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一车衣衫

　　风菱跟着江知府下乡县视察去了，衣局少了风菱顶事，确实令风荨手忙脚乱。眼下，衣衫卖得好，更是需要人手。好在，这日午后登叔突然回来了。

　　自货栈船行解散，登叔也告老还乡了，当时风家给了他一笔不菲的养老钱。今时，他归乡又返回，心里放不下主家，令风家人无不动容。

　　风老爷自和登叔静在一处拉话。风老爷道：“岁月流逝啊，一转眼你我都老了！想二十多年前，你初来风家，还是个毛头小子！你到了养老享福的年纪了，又回来劳累什么！”登叔道：“越老越闲不住。这闲了一个冬天，我反而觉得浑身不舒服，哪里都能生病！一人在乡下，清净！但日子也很寡淡，没什么劲头！”

　　风老爷道：“我跟你就不一样，我呀，就倚老卖老，不拼什么了。如今荀儿也嫁了人，我那个贤婿呀，家大业大，一表人才！就让他们去拼吧，我就等着抱外孙子喽！”

　　登叔眉头一紧，探试地问：“老爷，我方才听说您这个贤婿姓曲？”他的隐含意思已经相当明了。风老爷不喜他提，就怕他偏提，于是阻断道：“碰巧姓曲，跟那个曲家没关系！我都已经调查清楚了。我这个贤婿自小在嘉兴县长大，祖辈上都是那里的！”登叔又问：“可是我听说他长得跟阿良极像？这些事情放在一块会不会太巧了？“

　　风老爷道：“阿良是张婆捡的，不知道亲爹娘在哪。我想啊，或许他二人是孪生兄弟，但不知什么原因失散了。又碰巧我的贤婿不知自己有个孪生兄弟，所以不认。这事只能等阿良回来，双方互聊一下，就真相大白了。”登叔若有所思地道：“真如老爷所推测，那也是够奇！”

　　登叔在府中休息了一日，次日便去衣局做事。再一日，风荨安排他压着两车衣物，去了苏州府交货。短途的订单多了起来，杭州府内的零售商也纷纷再追加订单。就连风家自己的衣店里，也是人满为患。

　　自从风荷和杜望接管了风家衣店，销售的数量每日攀登。原来，他二人从街上找了些乞丐，老少胖瘦，小伙姑娘皆有。风荷给这些人梳洗打扮后，叫他们都穿上风家的衣衫，就往门前那么一站，引得过路人都来围观。有人不缺衣衫，但是瞧着连昔日的乞丐穿起来都好看，就不忍心错过，便咬牙去买。

　　而且，风荷用一日三餐作为与乞丐们的交易条件，既解觉了他们的肚子问题，又替风家节省了工钱，实是一举两得，双方收益！

　　风荨赞道：“早没想到让三妹去管店，真是我的损失了！”风荷自然很骄傲，她说：“我保证给咱家大卖！所以大姐，你不用担心借给我的钱补不上去了！”

　　钱还是借给了她，拿去给杜望的母亲治病。

　　风荨问：“情况可有好转？”风荷泄了气，道：“没有好转。杜望来了店里就很卖力，也不多说他家里的事。那钱还是我硬塞给他的，并且言明是借给他，一定要归还，他才肯收的！”

　　人穷志不短，最难。

　　风荨道：“等这一季衣衫卖结了，我给他再发点红利。”风荷问：“大姐要发自然都要发，若是单给他一人发，怕他不但不收，还会生气！可是，咱们才刚刚挣了点钱，都发了红利可怎么再运转！”

　　杜望的感情要照顾到，风家的经济实力也要考虑到，确实两难。风荨道：“到时我来说就是！”

　　初夏，雨季来了。

　　天明就开始下，到了午饭时，还不见停。十几个身着靓丽衣衫的乞丐没法出工，只得围坐在衣店里，个个大眼瞪小眼，生怕主家不给午饭吃，因是心里都暗暗恨这场雨。

　　风荷在门口张望一会，回屋对杜望说：“雨天路上行人也少了，今天怕是没有几个客人！”杜望说：“眼看进入雨季，下雨的天越来越多，咱们得再想个法子。还有他们，虽没有工钱，但是每日饭钱也不是小数目的花销。”雨季要持续很久，可是衣服却不能耽误太久。

　　风荷看时辰，说：“各位乡亲，后厨已经备好了午饭，你们先去吃吧。”一声令下，他们十几日统一迅速行动，毫不耽误，直奔厨房。

　　只听门口马车声，风荷忙去迎接客户，定眼一看，竟是华平野。风荷叫道：“华平野你来干什么？”

　　小厮扶着华平野下了马车，另一个小厮早已撑好了伞，其实马车就在门口，离门不过两步路。华平野进门后，抖抖衣衫，四下看了后说：“好冷清啊！”

　　风荷道：“就今日人少！下雨天，大家伙不喜出门吧！你来干什么？”华平野道：“来衣店自然是买衣服了！你们风家的衣服我也是钟情的，以前也买过好几件！”他看向柜台后的杜望，说：“你身后的衣服，我都要了！”

　　杜望身后挂了上百件衣衫，男女老少皆有，他都买，明显是来找茬。杜望道：“华公子莫不是来逗我们的吧！这一批衣服里，你能穿的才几件，怎么都能要了？”华平野道：“你卖我买，哪来那么多话！”他的语气好令人生气。风荷问道：“杜望说得没错啊，那些衣服你又穿不成，你买它们干什么？”

　　华平野道：“我买去给街上的乞丐穿，或者拿去扔了！总之，是我花钱买的，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们卖家无权干涉吧。”他居然敢轻视风家的衣服！风荷怒了，她说：“那是我姐姐熬夜绘制的图样，又是三十多个女工，不眠不休赶制的衣衫，你居然要把它们拿去扔了，你太可恶了，根本不懂得珍惜别人的付出！”

　　华平野道：“风荷，我买是为了你呀！不管是谁买的，只要你能卖完这些存货，只要你们家挣到钱，这就是你们的目的！”他是想英雄来解困，只是太幼稚。

　　杜望道：“风家的衣衫要卖，要卖的有价值，请华公子尊重劳动成果！”华平野轻蔑地说：“有人买总比衣服堆积长霉强吧！”风荷道：“我们不卖，你去别家吧。还有风家的衣衫不会长霉，也用不着你可怜！”

　　华平野只想讨风荷欢心，却次次反惹他生气。风荷居然跟一个穷小子走得亲近，华平野实在想不通，他哪里都比杜望强，为什么风荷就不喜欢他！

　　华平野对风荷一向是柔声的，他说：“风荷，我就是为了让你开心！你把衣服卖出去就行，反正衣服总有穿旧了，扔掉的时候。再说，我怎么真会把衣服扔了呢！我们家下人三四十，他们都没换新衣裳，我拿去给他们，岂不是正好！就算有剩余的，你能管乞丐吃饭，我也能管他们穿衣，白送他们穿！”听他这般说，风荷心又软了，她想华平野见雨天店铺生意萧条，及时赶来救场，他本性是很善良的，只是总发公子哥脾气，让人不舒服罢了。

　　风荷也缓声道：“真的？你不会把衣服扔了？”华平野保证说：“我怎么能跟衣服过不去呢，我刚才是气话。”杜望知华平野是先硬后软，仗着他有钱，别人也奈何不了他。

　　到底该不该卖？风荷给杜望的询问的眼神，杜望满脸不悦。风荷心道：“他们二人，一个是骄傲的臭脾气，一个是公子哥脾气，都叫我烦了！”风荷是风家最小，向来都是别人忍让着她。遇到男人后，反倒叫她去忍受男人的怪脾气，她时常感到烦躁乏累。

　　华平野载着一车衣衫离去，风荷背后嘱咐他喊道：“过几日我去你家，看看这些衣衫是不是都叫你家下人穿了！”华平野回道：“我等着你来，你不许反悔！”

　　杜望觉得自己被华公子的挥金之举打败了，因是闷闷不乐，早早地离开了衣店。风荷心道：“你生气，我还生气呢！衣服卖了就好，管它卖给谁呢！再说我已经警告华平野了，他不敢把衣衫扔了！”

　　其实，杜望是气风荷跟华平野交谈的方式。风荷对华平野直来直去，只有关系很亲密的人才会如此。而杜望觉得风荷对自己总是小心翼翼的，似乎总有距离。他的这些烦恼，风荷哪里知！

　　杜望更不知风荷对他的小心翼翼，是因为对他患得患失。毕竟淳朴的杜望，只知道用心照顾母亲和妹妹，对女孩子的心思是真的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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