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神子和乞丐

这是入秋后的第三场雨了。

        艾琳苦着脸眼瞎带着霉味的黑面包，扭头看向身后昏睡的小女孩，眼里闪过犹豫和挣扎。

        人在发着烧的女孩有着和她一样的黑发，破旧的衣服也掩盖不了她细嫩雪白如同珍珠一样好看的皮肤，这样的女孩，应该像个贵族家被娇宠的小姐一样衣食无忧，而不是躺在桥洞里她临时搭的破旧的小木棚里。说是小木棚，其实不过是几根绑起来的树枝，再挂上几件破布的临时居所罢了。

        这小女孩是她三天前去朗姆城的垃圾场里捡到的，当时她还吐槽怎么这小孩晕倒了也不忘藏一下手里的碎金子，现在想来，如果她没有眼尖地看到金子，哪怕垃圾堆里再躺上十个小孩，艾琳也不会去管他们的死活。

        然而事实就是，她看到了金子，然后于心不忍，善心大发顺手也将人捡了回来。

        然而捡回来后小女孩就发起了高烧，小小的金子并不能够让艾琳为她找到医生。那些人只会给有钱人看病，见到她不拿着棍棒将她驱赶开就不错了。她只能用金子去换了十几枚卡卢比，然后全都买了面包。

        柔软干净的白面包被艾琳用水泡软，每天三个全喂了小孩，为了省钱，艾琳自己只吃硬得能敲钉子的黑面包填饱肚子，紧巴巴的日子也还是比以往吃了上顿没下顿要强。

        但是，今天的面包是最后一片了。

        钱已经花光，这三天为了不让小孩出事她一直在守着，并没有去找活干和翻垃圾，如果今天这孩子还不醒，艾琳只能放弃。

        她只是个小乞丐，自己都过得朝不保夕，实在没有多余的能力去照顾另一个孩子。

        望着淅淅沥沥的雨，艾琳就着雨水把抹布清洗了一遍又放回小孩的脑门上降温，无所事事地开始思索接下来的打算。

        听说城主大人的儿子最近想到了新的整蛊游戏，没有成年的人去护卫队那里接受时限一整天的变形诅咒，就可以获得一块白面包，为此甚至要求城里的护卫将不愿意的孩子强制关起来，直到他们愿意。

        原本艾琳并不反感用白面包换自己的耳朵变成猪耳朵或者自己的双手变成翅膀，有的时候那些贵族无理取闹的命令恰恰可以让她这种弱小的流浪乞丐短时间内填饱肚子。

        但是，事情发展到后面，白面包没有了，除去贵族家的孩子，所有未成年的小孩都被强制性施加了变形诅咒。

        贵族的乐趣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索性艾琳这几天并不缺食物，所以也就没靠近朗姆城。

        雨逐渐变小，艾琳又看了眼身后的小女孩。她给自己定了时间，雨停了就离开，这让她心里还是有些难过。她捏紧了手里的小包裹，却发现小孩已经缓缓睁开了眼。

        啊，醒了！

        艾琳立刻凑了上去：“你醒啦！感觉怎么样？能走路吗？你睡了好多天！我都以为你要醒不过来了！你再不醒过来我都打算离开了，那样你会更糟糕！指不定还会被人贩子捡去！这三天都是我在照顾你哦，你欠了我好大的人情！咦？你、你怎么了？”

        连珠炮的话语中，小女孩抖了抖，瑟瑟缩缩地躲在破旧的被子后，眼泪开始大把大把地掉。

        “你、你哭了？别哭啊，我、我吓到你了？”

        艾琳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天不怕地不怕，敢和年纪比自己大许多的流浪汉抢食，也敢对付野狗，但是她就怕见到人流眼泪。

        小女孩又瑟缩了一下，呜咽着乞求：“求求你不要把我卖给人贩子呜呜呜姐姐呜呜呜呜”

        该死的，艾琳，让你多嘴！

        对于她们这种流浪的孩子而言，人贩子可比野狗要可怕多了。

        艾琳连忙解释：“我救了你啊，才不会把你卖给人贩子！你、你别哭了啊”

        小女孩止了眼泪，小心翼翼地看着艾琳，那眼神快要把艾琳看化了。

        这是哪里来的小可爱，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小女孩似乎相信了艾琳，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姐姐，你是个好人！”

        说完，小孩擦掉脸上的鼻涕眼泪，从袖子里掏啊掏啊，掏出了几条金链子塞进了艾琳的手里。

        “姐姐，求、求求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可以吗，我、我父亲想把我献给血族大人们做血食。”

        艾琳愣住，这话她是信的，虽然皇室颁布了《血食法则》，但是架不住总会有人阳奉阴违，将无力反抗的孩子送给血族的方法不要太多。再看看这孩子的模样，显然是被娇养出来用来换取财富的。

        艾琳摸了摸手里沉甸甸的金链子，她现在完全可以答应这小孩，然后收拾东西离开，手里的金链子完全足够她换取去符阵启蒙学校需要的五十卡卢比，甚至路费都不需要担心。

        但是，这么单纯的孩子，一旦离开她，估计很快会被抓回去

        理智告诉她不能搅合进有钱人的事情，但是如果放任这么小的孩子成为血食，对方很可能活不过三年。

        “姐姐？”小女孩懵懂地看着艾琳，犹豫了半晌，“是、是钱太少了吗？我还有一条”

        “不用了！”

        小女孩抖了抖。

        艾琳咬牙，终究顶不住心软，放柔了声调：“你也无家可归了对吧？”

        小孩点了点头，眼看着就又要掉眼泪。

        艾琳连忙开口：“那你要不要跟我走？我们以后一起生活，我是说，你的这些钱，够我们都去符阵启蒙学校学习，只要我们学会一点符阵，我们就能找到工作了。”

        小女孩眨了眨眼，点头：“我愿意跟着姐姐。”

        好乖啊！

        艾琳忍不住露出笑来：“我叫艾琳，你呢？”

        “爱莎。”

        对不起，冰雪女王爱莎，她就是下意识嘴一秃噜了，没想真的用您的名字。

        改名爱莎的叶君瑶看着笑里带着慈爱的艾琳，揉了揉被捏痛的大腿。捏的有点用力了，眼泪，有点收不住。不过是真的没想到，这个小孩居然这么善良的嘛，这女孩明明知道现在自己就是个大麻烦，居然还敢想着保护她。但是，这孩子身上的灵魂几乎都是黑色，仅剩的白色都要快看不见了。

        看上去只是十几岁的女孩子，究竟做了什么，灵魂的颜色变得如此黑暗？

        但是不管艾琳做过什么，现在叶君瑶只是一个普通的六岁小孩罢了。

        那天晚上她受了重伤，不得不冒雨跑路，然后不出意外地感冒了，她用全部的内力去治好肩膀的伤口，只来得及草草磕了一枚退烧的药丸便失去了满级状态。但是没想到这病来势汹汹，她只来得及将自己伪装成流浪的乞丐，便在垃圾堆里失去了意识。

        恢复意识的时候她都做好了被抓回去的心理准备，只是闻到发霉潮湿的味道，才选择了继续伪装。

        艾琳给叶君瑶披上了破旧的斗篷，遮住了显眼的黑发和脸蛋。两人等雨停后立刻就开始出发。

        “我们先去和康娜大妈打声招呼，顺便和她换一点卡卢比，现在朗姆城里到处都是抓小孩整变形诅咒的，你容易被认出来。”艾琳隔着斗篷摸了摸叶君瑶的脑袋，安慰道：“别担心，最近的符阵启蒙学校只需要三天的马车路程，成为学生后我们会得到符阵大师莫兰德的庇护，你的父亲就不会再敢打什么坏主意了。”

        “嗯。”叶君瑶牵着艾琳的衣角，对她笑了：“我相信艾琳姐姐。”

        两人顺利从康娜大妈那里用一条金链子换到了三十枚卡卢比。为此艾琳还有些心疼，因为那条金链子的价格远远高于三十枚卡卢比，只是如今她们不敢进城，只能让康娜大妈捡了这个大便宜。

        只是当两人来到城边租借马车的地方时，那里正站着一排护卫兵。

        看到艾琳两人，一个护卫兵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都是未成年吧，露出你们的模样，让我看看你们有没有变形咒。”

        艾琳感觉到抓着自己衣摆的力道大了些许，转身抱起了叶君瑶。对护卫兵笑得谄媚。

        “大人，我和弟弟的变形咒到时间了，正准备进城里去找诅咒师。”

        护卫兵闻言，不太耐烦地道：“把你弟弟的斗篷掀开。”

        两人心中一紧，艾琳苦恼地回答：“大人，这——我弟弟在发热症，我担心不小心感染了大人，要真是让大人为此生病了，我们姐弟两就是没了这条烂命也抵不住这样的罪过啊。”

        艾琳的奉承获得了护卫兵的欢欣，对方大手一招，不大在意地边离开边抱怨：“快去诅咒师那里吧，啧，黑发黑眸的女孩，这样的孩子可不少，真难办。”

        已经找过来了吗！

        艾琳抱着叶君瑶，脚下不紧不慢地走向最近的马车。眼角瞥见护卫兵去审问另一个流浪小孩，她当机立断钻进了马车。

        “十个卡卢比，去沃利斯，尽快！”

        “好嘞，可爱的小姑娘！”来活的车夫大叔痛快的挥舞鞭子，马车开始跑动。

        望着渐渐远离的朗姆城，艾琳和叶君瑶对视一眼，松了一口气。

        暂时安全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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