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中秋

宋嘉瑶呆呆地望着他。

        崔鹤行说的话，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当然知道她很好，可是听见崔鹤行说他对她蓄谋已久，她还是觉得有些意外。

        怎么会呢？

        她鸦羽似的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因为哭过一场，眼睛湿漉漉的，脸上泪痕斑驳。

        从嫁给崔鹤行之后，她一直是很端庄的样子，偶尔有些小性子，也只在私下里两人相处时才会显露出来。但是她今天哭成这样，又显得很孩子气。

        崔鹤行再一次意识到，他的妻子，还这样小。

        在他已经跟着先生学做文章，跟着师傅练武的时候，他的小妻子还在牙牙学语；等他已经开始接触朝堂政事了，她才学会写大字。

        崔鹤行想到这里，才觉出自己的过分来。一直以来，他仗着自己算谋深远，游刃有余地引导着宋嘉瑶踏进他为她精心编织的陷阱，但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是她，也不知道他喜欢她。

        看吧，哪怕是现在，她已经嫁给他，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她却也还是为她曾经做过的事感到惶恐与难堪。

        可是根本不需要呀。

        他会包容她的所有，更何况，他乐在其中，甘之如饴。

        他再度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鼻尖，轻声道：“因为喜欢窈窈，所以也喜欢桃花酒和春江图。窈窈无论送我什么，我都很开心。”

        宋嘉瑶听了他的话，掩在衣袖下的手动了动，崔鹤行注意到微小的动作幅度，而后便看见自她手中垂落的一截红绳。

        他拿出她的手，动作轻缓地掰开她弯曲的手指，而后眉眼间染上真切的笑意。

        仿佛春山化雪，春水化冰，山花与春草，流莺与池鱼，一切都变得热烈而生动。

        “这是送给我的，是不是？”

        宋嘉瑶缓缓点了点头。

        崔鹤行温声道：“我会挂在剑上，时时珍重。”

        宋嘉瑶扁扁嘴：“不珍重也没关系。”

        坏了脏了，她再重新打就是了。

        崔鹤行却摇了摇头：“窈窈赠我的东西，我都会好生珍重。”

        宋嘉瑶脸红了红，却也没反驳他。

        从那幅赝品就看得出来，他的确是这样做的。

        想到这里宋嘉瑶就气得咬牙。

        黑心肝的掌柜！骗了她好多钱！让本就不富贵的她雪上加霜呜呜。

        看着她一会儿脸红一会儿咬牙的生动表情，崔鹤行温柔地望着她笑，笑过方道：“窈窈还生我的气吗？”

        宋嘉瑶语噎。

        她原本也没生崔鹤行的气，她气的是她自己。

        她小声道：“没有了。”

        崔鹤行弯唇轻笑，牵起她的手，带她往正院走去。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到时候我们回崔府，好吗？”

        宋嘉瑶哽了哽，很想问他难道她还能说不好吗？

        中秋是阖家团圆的大日子，于情于理，他们也确实该回崔家的。

        似乎是看出她的想法，崔鹤行温声道：“你不想回去的话，我找借口推辞了便是。家宴而已，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他虽然每年中秋都会应母亲的要求回崔家，但那也只是因为他觉得在哪里都一样罢了。他自己是这样的人，所以更希望宋嘉瑶能舒心自在。

        宋嘉瑶怕他真找借口推辞家宴，连忙道：“不用不用。”

        她喜欢崔家，也喜欢长公主。

        崔鹤行点了点头，说好。

        这是崔鹤行成婚后第一次带着儿媳回崔家过中秋，长公主为此很是重视，特地在收到消息后让下人到王府打听了一番宋嘉瑶在吃食上的喜好。

        宋嘉瑶也很忐忑，拉着崔鹤行问了好几回母亲喜欢什么——虽然上次她给母亲买的礼物还没送过去，但一码归一码，中秋节礼是应该单独备一份的。

        崔鹤行起先和她说不必费心，备节礼这种事自有下人去做。

        但宋嘉瑶据理力争：“下人备的那是王府的礼数，我备的是我自己的心意，两者怎么能混为一谈？”

        崔鹤行拿她没办法，只好道：“母亲她其实没什么喜好，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喜欢花钱。”

        高兴的时候喜欢花钱，生气的时候更要花钱。

        用长公主的话来说就是：“我未出阁前贵为长公主，我出嫁后是崔家大夫人，河山万朵，金玉满堂，悉皆堆我脚下。我要是不多花点银子，都对不起我投了这么好的胎。”

        崔鹤行说完，又想起来一桩往事，同她道：“那天母亲来找你，邀你与她一同去逛街，便是在家中与父亲吵过架后。”

        宋嘉瑶为难地皱起眉头，喜欢花钱，那还真是有点难办。

        不过也不是不能办。

        崔鹤行见她眉头很快舒展开来，便知道她已经想好了要送什么给母亲。

        她和崔九关系好，于是也给她准备了礼物，还有崔鹤行的父亲以及姐姐，每个人她都周全地考虑到了。

        崔鹤行往年不过问这些，但是如今看着宋嘉瑶在自己身边忙前忙后，竟也起了兴致，给她参谋每件礼物的好坏优劣。

        观琴将自家王爷的转变看在眼里，忍不住掬了一把辛酸泪。

        怪不得都说男人要成家，看看他们王爷，成家后身上总算有了点人情味。就是不知道长公主等到中秋时候，得知王妃给她选的玉镶金富贵长寿案屏，在王爷的极力劝说之下换成了赤金的之后，会做何反应。

        很显然宋嘉瑶还保留着基本的审美：“赤金屏风，应该不太好看吧？”

        崔鹤行眼中浮现起淡淡的疑惑之色：“但窈窈不是说要别出心裁？赤金屏风，应当十分地别出心裁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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