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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浮川没想到魏瑾衡还敢来见自己。

        浮川雕刻着手里的木头,吹了一下满手的木屑,放了下刀,表情不耐:“你来见我就不怕我杀了你?”

        魏瑾衡咬了咬牙,突然双膝跪地,叩首道:“我恳求你,放过我母亲。”

        浮川闻言愣了愣,随后笑了两声:“哈哈……她要长生,我给了,你怎么说我不肯放过她呢?我还未曾问她,我的血好喝吗?”

        魏瑾衡忍着眼泪,长出一口气:“我只求你给我母亲一个痛快,你想撒气,冲我来,我一一接着。”

        浮川笑着:“呵呵呵……你们有想过放过我吗?没有,从来没有,何人不求长生呢?有一天突然发现长生竟唾手可得,试问谁会放手呢?让你母亲多活三载的不是我的血,而是我的灵力,我舍弃了五百年的修为换了她三年的寿命,血液只是载体。”

        浮川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伸手抬起他的脸,迫使他与自己对视:“你不是一直在查我吗?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却什么都查不到,你好奇为什么吗?”一笑,“我来告诉你。我没有姓氏,名字于我而言只是一个符号而已,我乃朱雀神君座下弟子,你师祖空青的师兄,曾经的天帝陛下。”

        魏瑾衡摇头:“不可能,我不信。”

        浮川松开手,站起身:“信不信由你,我不必向你证明什么,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会饶恕任何人,你也不必跪我,因为我将不再庇佑你。”重新坐到桌边,拿起了刻刀,“感念我的仁慈吧,魏瑾衡。”

        “我可以补救。”

        浮川笑了两声:“补救?你拿什么补救?人皇是怎么对待刺客的?斩首、凌迟,还是炮烙之刑?对了,你的父亲可是仁君,可仁君也会要了他们性命不是吗?有时候,命真的很廉价。你碾死一只蝼蚁会在乎蝼蚁的心情吗?你不会。你甚至可以提着开水慢慢倒进蚁穴,看着蒸腾的雾气,看着它们仓惶逃生,你会怜悯于它们吗?你也不会,你甚至为此感到愉悦。三界众生于我而言便是那蝼蚁,明白了吗?我欣赏你的痛苦,并因此感觉愉悦。”

        魏瑾衡闻言站起身,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抓着他的衣领,咬着牙,满腔愤懑不知如何发泄。

        浮川满不在乎的吐出嘴里的血液,抬手擦去唇角的血迹,笑道:“你不说话是因为你发现,不论怎样你努力都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在本君面前你渺小的犹如沧海一粟。”将人狠狠推开,肩膀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别再试图激怒我,后果你承担不起。”直接起身离开。

        魏瑾衡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擦干了眼泪,眼神里尽是悲戚于怨恨,突然他笑了两声,合上了眼,泪水不停的顺着眼角滚落,再此睁开眼时,眼睛里只余下死一般的平静。

        魏瑾城还在生气,将早膳扔到桌上:“吃吧。”

        浮川笑了两声:“这是干嘛?喂猪吗?”

        魏瑾城绷不住笑了一下:“你说就是。”看了看四周,“我哥呢?”

        “回去了。”

        “你们聊了什么?还故意支开我。”

        “有这么明显吗?”

        “有。”坐到他面前,给自己倒了水,“你和我哥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你哥说他想做皇帝问……”

        魏瑾城差点被茶水呛死,手忙脚乱的捂住他的嘴:“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要说了,以后也绝对不要再说,听到没有。”浮川点头,魏瑾城松开手坐了回去,“你昨日认识的那个红颜知己是谁,可以让你连流忘返、夜不归宿?”喝了口水。

        “寒蝉。”

        魏瑾城一口茶水喷了出去,满脸的不可置信:“谁?”

        浮川收起折扇:“好险。怎么,你认识?”

        “可是万春苑的寒蝉?”

        浮川笑着点头:“嗯。”

        魏瑾城笑了一下:“认识,帝都花魁怎不认识?”

        “花魁?花魁不都是女子吗?”

        “谁说花魁不能是男子?”脸色一红,“你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他没有把你怎么样吧?”说着起身去解浮川的衣带,“不行,我要检查。”

        浮川摁住他的手:“我去万春苑是感觉了一股气息,和那时在省都木偶上的很像。”

        “真的?”

        “我骗你我就是狗。”

        魏瑾城沉默了一下:“我信你,但我不信他。”说着又低下头去扯浮川的衣襟,“送到嘴边的肉我不信他不吃。”

        浮川只得重新去抓他的手,笑的很是无奈:“你在说什么啊?别动,好痒啊。”

        魏瑾城停下手,抬头看他:“以后不许去了。”

        浮川点头:“好,不去。”

        “他真的没有把你怎么样吗?”

        “他就是一个凡……”改口道,“凡夫俗子伤不了我。”

        魏瑾城松开手,站起身:“也是,你也不像。”

        “不像什么?”

        摇头笑道:“没什么。用饭吧,都凉了。”

        “我不吃,刚刚和你哥一起吃过了。”

        “那你还让我去买?”

        “当然是为了支开你啊。”

        “是吗?”突然弯下身去挠他腰间的痒痒肉,“特意支开我,错了没有?”

        浮川笑着去抓他的手:“别闹,好痒,哈哈哈……”

        魏瑾城躲着他的手:“说,你错了没有?”

        “错了,错了。”

        “说,错哪了?”

        “哈哈哈……我……别闹了,真的好痒……”身下的凳子突然歪倒,浮川失去重心倒在了地上,魏瑾城连带着压在他的身上,肩膀撞到地上,狠狠一疼,“起来,好痛。”

        魏瑾城反应过来慌忙起身,将他拉了起来:“磕到哪了?痛不痛?”

        浮川捂着肩膀坐了起来,疼的半天没有讲话:“你们兄弟两个没一个好东西。”伸出手,“扶我起来。”

        魏瑾城扶着他坐到床上,一脸愧疚:“我给你换药吧。”

        “不用了,万一伤口裂开你看到又该哭了,我还要哄你,麻烦,不碍事,死不了。”

        “对不起,我忘了你身上有伤。”

        浮川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扯平了,晚点带我出去玩我就原谅你。”补充道,“你给钱。”

        魏瑾城笑了笑:“明日吧,今晚父亲宴请番邦来使我怕是脱不开身,对了,你不是说想见国师吗,今晚他也在,你要去吗?”

        浮川笑道:“去。”

        一鱼为浮川伤口换了药,又服侍他穿了衣裳:“陛下今晚就委屈一下把脾气收一收。”

        浮川应了一声:“嗯。”

        魏瑾城推门进来,一鱼瞬间消失,四处看了看,问:“浮川,你方才在同何人讲话?”

        浮川:“自言自语。”

        他今日穿了一件天青色的圆领长袍,以团状祥云为暗纹点缀,其他再无什花里胡哨的装饰,腰间系了一条灰色宫绦,两端系有玉佩,尾端垂了流苏,头上绾了一支紫檀祥云木簪,不说话时气质娴静清冷,活像是神话里救苦救难的小神仙。

        浮川拍了一下魏瑾城,笑道:“你在发什么呆?”

        魏瑾城回神:“没什么,走吧。”走了两步,突然转过身道,“你说你母亲怎么把你生的这么好看?我知道了,你是女娲娘娘一点一点捏出了,我是她累了之后用藤鞭甩出来的泥点子。”

        浮川笑了两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知道,我这张脸在一些风月小说里可是琼林玉树、冠绝古今,真真……”

        魏瑾城打断他:“好了,够了,差不多行了。”

        浮川笑着勾住他的肩膀,抬手揉了揉他的头:“你也好看,真的,我从不撒谎。”

        魏瑾城笑了笑:“我知道。”

        浮川扯了扯他的脸颊:“你是愈发的不要脸了。”

        魏瑾城口齿不清道:“我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内侍引领浮川去到自己的座位上,在宴席上不起眼一角,他居东侧面西而坐,位于三品官员的末位,龙椅东侧坐着一众皇子,第一位乃太子魏瑾岚,西侧坐着的是一众一、二品大臣,第二位便是国师江清,台阶之下便是外邦使臣。

        江清比浮川想象中的要年轻,约有二十几岁,生的好看,眉清目秀的,尤其是那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他似乎感觉到了浮川的视线,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浮川微微一笑,他皱了皱眉,收回目光。

        酒过三巡众人微微有了醉意,浮川几乎没有吃任何东西,杯里的酒也没有动,他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将一众窃窃私语都听在耳中,他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他吗?”

        “对,他用了什么妖术,不然我早把他打死了。”

        “阿尔木不可胡言,他随小皇子一同来的……”

        阿尔木打断同伴:“我管他什么狗屁皇子,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浮川抬眼看去,原来是熟人,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微微一笑,下一刻便听到了那边拍桌子的声音,人皇闻声看了过去,似乎有些不高兴,笑着问道:“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使者的胃口?”

        阿尔木站起身,以中原礼制行了揖礼,但总是学的不像,奇奇怪怪的:“阿尔木感念大安皇帝陛下盛情款待,无以为报,想为皇帝陛下舞剑,望皇帝陛下恩准。”

        人皇笑道:“准了。”

        即刻便有侍卫将他的佩刀送了上来。阿尔木接过弯刀,说道:“阿尔木的剑舞要两个人才好看,恳请皇帝陛下允许一人与阿尔木同舞。”转身指向浮川,“他,阿尔木素来听闻中原剑术天下无双,今日想领教一番,望皇帝陛下恩准。”

        众人看向浮川。魏瑾城急道:“父皇,阿尔木将军已是化神圆满,浮……”改口道,“阮白才金丹境,而且身上有伤……”

        阿尔木看过去,打断他道:“只是剑舞,小殿下放心。”

        “既是剑舞由我奉陪也无不可。”

        魏瑾城说着便要起身,却被身侧的魏瑾衡拉住,他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放心,无事,他应付得来。”

        浮川笑了一声,悄声道:“哈戳戳的。”站起身,“蒙阿尔木将军高看,草民阮白不懂剑术,也确实有伤在身,恕软白不能奉陪,扰了将军的兴致还望恕罪。”

        人皇抬了抬手:“齐明。”

        一青年身披铁甲手持长剑从殿外走了进来,一揖:“陛下。”

        看向阿尔木:“这是朕的禁卫军统领,便由他与将军共舞吧。”

        阿尔木瞪了浮川一眼,唇语道:“你逃不掉!”转过身,“谢皇帝陛下。”

        浮川坐下,抿口酒,呛的咳了两声,百无聊赖的看着剑舞,那些拳脚于他而言皆有些粗糙、破绽百出。如然阿尔木手中的弯刀脱手,直向浮川而去,齐明伸手欲徒手去抓那刀身,但终归还是晚了一点,浮川微微歪了歪头,刀刃从脖颈处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齐明当即半跪于地垂首道:“陛下恕罪。”

        浮川抬手抓住刀柄,摸了摸颈间的伤口,沾了一手的血,还未开口,便看见魏瑾城腾的站了起来,厉声道:“软白我的客人,阿尔木将军什么意思?”

        阿尔木笑道:“抱歉,手滑了。”

        浮川笑了两声:“这是你的本命法器吗?它有名字吗?看着很漂亮。”

        阿尔木骄傲道:“它唤菩提,一雄一雌,是难得的好刀。”

        “你杀心太重,配不得菩提二字。”手上灵力一动,直接将其折成几段,微笑道,“抱歉,手滑。”

        阿尔木暴怒道:“你找死!”

        人皇摔了杯子:“够了。你伤了人,人折了你刀,各凭本事,就到此为止吧。瑾城,带阮白去处理伤口,请最好的御医。”

        魏瑾城颔首:“是。”瞪了阿尔木一眼,走过去拉住浮川的手就走,径直到了御医院,当值的大夫处理了伤口,又开了一副药。

        衣领及肩膀处的衣裳已全被鲜血浸透看着很少吓人,魏瑾城脱下自己外衫给他披上:“我也许不该带你来。”

        浮川解开衣领,湿透的衣裳贴着皮肤黏腻的难受:“不怪你,皮外伤而已,不碍事。”又衣领稍稍扯开了点,“回去吧。”

        “嗯,要不要我遣人将那蛮夷打一顿?”

        “不必,他折了本命法器,也算是扯平了。”

        马车在宫门前等着,魏瑾城扶着他上了马车:“你先回驿馆,我晚些再去。”

        浮川点头:“嗯。”

        “过几日我们回空青吧。”

        浮川愣了愣:“为何突然说这个?”

        “没事,我离山也是随哥哥回来探望他的生母,如今此事已了,应回去了。”

        “好。”

        回了驿馆,一鱼为了他重新处理了伤口,上了药:“陛下可以躲开的,对吗?那个人子根本伤不了您。”

        “我也以为我可以躲开。”

        一鱼闻言愣了愣,心中一悸:“陛下的境界有所下降吗?”

        浮川没有否认:“许是余毒未清的缘故,无碍。”脱下外袍,“不得同任何人谈及此事。”

        “是,陛下。”犹豫了一下,问,“陛下不回去是在同神君置气吗?”

        “是也不是,我更感兴趣的是精于占卜的江清,还有那个神秘的当归。”

        “我不明白,就算是这样,陛下也没有留在人间界的必要。”

        “有没有必要是由我说了算的,明白吗?”

        一鱼颔首:“是臣逾矩,陛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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