧戎打发人回来让她给收拾东西。他从今天起就住到顾大姑旧宅的客房，不回行宫的住处了。

        顾珏便进来问顾琰，“姐姐，你是让相公去保护你师弟是么？”

        “是啊，怎么了？”

        “他要住那边不回来了。我这就回去给他收拾东西去。姐姐，那我搬来和你住好不好？”萧允不在，团子倒是觊觎了一下他的床位的。不过顾琰说他得招待乐乐，让他和乐乐一起睡，他便也同意了。如今萧戎不回来，顾珏便也不想一个人独守空房，正好想着过来和顾琰互相做个伴儿。

        顾琰心道萧戎还真不是一般的上心，直接到那边日夜蹲守去了。也好，他也是个能人，如此自己便可少操一份心了。

        “他没让你也过去么？”萧戎是男客，住在那边也不便和女眷有往来。如果把顾珏也叫过去，要方便得多。说起来，顾珏也是姑祖母的侄孙女，这样也是合情合理的。大概萧戎觉得顾琰没有开口，他不好擅自做主吧。

        顾珏一愣，“呃，没有。”

        “你要搬来和我一起住，我没问题啊。不过，我觉得你干脆收拾收拾也住到姑祖母旧宅去好了。四哥如今当值也很少回去住，那边除了半大孩子的川川和越越全是妇孺。你过去互相要说什么也方便些。而且，妹夫单独住在那边也着实显眼了点。”

        顾珏想了想，“嗯，好的。我把自己的东西一起收拾了，然后就过去。”

        团子从榻上爬过来问：“十三姨，搬去哪？”他还惦记着去那栋大宅子住。

        “她和姨父搬去小师叔他们家暂住。你想去啊？那你皇爷爷想你了咋办？”

        团子考虑了一下，那边洗澡的水也要冷，便摇头说不去。至于皇爷爷，上次不是一起住在大宅子里的么。一起过去不就好了。

        顾琰没想到小家伙磨她没用，又跑去磨他皇爷爷去了。理由还非常的正当，他说他想祖母了，要去陪祖母。抱着皇帝的手摇啊摇的。

        皇帝当时正忧心当前的局势，也没什么心思哄小孙子。更加不可能如他的愿和他一起搬到小儿子的私宅去。便随手抽了一卷宸妃的画像给团子，让他拿回去睹物思人。他这儿还能少了宸妃的画像么。

        团子就只好很苦逼抱着一卷画轴回来了，乐乐在后头肩膀不住的抖动。这还是团子头回在皇帝那里吃瘪呢，以前都是予取予求的。

        顾琰抖开来一看，又问了阿大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直接卷起用画轴敲了敲团子的肩膀，“你可真是个人才！”一边吩咐人把宸妃的画像挂在团子的床头。

        “咯，每天起床就看看吧。这样的借口你也想得出来。你以为祖母的画像只有那栋宅子才有呢。小笨蛋！”

        团子站在画像前头伸手挠了挠下巴，仰头看着，一脸的懊恼。顾琰看着他忍不住想笑。估计皇帝方才肚子里其实也在笑吧。也好，你小子留下总算还有点用。至少能当当开心果。

        晚上被皇帝叫过去一起用饭。如今留在行宫的皇族中人也不多，不过是皇帝、贵妃、楚王夫妻，顾琰母子以及乐乐而已。皇帝便喜欢把他们都叫过去一起用饭，这样热闹些。饭后说起这件事，皇帝问团子，“你祖母的画像，你挂哪了？”

        团子道：“床头。”

        皇帝眼带笑意点了点头，又随口问起顾琰，“他怎么想搬到那边去住？”要是说想去顾大姑旧宅都能想得通。想去找元元和小棋儿玩呗。可那大宅子里全是留守的下人而已。他干嘛惦记着？这会儿吃完饭闲着没事，皇帝便有闲心关心一下了。

        顾琰道：“禀父皇，那栋宅子的浴室改造过，浴桶里的水可以加热成恒温。他惦记着去玩水呢。”

        秦王府改造浴室的事儿，传得也挺广的。皇帝自然也听说了。也没觉得他们夫妻玩物丧志浪费银钱什么的。不过上次他住的那一进屋子并没有改建，因为压根就没想过他会真的去住一次。

        皇帝看向团子，“也就你小子敢来哄朕，还敢说想你祖母了。”

        团子摸摸他的小双下巴，小声道：“是想了。”

        “那就看爷爷给你的画像。”

        “哦。”团子应了一声，小肩膀垮着。

        皇帝笑了笑，又问顾琰，“听说你把你妹妹、妹夫打发到师傅旧宅那边住着了？”

        “是，儿臣担心东方槿打上小师弟的主意。所以让萧将军过去守护着。”

        “嗯，很是应当。”皇帝欣慰的想，总算这个小儿媳妇行事还能让他省点心。

        众人围坐一起，五大两小，楚王和王妃因为之前的事一直不怎么敢刷存在感。而贵妃却是心道果然，皇帝喜欢的其实就是美丽又能干的女子。他对才女也看重，但远没有这么看重。从前皇帝是很少和一众儿媳妇多说什么的，有什么事都是何皇后负责沟通。顶多也就是比较看重晋王妃偶尔和她说上几句。但都不像此时和秦王妃说的话多。而且还是在当前比较严峻的情势下，脸上还带着怡然的笑意。

        皇帝对自己如此和蔼，从前只能是沾阿允和团子或者是球球的光。今天怕真是因为自己做事让他满意的缘故了。只是顾琰一点都没有得意，福兮祸兮啊？当皇帝的人，尤其是老爷子这样当了几十年的，行事早就不会因为喜爱而有所变动了。一切的一切都是从帝王心术出发。别看他如今言笑晏晏的，回头该出手的时候一样出手。

        不过这会儿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明晖那个祸害赶紧露面啊！顾琰此时深深的后悔，知道师爷中毒的时候不该说什么如果明晖死了，她就会体会到丧父之痛之类的话。

        晚上顾琰特地把小菊叫进来一起睡，也算是彼此分担这份忧心和焦虑。这会儿的情景让她们都想起了晋王获救后明晖随即失踪的那段日子。当初他就去过东昌，想来对那边也是比较熟悉的。

        “如果不是被秦王妃这个身份绑着，我真想去东昌找人。”朗月就去了，在传出消息之后同顾琰打了声招呼就带着两个师弟乔装改扮偷偷的走了。不然顾琰也不至于那么担心小师弟的安危。

        “一定会没事的。”小菊喃喃地道。

        东昌那边的情报机构也暂时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不过，老爷子说得没错，此时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如果东方槿真的抓住了明晖，他肯定会宣扬的。还有欧哲，如果抓到他，也一定不会隐瞒。甚至，传言中‘伤重不得不传位’的师爷兴许都活得好好儿的。但是也有可能，东昌那边已经有消息了，只是还没有传过来而已。这里头有几日的时间差。所以顾琰一直都有些胆战心惊的，生怕下一个消息就是明晖真的出事了。她也不知道如今是该希望有消息还是没消息了。

        师母和欧大嫂此时肯定比她还要受煎熬。小菊只是没有说，其实担忧不比她少。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小棋儿几个才还有心思玩乐。

        小菊临上床前去香炉那里加了香娘子留下的助眠的香，此时伸手拍着顾琰的背，就好像小时候那样，“姑娘，睡吧。明早不是还要去探望王夫人母子还有欧夫人母子么。”今天没有去成，顾琰打算明天再去。

        “嗯。”

        “你默念一遍《清心咒》，很快就可以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小菊听到顾琰的呼吸平稳下来，她自己也开始默念《清心咒》。

        次日，顾琰再出门。乐乐感兴趣的跑过来，“九舅奶奶，你去哪？”

        “我去我姑祖母的旧宅。”那边一时也不好说是明晖的宅子，所以很多人还把它称为顾大姑旧宅。

        “我也想去。”

        乐乐这是憋坏了想出去走走，一旁的团子立马很精神的跑了过来。不用开口，肢体语言很是明显。昨天顾琰出门的时候，他被忽悠去陪着乐乐玩耍去了。

        顾琰想了一下，经过昨天的一番整顿，洛阳的秩序好多了。带上他们也无碍，正好小棋儿和元元也可以一起玩。

        “那就走吧。不过咱们先去同你们的皇爷爷、曾外祖说一声。”顾琰一手牵了一个，往皇帝的院子去。

        皇帝很快同意了，也没有要留下团子和乐乐逗弄的意思。看来他这两天心思也是被西陵和东昌同时发起的战事占据着。

        马车到了街上，不出顾琰所料，比昨天的秩序真的是好多了。楚王似乎是吸取了教训，如今街上巡视的士兵像样多了。到了顾大姑旧宅附近，顾琰不动声色打量，在暗处增加了不少防卫的力量，没有遗漏的死角。很好，萧戎果然有些本事。

        是顾珏出来迎的顾琰一行人，“姐姐，我让人去向三伯母、王夫人、欧夫人通传去了。咱们里边说话。”这三人不是长辈就是长嫂，因此顾珏自己就跑出来了，省得劳动到她们。她和萧戎知道顾琰对这些人的看重，住到这边来时时处处对她们都很尊重。

        “嗯。”

        “我听说欧家那个大儿子一直在打木桩子，小儿子也沉着脸。”

        顾琰吐出一口气，欧哲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俩兄弟可不得着急。幸好欧子川之前想跟着一起去没被欧哲接受。不然，欧大嫂此时就是双重折磨。

        三夫人等人已经聚到了正堂，团子、乐乐迅速和元元、小棋儿凑到了一堆玩耍。欧子川兄弟俩向顾琰请安，探询的目光在她面上扫过，见她没有开口，脸上多少露出些失望。

        顾琰知道他们是很希望在自己这里听到些好消息，其他人亦然。

        “还没有消息。不过皇上说得没错，此时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东方槿如果拿住了他们，怎么可能不大肆宣扬？说不定此时他们已经汇合在一处了。只是还没有一举翻盘的能力，所以暂时潜伏而已。”

        三夫人道：“就是，也不要太悲观了。有一多半的可能是琰儿说的这样呢。”

        王氏道：“我也相信国师一定不会有事的。”

        欧夫人没有出声，面色却也好了些许。

        三夫人继续道：“琰儿，你昨日在街上做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听买菜的下人说，今天外头好多了。那样打砸抢真的是会愈演愈烈的。不及时制止，回头那些人怕是就不分东昌人天朝人了。那走在路上都要人心惶惶的。”也不知道楚王是怎么想的，居然让手下纵容这种恶件。要是再没人出来阻止，她昨天就要进宫见驾了。只是这件事落在了琰儿头上，不知道师兄对她的看法会往哪个方向变。

        欧夫人和王氏也很认同这种说法，王氏还对顾琰派萧戎过来保护表示了感谢。她在宫里长大，自然知道小棋儿的血脉此时有什么意义。一个不好，说不得就要被他那个歹毒的堂兄下手的。

        “别说师傅临出发的时候把师母、师弟和小臻宁弟托付给了我。就是没有，他不在也是该我来操心的。两个孩子都还好吧？”

        王氏点点头，“还好，小棋儿什么都不知道，臻宁身体也挺不错。”

        顾琰又问候了欧夫人几句，欧夫人的确是对任何情况都早有心理准备，倒是比较镇定。顾琰便让人把昨天皇帝就赐下让她捎过来的东西都让人搬了进来。让她来慰问，老爷子还是掏了腰包的。这些东西如今王氏和欧夫人未必多需要，但这是皇帝的态度。

        王氏忙道：“琰儿你回去一定替我们谢过皇上，让他老人家不用惦记。我会带着孩子安安分分等国师回来的。”

        欧夫人对皇帝本人一向没什么好感，这会儿也开口道：“是，有劳弟妹你回去替我们母子谢恩。”

        “嗯，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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