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四十三章

总是被贴上“杀人如麻”、“冷酷无情”之类的标签的黑手党要说自己是在乎某个人或者某些人的性命的话，在普通人耳朵里绝对很可笑吧。不过即使这些形容词与事实所去也不远，黑手党也同样只是一群普通的人类。

        太宰治从不否认自己是个普通人，就算在某些方面有点特殊，那他也是个普通人。

        有力所不能及的事、有会后悔的事——

        有发自内心会在意的人。

        当深雪满不在意地说着似是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事的时候——说到底深雪也只是以自己的方式贯彻计划而已，作为一个同样行事不稳定，只遵从大脑做下的决定的人，太宰治知道自己应该是没有资格去责备她的选择的。当然他也知道那个擦肩的距离堪比鸿沟，可心底还是泛上了不安。

        如果，只是如果。

        如果深雪为此而丢掉了自己的命，之后的计划也不会因她的死亡而受到任何影响，他们想要的最后还是会实现，按照他们这种目的优先、手段其后的人的思考方式来说，看上去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是太宰治知道自己的答案是拒绝。

        他拒绝那种事的发生。

        他好不容易抓在手里的东西，怎么能以那种可笑的死法逃掉？

        深雪会死在芥川龙之介的异能下——这是他听过的最荒唐的可能性之一。

        听着代表“活着”的心跳声的时候，太宰治只是想着自己这样是不是也太危险了一点，就这样下去的话，他大概真的有些不妙。

        “……宰……太宰？”

        握在手心里的纤细手腕传来脉搏跳动的感觉，太宰治回过神来看着一脸疑问的人，笑着松了手。

        “这么大意可不行啊。”深雪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我要是刺杀者的话，你现在就已经死了哦。”

        她该庆幸自己的手快要碰到太宰治的头的时候，他还能本能地反应过来抓住她的手吗？

        “因为是深雪，所以我才能松懈一下嘛。”太宰治无辜地仰头看她，“要是觉得谁都能离我这么近的话，那可真就冤枉我了。”

        “哈……”深雪发出了无意义的质疑声。

        ‘真是糟糕……’

        在面上的笑意之下，太宰治颇有些苦恼地想着。

        是因为“结局”即将到来吗，他最近总是像个老头子一样开始回忆过去了。

        从织田作之助想到深雪，从一个死亡想到另一个未发生的死亡，讨厌的情绪充斥在胸腔和脑海，却反而让他的思绪更加明朗。

        “说起来，那群人的情报应该已经收集完毕了吧。”他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让敦君和小镜花去解决掉吧，广津先生那边也通知一下。”

        “好。”

        深雪应着，手却摸上了他左脸的绷带。

        “之前，你担心我的时候，说实话，我很高兴。”与太宰治额头相抵，她轻声说道：“不过我也知道不应该那么做的……”

        “所以，你就不要做同样的事了。”

        “……不要这种时候对我说教啊。”

        太宰治闭上了眼，以一种调笑的口吻唤她：“前科犯小姐。”

        亲吻本该是没有味道的，大概是她刚刚又吃了甜的东西，所以此时的口齿间都有一种柠檬和蜂蜜的味道。

        他们的第一次吻是什么味道来着？

        太宰治记得是与这个环境完全不相配的草莓棉花糖的味道。

        ——不相配。

        那应该是沁着毒的味道。

        包裹在甘美的外衣之下的，是精心调配的□□物，意料之外膨胀起来的欲望引着人想要坠落下去，纵使意识仍然清醒，大脑却甘愿划分一角奉献出去。

        将处理掉海外军阀雇来刺杀太宰治的雇佣兵的任务委派给中岛敦，深雪一时间竟升起来一种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感觉。

        大概是太宰治身上的倦怠感传染给她了？

        港口黑手党的权势已经稳固，想要打这只黑暗中的巨兽主意的人都得再仔细思量一下，鲁莽之人无一例外都会被死神的镰刀割走生命，能被称之为麻烦的事以目前的事态来说实在没有几件。

        换言之，现在她正处于无趣的日常里。

        即使知道这种无趣只会持续到芥川龙之介正式加入武装侦探社，深雪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总是叹气的话，幸福会飘走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芥川银说道。

        “银？”深雪立刻换上了一张明媚的笑脸，“你怎么没在太宰那里？”

        “太宰先生交给我一点事情去做，刚刚结束准备回去。”身着黑色风衣的女子语气沉静，“刚才没有向您问好就突然自顾自地发言，真是失礼了。”

        “没事哦，都说了不用这么拘谨的。”深雪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刚才的话还真不像银的风格，是从别人那里听到的吗？”

        “嗯……因为看见深雪小姐在叹气，所以忍不住就……”芥川银貌似有点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声嗫嚅着，“请您不用在意。”

        “银的关心我有好好收到，感觉被治愈了呢。”深雪歪头思考了一下，然后将手伸进了外套的口袋里，“作为回礼——”

        几颗黄色塑料纸包装的糖果落在了她的手心里。

        “让银也被甜食治愈一下吧，一直以来辛苦了。”

        “不、那个……是我应该做的……谢谢您……”

        笑眯眯地看着芥川银将糖捏在手里，深雪一拍手掌：“对了，银，今天下班之后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吧？”

        “诶、诶？”芥川银这次是真的惊讶了，“怎么……”

        “不行吗？”深雪做出委屈的样子，恳求般地看着她，“太宰那边我会去说的，所以就今天一次嘛。”

        “太宰先生允许的话，那当然……是可以的。”芥川银犹豫着点点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

        站在原地目送深雪离开，芥川银到底是没有将心底的话说出口。

        比起她，或许有人更希望和这位干部小姐一起去逛街吧？

        不过难得和同性友人——她大概能这么定义自己与深雪的关系吧——一起走在街头聊着天，或许还会一起购物、吃饭什么的听上去确实值得她期待一下？

        “偶尔就会只想和女孩子待在一起啊。”

        抛出如上理由，在太宰治似笑非笑地说出“玩得开心点”这种言不由衷的话之后，深雪果断直接走出了首领办公室，不给他再提出条件的时间。

        “被丢下了呢，中也。”

        “哈啊？少扯到我身上来。”

        “那可是二人世界哦。”

        “……你的脑子终于坏掉了吗？”

        ——杂音被她关在了门里，她只需要享受现在的时间就好了。

        “这件怎么样？”深雪举着一件黑色的衬衫问着芥川银。

        “应该会合适吧。”芥川银微微笑着回答。

        她们两个现在正在一家男装店里，理由是深雪提议让芥川银给芥川龙之介准备一点重逢时候能够送出的礼物。

        “不过也已经四年半没有见过面了，不知道哥哥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外表上变化不大吧。”深雪将衣服挂回衣架上，漫不经心地说道：“可能长高了一点？”

        “我们……真的能见面吗，深雪小姐？”芥川银的眼神里有着忧虑，“或者说，我们，应该见面吗？”

        “……当然了。”深雪的视线飘向了玻璃橱窗外，“你们可是兄妹。”

        “让你们相认只是让一切走回正轨而已。”

        “如果哥哥他没有……”

        “嘘……”深雪眨了眨眼，“银要相信我呀。”

        “我今天约你出来，正是因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才对嘛。”

        “……说得对，”芥川银试探着伸出了手，扯住了深雪的袖口，“谢谢您，深雪小姐。”

        “如此考虑到我们兄妹……”

        “……傻孩子。”深雪默了一下，还是拍拍她的手。

        她可是个“恶人”啊。

        “果然衣服的话还是不太合适吧，我们去看看别的店，”展露出与往常无二的笑颜，深雪拉着芥川银的手走出了店门，“今天就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尽情购物吧，银也给自己选一些东西，我请客。”

        “不、不用……我的工资有攒下来的……”

        “要听我的哦。”

        “……”

        林中的小鹿追逐着飞舞的蝴蝶，不合时宜的白雪片片飘落，却未能惊动它们分毫。

        “这什么？”

        中原中也看着播放出清脆的机械乐声的水晶球，望向趴在沙发上的深雪。

        “礼物。”深雪用手撑着下巴，看着在她的办公桌上旋转的装饰品，“银送我的。”

        “很可爱，是不是？”

        “啊……你这么觉得的话那就是吧。”

        中原中也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单人沙发的靠背上，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来。

        “真是不解风情。”侧头看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深雪懒洋洋地问道：“怎么了？”

        “确认一下而已。”紧绷的神色卸下，中原中也捏了下她的脸，“看看某个人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虽然他知道深雪对芥川银的态度算得上很好，但是突然说什么要一起去逛街的话果然还是有点不对劲。

        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芥川银是深雪和太宰治出于某种目的带回来的。

        “这么揣测我的话我会伤心的哦。”深雪拨开了他的手，“明明我在买东西的时候也有带上你们的份，才不是只想着和银玩的。”

        “你也知道带着首领重要的秘书出去闲逛要算成是普通的事是不可能的吧。”

        “没有人能认出来银的啦。”

        中原中也当然是相信她的能力的，只是她这样子总让他有种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预感。

        深雪探头亲在了他的眼上。

        “——喂！”中原中也下意识后仰，思索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狼狈。

        “不要想那么多啦。”罪魁祸首偷笑着，完全没有紧迫感，“不是太宰来让你和我换班吗？”

        “……烦死了，那家伙。”

        白雪没过了鹿蹄，音乐声也逐渐停歇。

        是发条到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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