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虽然我早已想到在星河乐坊的生活肯定不会一帆风顺，但我没有想到的是，才进星河乐坊半个月，我便捅了个天大的篓子。

        这件事说来话长。

        毕业典礼结束的第二天大清早，我便按照乐坊的要求，携带了一大堆证明材料，赶到乐坊报到入职。我虽不学无术，但常言说，伸手不打笑脸狐，能力不够态度来凑。我眼观鼻鼻观心，表现出良好的打工狐态度。

        狐璨夜出差不在，负责乐坊经营管理的是二号人物——熊猫精执夷末，她便是妖精学院校长的亲妹妹。狐璨夜平时很忙，乐坊大大小小经营管理的工作都是执夷末在具体负责，在乐坊里大家都管她叫末经理。

        末经理是个严肃认真，兢兢业业的熊猫精，戴一副黑色方框眼镜，遮挡起熊猫的黑色眼圈。她一见我，便板起跟她哥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冰块脸。

        “狐闹是吧，我不管你是怎么进来的星河乐坊，但星河有星河的规则，你在星河工作就必须遵守这里的规矩。”她顿了顿，继续道，“特别是我，执夷末，我可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熊猫精。”

        她肯定是知道了我在妖精学院不学无术的事迹，提前给我做心理建设。

        我连忙堆起笑脸，点头哈腰，表态一定好好工作，绝不丢经理和乐坊的面子。

        末经理点了点头，便让手下的妖引我去狐妖部报道。我这才知道星河乐坊的管理模式，是按照各妖的族群划分为不同的部门，各部门平时处于高度自治的态势，末经理和她的小团队负责部门间的统筹和协调。乐坊这么管理，也有它的道理，因为妖界本就是按照族群划分工作工种，比如狐妖部门担任的就是专门通过“魅惑”客户增强粘性的职能。

        我既然是一只狐妖，便理应到狐妖部工作，接受狐妖部的管理，这便是星河乐坊的规矩。

        谁知我才到狐妖部待了三天，便被狐妖部的部门老总退还给了末经理。这事说来也在情理之中，我一个垫底学渣却进了星河乐坊，狐妖部的许多狐妖本就不喜欢我，特别是和我同批入职的狐千绮，明里暗里给我使了不少绊子，要么就是冷嘲热讽。

        不过我垫底辣狐多年垫底，早就锤炼出了牢不可破的厚脸皮，更何况，他们说我不学无术也完全没冤枉我，我压根没放在心上。

        狐妖部也有几只极其善良和有同情心的狐妖，他们同情我身为狐狸精却不会“魅惑”，将来会不容于妖界，便自告奋勇地指导了我三日，我不忍打击他们的积极性，也配合他们积极的努力学习，不过最终，我那僵硬的身躯和油腻的媚眼，还是毁灭了几位老师的热情。

        等到第三日的时候，我“朽狐不可教也”的声名便响彻了整个星河乐坊。

        狐妖部的老总，痛心疾首地把我送还给末经理的时候，还摇着头道：“真没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冥顽不堪的狐妖。”

        本来，按星河乐坊的标准和要求，我是连门槛都摸不上的那种狐，但偏生我又是坊主钦点的“萝卜坑”，坊主不发话，乐坊也不好直接辞退。

        末经理似乎早就料想到了这个结果，只是看见我的时候，原本就板着的冰块脸更冷了罢了。

        我感觉有些惭愧，对不起那些为我费了心血的狐族前辈们。但我也很想得开，学不会“魅惑”也不是我的错，前辈们也没错，我也没错，错的是这个妖界。我不能拿妖界的错误折磨自己，是以我还是该吃吃、该喝喝，拿乐坊这两天发给我的工钱和七七小五约了大餐。

        我又在乐坊里无所事事地游荡了两日后，找了个合适的时机，敲开了末经理的门，开门见山地表示，既然狐族不要我，我可以在大堂做“服务员”。

        在乐坊闲逛这几日，我观察到星河乐坊的待客区分为大堂和二楼包厢。包厢接待的都是些人族修士，或者陪同人族修士前来的妖族达官显贵，一般并不对外开放。

        我也是到星河乐坊工作后才发现，热闹的乐坊区简直是人族修士的度假胜地，街头随处可见喝着花酒，左拥右抱着狐族或者蛇族美妖的人族修士。

        说起来，人族修士也有国别之分，不同国别的人族修士喜爱去的乐坊也不同。比如说，沐枝乐坊专门服务的便是真轮国的修士，而星河乐坊则更受时辑国修士的偏爱。

        人族修士在长相上同妖们大不相同，最大的相貌差异，就是他们在眉间拥有第三只眼，真轮国修士的第三只眼是蓝色的，而时辑国修士的第三只眼则是红色的。

        在妖界众妖眼中，人族修士都是拥有无上神秘力量的“上师”。相比没有灵根无法修炼的妖族，有法力的人族上师们可以随手掐出“火球术”、“冰锥术”等等五颜六色的法术，破坏力量远远大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妖族。

        不过，尽管人族的力量远远强于妖族，但他们却从来不曾利用武力来强迫或者征服妖族，而是同妖界众生友好相处，甚至派遣了各国的修士常驻妖界行政公署，帮助妖界的狼妖熊妖警卫兵们维护妖界的治安。

        也因此，人族上师们是妖界众妖们顶礼膜拜的对象，他们喜欢的东西，追捧的乐坊和明星，都会引起众妖的模仿狂潮，并且收获至高的口碑和好评。

        星河乐坊和沐枝乐坊在妖界的顶尖地位，几乎就是因为人族上师的选择而带来的。

        不过，人族修士也不是谁想服务就能服务，谁想接近就能接近。妖界有着严格的规矩，只有狐狸、蛇、熊猫和金钱豹四大贵族妖精有资格服务人族上师们。在星河乐坊，只有坊主、末经理，狐妖部和蛇妖部老资格的狐妖和蛇妖才可以服务人族，其他的黄鹂精、琵琶精等等，都是只有干看着的份。

        我初来乍到，就已经亲眼目睹了狐妖部的几只狐妖是如何每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对着上师们搔首弄姿，争风吃醋，上演“人族宫廷宫斗剧”，从而争夺时辑国修士的关注和宠爱的。

        一旦被时辑国修士看中，留夜侍奉，不仅能得到成千上万妖币的打赏，在乐坊里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在其他观众妖心目中也会更有影响力，好处简直说不完。越是身份高贵的时辑国修士，被看中后获得的回报和好处就越是丰厚。

        故而许多狐妖和蛇妖，最大的梦想和努力的目标便是吸引人族修士的注意力。一旦有机会能够伺候上师，定要使出浑身解数的卖力表演，我仔细观察过好几回，从上师房间内出来的狐妖和蛇妖们，都苍白着脸，捂着脖子，不晓得是不是服务的太过激烈了。

        不过，这些事都与我无关。二楼包厢里发生的事，由不得我一个刚进乐坊的小狐妖指手画脚。我便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一楼的大堂。

        不同于包厢只对人族和特定的妖界权贵开放，一楼的大堂每日都对众妖开放，而星河乐坊大堂的客户大部分都是金钱豹和熊猫。

        想来也是，金钱豹族掌控妖界的钱庄与金融，熊猫族都是行政机构的管理者或者乐坊的职业经理人，都是妖界四大贵族之一。而星河乐坊便是上流社会娱乐和商务的重要场所。

        乐坊大堂正中有一个巨大的华丽舞台，每到夜间都有乐坊的蛇族舞者、琵琶乐师、黄莺歌者表演精彩的演出，好不热闹。

        与之相应的，高峰期专门服务大堂客户的蝴蝶族服务员常常手忙脚乱，而且缺乏对客户需求的洞察和关注，大部分只是机械性地执行流程。

        我想一个重要的原因可能是服务员数量不足。

        我向末经理表示，我来当“服务员”既可以减轻蝴蝶族服务员的工作压力，同时也能增进乐坊客户的消费体验。

        不知道是我这番自信的慷慨陈词打动了末经理，还是她单纯觉得在乐坊游手好闲晃来晃去的我惹妖讨厌，还容易引起其他妖的非议，不利于同事间的团结。便同意了我的要求，允许我跟着蝴蝶族在大堂里做服务员。

        谁知我刚在大堂做了一个星期服务员，就像人族修士打通了任督二脉，那叫一个成就斐然。

        我虽学不会魅惑，但一张嘴却真真是舌灿莲花，逢豹说豹话，逢猫说猫话，天生便能把客户们哄得心花怒放，打赏小费一把接着一把，乐坊的好评率也直线上升。

        当然我知道我之所以这么受客户欢迎，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我出身狐族。要知道，按照妖界的阶级划分，狐族出身高贵，一般情况下绝不可能自降身价去做服务员，相应地，前来乐坊寻欢作乐的客户能被狐族服务在他们看来，也是一种莫大的荣耀和嘉奖。

        这便是妖界主流的社会思想。我如今自降身价做服务员，在狐族眼中，我肯定是一只令全族蒙羞的另类狐妖。不过我垫底辣狐本来也不在意这个，狐族的魅惑学不会，我也总得吃饭生活吧。

        工作为何要分高低贵贱鄙视链，靠自己的双手赚钱又有什么丢人的。

        虽然七七和小五老是为我不平，觉得我“做服务员”是“屈心抑志”、“委屈自己”，我自己却乐得坦然自在。

        末经理原本让我去做服务员，本来是“死马权当活马医”，但她可能没想到我这服务员竟然能做的这么好，看到我虽然还板着冰块脸，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冰块脸比之前热了好几度。

        没想到，我的服务员工作做到第八天的时候，事情起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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