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年以来，从未改变

南寻出门时与进来的男人打了照面，不小心擦到了双方肩膀。

        “不好意思。”

        “没事。”男人声音沙哑，如砂纸反复磨搓。

        南寻侧眼望去，那是一具透薄如纸，满脸黯然的躯壳。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世间诸般痛苦。

        人生皆苦，如毒藤绕颈，折磨愈紧，拖人入死。有人能扯开，潇洒离去。可总有人，离不去。

        他这时或许能够明白为什么易梦总是会站在河边，不厌其烦的等着鲤鱼变金。或许，在枯乏的生活里，她只是需要一点有光的东西。

        走出医院时，阳光正好，街边的小吃店热闹非凡。南寻挤进去，要了两杯豆浆和一屉小笼包子。挂在自行车把手上，朝着远走骑去。

        旧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南寻将手里的小笼包和豆浆递了回去，“我跟你说啊，你这木门可得换。不安全，你一个女孩子独自住，得注意一点。”

        易梦低头望了望手里的包子，一副萎靡还未睡醒的眼睛很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

        “小崽子，你干嘛呢？”

        “吃早点啊，你可真能睡，现在都快10点了。赶紧吃，我回头去找人把你那玻璃换了，这都多久了，你心真大。”

        易梦一脸茫然的拉到桌子旁坐下，还未开口，就被强行塞进一个小包子。

        “我跟你说，c市的美食是多，但论小笼包子没有我们沿海那边的精髓，没那么鲜。什么时候去我们那里玩，我带你吃。”

        易梦：·······

        “没这打算，话说你怎么又来了？”

        南寻不慌不忙拿出一张收据，“来追债，上次医院的费用是我出的。”

        易梦想起了之前的事，好像没听安灵付了钱，看来是他出的钱：“一共多少？”

        “2800，你的抢救费用真的很贵。”看着女人微微发皱的眉头，他笑了笑又说：“当然，你也可以不还，只要你兑现你当时的承诺。”

        ？此时的易梦看表情就知道她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南寻气的心口猛缩了一下，这女人多多少少有点无情了。但他还是放缓了语气道：“三年前，你答应过我，只要我考上大学，你就会陪我走遍c市的好风景，当伴游。现在我不仅仅考上了，还就在这里。易梦，哦不，浅亦。这一次，你不能再骗我了。就算你还是想死，也得完成以后。否则你就算再自杀，我也得去你坟头蹦迪，你到死还是不能解脱。”

        他的表情极其认真，没有半分玩笑的样子。

        这是什么中二少年······

        “钱我会还你的，给一个月时间。”

        易梦瞧着他的脸，思绪隐隐约约回到了三年前，清俊的少年站在车站前，一脸坚定的告诉她：“我一定会考上的，到时候你可不能不守约啊。”

        她笑了笑，点下了头。

        然后，失了约。

        “南寻，你至于吗？我们其实并不熟。”

        南寻腾的一下就站起来了，声音压制不住的怒气。“易梦，你把我当做什么，一个可以随意糊弄的小孩子吗？你知道我为了这个约定，为了不让你失望，我高三过的像人间炼狱，我本来可以去帝都，但是我来了这里，因为有你。当时高三，你让我学习，然后我删掉了江湖一梦，高考前三个月，我上交了手机。我断了和你的一切联系，是为了等待我们有更好的重逢，然后呢？高考结束，我拿回手机，一切依旧，但是你不见了，微信□□全部不见，手机是空号。我重新登上游戏，我问沧海的人，她们说你早就走了，在我离开的后一天。我每一次在c市游荡的时候，看见像你的人，都会奋不顾身跑过去，可是，每次都是一场空，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易梦一时有些语塞，她可从来没有想过会跟个学生发生什么。

        她怔怔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南寻俯过身来，直视着易梦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喜欢你。从陪着你站在河边看锦鲤的时候就喜欢了，三年过来，从未改变。”

        易梦望着南寻的眼睛，却突然笑了一声，她的眼睛麻木却带上了一丝冷漠的嘲讽：“喜欢？你喜欢我什么，一个27岁，一无所有，形容枯槁，精神状态还不太稳定的女人，究竟有哪一点值得你喜欢的？你好歹已经上大学了，也不至于那么幼稚。”

        “这是我的事，我会证明。至于你喜不喜欢我，也是你的事。但你要答应我，完成当时的承诺。不然的话，你割腕我就跳楼。”

        望着易梦略显震惊的神情，他就知道，他赢了，虽然满身的阴泥黑暗，但是一颗心却是无比的心软。

        “行吧，我欠你的，该还。”

        易梦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答应了下来。年少的时候血都是热的，看到一抹红，不管是朱砂痣还是丹顶红，都会奋不顾身扑过去。就算撞的头破血流，也会爽朗的笑笑，把血糊在墙上，瞧瞧，更美。无知，无畏，疯狂。

        她也曾如此，可是她的血是什么冷的呢？

        “我去找人换玻璃。”心愿达成的南寻舒心一笑，拿着一杯豆浆就出了门，临走前还不忘嘱咐：“记得把早餐吃了。”

        易梦缓缓走出门，少年高大的身影渐渐远去，依稀的背影让她有些似曾相识，记忆穿回过去，

        相似的背影，同样的离去，不过她知道，这个人会回来。

        周六的清晨，南寻早早就等在楼下。今年的秋天似乎要暖一些，街边的银杏树开的格外灿烂，站在树下，宛如油画里最鲜艳的色彩。

        易梦磨磨蹭蹭的下了楼，抬眼就是南寻背着个画板站在树下，青春张狂。

        “你们艺术生真的很闲吗？不怎么上课？”

        南寻耸了耸肩：“我们注重创作，而且我老师推荐了我去参加几个月后青年美术比赛，这算是我的任务，走走才有灵感。”

        “挺好，我大学学的药学，一天到晚，上课实验，不需要灵感。对了，还没有说要去哪？”

        南寻掏出手机，指着一个地点：“都江堰。”

        易梦脚步一怔，不可思议的望着他：“有点远了。”

        “还是能到的不是吗？”

        ······

        高天遮云，长风吹拂。

        国庆已经过去，十月末的都江堰人流量并不是很大，空空荡荡，很是自在。南寻站在吊桥上拿着相机不断拍着照，易梦撑着铁索，望着碧洗的江面。

        曾经的灌县古城，如今的都江堰。

        从据守关隘到灌溉，从门庭若市到萧索如寂。再从萧索里繁华出世，于时代更迭和自然洗礼中安然自若，以微见著，曾在历史长河中几番沉沦的古都c市，兴衰成败，又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纪，城里的人一代代过去，古都仍在那里，无悲无喜，静眼相待时间离去。

        易梦已经很久没有来过都江堰了，上次有记忆还是高三结束，她一个人坐着大巴过来，那是迄今为止，最冷的一个夏日。

        “易梦。”

        “嗯？”咔嚓一声，快门一按，易梦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拍下。“要是能笑笑就更好看了。”南寻看了眼相机，“要不你站好，再拍一张？”

        易梦白了他一眼：“不要，而且偷拍别人很没有礼貌。”说罢转身便走。

        南寻“诶”了一声便赶紧追了上去。

        临近中午，两人就近吃了午饭，坐在面店外的板凳上，易梦端起面碗扒下一半的面店喂给店主养的小土狗。

        “吃那么少，你身体受的了吗？”

        “我身体消耗的不多，也没必要吃那么多东西。”

        南寻不再不再说话，午饭过后，看着秋高气爽，风景不错。一时也来了兴致，放好画板，拿着一支铅笔就开始创作起来。

        易梦默默站在他的背后，过了一会，山峦和索桥的雏形初见。

        “你画功还行。”

        南寻笑了笑，丝毫不自谦道：“我风景画一般，城市建筑画还行，画的最好的还是肖像画。我爸还有我老师都说我，天赋甚佳。下次好好给你画一幅，不收费。”

        “有机会再说吧。我三年都没拍过照片了，更不要说画肖像了。”

        易梦的语气带了一丝冷淡，南寻的手微微一顿。

        过了半响，初画画完了。南寻吹了吹纸，拿给易梦。

        “怎么样？”

        易梦拿着画看了看，“沃野自兹使，浮云喜乍晴。江源来绝徼，岚翠朴孤城。画的不错，有几分韵味。”

        “其实这是我第二次来都江堰，可是上一次来是冬天的时候，我一个人逛总感觉没什么韵味，赤条条的江，江上的白雾隔着数米远都感觉寒意逼人。现在再来了，莫名就觉得有趣起来。可能是有人陪我来了。”

        “不，因为天气暖和了。”论煞风景，易梦倒是很有一手。南寻干咳两声：“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就算不说话也得含情脉脉望一望吧。”

        很可惜，易梦只是简简单单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就走：“早点回去吧，我答应了公众号的约稿，得交。”

        南寻站在桥上，看着女人飘薄的背影，心想，好像一切都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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