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3章

上辈子的世界里，宗族和族田盛行过上千年。

那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发明这个模式后，众多宗族争相效仿。

范氏宗族在此后传承千年，共计出了80个状元，400个进士，范仲淹家族借此兴旺800年。

与此相似的宗族还有很多，这也是南方宗族势力大，凝聚力强的原因所在。

族田模式，可以说是宗族的根本、核心。

没有族田，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宗族。

国外那些家族基金会、家族信托，就是换皮的族田模式。

老祖宗玩了上千年的东西，外国人接着玩，足以说明这个模式的作用。

宗族确实会产生很多问题，其中最大的就是宗族势力对基层的掌控过于强大，甚至超过官府，很容易形成与官府的对抗。

上辈子时，岳川想当然的认为这句话是对的。

但是现在嘛……

看过那么多强拆、强征、强占的新闻，岳川突然意识到，除了宗族，还有谁帮老百姓出头说话呢？

官字两张口，有理没钱莫进来。

都不说遇到当官的了，随便一个有关系的城里人，甚至镇上人，都能把无权无势的村里人欺负到死。

被校园霸凌的，永远是进城上学的农村孩子占多数，尤其是那种父母双亡，爷爷奶奶带大的农村孩子。

走上社会后，这种霸凌并不会减少，而是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对无权无势的农村人来说，他们最后的依靠从来不是县令、捕快、衙役，而是背后的宗族，祠堂里的祖宗。

几百年、上千年的门阀世家确实危害巨大，但也不全是害处。

杨家将、种家将、折家将这些世代将门，都是镇守边陲的忠臣良将、国之脊梁。

正是宗族供养他们，让他们能从小学武，练习弓马骑射、兵法战阵，他们才能驰骋沙场，而不是刚放下锄头就被送到战场上当炮灰。

军事训练是漫长的过程，职业军人更不是短短三个月就能培养出来的。

人们总说三代才能培养出一个贵族，却没人说需要几代人才能培养出一个将军，以及比将军更稀缺的人才。

岳川看过一个资料。

五代十国时期有个叫钱镠的人，因功受唐皇嘉奖，赐丹书铁券一块，也就是常说的免死金牌。

后来大唐被朱温灭了，钱缪接受朱温册封，成为吴越王，地盘就是浙江、江苏、福建这块儿。

之后的日子里，无论中原怎么城头变幻大王旗，钱缪都是称臣、纳贡，一门心思保境安民，从不参与中原混战。

后来老赵家结束乱世，钱氏后人也第一时间纳土归宋，老赵家也投桃报李，给钱家的“免死金牌”续期。

到了明朝，钱家人因为任上税粮短缺被判了抄家。

钱家子孙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拿出免死金牌，结果最恨贪官的朱元璋还真认了，赦免其死罪。

钱氏家族就这样传承数百年，一直到建国后，族中人才辈出，在各个领域都有杰出的贡献。

比如：钱三强、钱学森、钱伟长……

这么说吧，要是当初老朱不认那个“免死金牌”，今天咱们的卫星、原子弹、火箭、导弹什么的，都得延期十年八年，甚至更久。

其中的差距和影响，可想而知。

“千年名门望族、两浙第一世家”的江南钱氏，堪称传奇。

族中不但人才数量多，而且质量高。

放在全世界，甚至全人类都是最顶尖的那种。

而且稀缺、唯一，无法复制，更不可能流水线培养。

普通家庭，只能靠博几率培养人才。

而钱氏家族这种，人才只是起跑线，人家的目标是天才，不世出的天才。

如果把“家族”堪称“宗门”，或许就更容易理解了。

千年世家，就相当于千年宗门。

资源、底蕴、培养人才的方式，都是摸索了千年，试错了几十代人。

而岳川要做的，就是把楚国的宗族变成宗门，把与普通人争利的门阀世家变成与天公比高的人族先驱。

宗族势力垄断地方，对抗国家？

没关系，楚国王族就是最大的宗族、最强的宗族，距离神最近的宗族。

此时，子申正全神贯注阅读《人之礼》第二册。

“一田九分，中间者为公田，余者为私田。私田产出私用，公田产出公用。”

“族中成员，无论渔樵耕读、士农工商，必读书、修学、择业，自强不息。”

“非残、障、病、弱、无能力等而不劳者，革出宗族。”

“宗族以培优举贤为任，自建立起所有栋梁之材者皆记录在册。”

“宗族以保境安民为任，自建立起所有作奸犯科者皆记录在册。”

“王将依据名册赏功罚过，给予各宗族修行资源。”

看到这里，子申心中一震。

“前辈，这个修行资源是？”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吃的“白珍珠”、“黑珍珠”。

正是这个东西，让自己以及一百丹阳精兵脱胎换骨，甚至逆天改命。

当然，还有雷霆勾玉中的雷霆之力，这也是稀世难求的珍宝。

岳川点了点头，“你们楚国能有今日，皆因你们先祖立下的扩张祖训——国君三年不征，死后不入宗庙。”

“啊？中原诸国不是说我们蛮夷之国，扩张成性吗？”

岳川笑了笑，缓缓说道：“国强而不战，毒输于内，礼乐虱官生，必削；国遂战，毒输于敌，国无礼乐虱官，必强。如果没有这个祖训，你们楚国早就没了！”

子申汗如雨下。

他仔细咀嚼着岳川的话，眼睛缓缓明亮起来。

“多谢前辈，我悟了！”

“哦，说说你的感悟！”

“无论国家还是宗族，想要强大，并且不断强大，就必须不断向外发展、向外扩张，而不是一味地内斗、窝里横。毕竟家族中、国家内的资源是有限的，就算再怎么盘剥，所获也十分有限，一旦内部无法承受，必然爆发祸乱。”

“然后呢？”

“然后就是前辈的《人之礼》，把国家细分成宗族，以宗族为单位，保障每个族人最低生活保障，同时令宗族协助国家维护地方安定，培养和输送人才。这一招真是妙啊！”

子申赞叹道：“前辈，虽然这样做会削弱国家在地方上的影响力，但我们必须承认的是，国家在地方上原本就没有任何影响力。而且，识人不明、用人不当的话，基层官员反而会祸害一方，严重打击国家的权威。”

岳川问道：“你真愿意舍弃基层的权力吗？说实话！”

子申拱手，恭敬答道：“我若死抓基层权力，穷尽毕生之能，疆域也就是当下范围；我若舍弃基层权力，让渡给宗族，楚国疆域将不断扩张，直抵大海、远渡重洋！孰轻孰重，我还是明白的！”

岳川笑了，“不错！你对‘官不出城、权不下乡’的理解又近了一步。不过，我们还需要在这其中加点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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