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舍身炼骨

宁叔和夏温不着声色地退后几步，用符封了大门和窗户。

        阎悯问她：“你是谁？为什么要害她？”

        李妻有些呆滞地朝阎悯探了探头，突然张大口，露出冒血泡的半条舌头，挥刀朝阎悯砍过来！阎悯侧身一闪，化了道灵符贴在李妻额头，一道黑气浮出李妻身体，被灵符牢牢吸住。李妻整张脸都烂了，不停嚎叫，居然还继续朝阎悯挥刀，夏温及时上前控制住她的手脚。

        “什么鬼这么厉害，赤符都收不了？”

        术师并不是一个努力跟灵力一定成正比的职业，天赋极为重要。阎悯虽然年纪最小，但天赋极高，十二岁就能凌空化符，现在已经可以化到蓝符。可这个鬼赤符都收不了，已经不是普通的恶灵了，阎悯指尖一点，她眉心上的灵符由红变蓝！

        “无方游魂，听吾喝令，收！”

        “啊！！！！”李妻的头剧烈地挣扎，嘴里发出凄惨的嚎叫。就在黑气在钻进符时，李妻突然静了下来，那团黑气凭空消失了！

        阎悯心里咯噔一下，这场景跟昨晚秋兰兰消失一模一样。

        几乎同时，宁叔和夏温分别从大门和窗户跳了出去。

        李妻手里的动作僵在原处，似乎反应了一会，她猛地感受到巨痛，倒在地上不停地挣扎翻滚，用手扒着自己的嘴，好像想说什么，断了舌又说不出。阎悯摁住她扎针止痛，她死命地拉着阎悯的衣角，表情狰狞在仰着头，还是咽下最后一口气。

        屋外半点痕迹也没有，阴气消失得干干净净。

        夏温：“那鬼被谁救走了？四周都被封了，怎么救的？”

        宁叔：“操控她的人不简单，实力绝对在我们，甚至掌院大人之上。”

        二人又回来屋内，从墙角砖头里搜出二十根金条。

        “会不会是李平的老婆知道真相，跑去跟张府要封口费，张府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了她灭口？”

        夏温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在安江，也只有张府有这个实力豢养能力如此高强的术士，他们家的护卫和术士不比县衙少。”

        这个推测算是合理，但是，张府要想灭口，偷偷杀不是更省事，用得着动用邪术，在众目睽睽下下手？闹出这么大动静，生怕别人不知道。而且挖眼拔舌，似乎都有着特殊的含义……

        阎悯摇摇头：“看上去更像是报仇，刚刚那个鬼看上去有点像秋兰兰。”

        宁叔：“也有可能这就是他们的目的，让所有人以为李平被秋兰兰复仇灭门，不但转移官府的目光，更可以洗清张为善的嫌疑。”

        也有这个可能，眼下得尽快回禀掌院和知县大人。夏温回衙门通报，宁叔和一个衙役留下来看守现场，阎悯和剩下的人去秋家查探。还没走近秋家，老远却见他家大门大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和邪气扑面而来。

        阎悯心道不好，冲进屋子一看，不由震惊了！

        秋老爹全身发黑，瞪大眼睛地躺在一个血划的阵法之上，这个血阵诡异且复杂，以舍身献咒为底，四周由几个像是古法咒纹拼接而成。阎悯惊骇不已，这是三百前年已经覆灭的龙云国的秘术，舍身炼骨术。

        龙云秘术被称为天下第一术法，当年龙云国主创修术法，不但把国家给搞灭了，还震裂了阴阳两界的赤狱接口，无数术师以身相献才得以封印。这术虽然不吉利，却是术士们争抢的秘宝，哪怕只得一片残页。龙云秘术由龙云国的秘语所创，诲涩难懂，术法诡谲而且复杂，并且反噬性极强，很难修习。如今流传的邪术，大多都由龙云秘术演化而来，威力远不能及。

        可秋老爹身下的阵法，是正宗的龙云血阵。

        “怨力不足，至亲献祭……舍身炼骨术，修炼厉鬼……”

        故事话本里经常提到“厉鬼夺命”，其实要变成厉鬼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人的身体就是一道天然屏障，三道魂火存于胸中，有很强的“排它”本能。占据身体、控人言行不仅需要很强的怨力，对鬼自身的损害也很大，所以一般的鬼邪并不能轻易影响他人，反而是避人而行。

        怨念稍强的怨灵可迷惑人的五感，使人做恶梦、发烧或者致幻，这便是常见的“扰民”案子，再强一点的恶灵可以侵占人体，俗称“鬼上身”。凶灵和厉鬼基本可以直接无视魂火的伤害，曾有厉鬼一夜间夺了全村六十六人的性命。因此有很多邪士会故意激发鬼的怨气，修炼凶厉供自己驱使。

        舍身炼骨便是其中一种，如果鬼自身怨气无法达到凶厉，可由至亲之人惨死献祭，死得越痛苦，越能激发鬼的怨力。阎婧留下的龙云残页里有记载舍身炼骨术，但只有一半，后一页炼骨之后如何便没有了。

        阎悯上前扶起秋老爹，他全身每一寸肌肉都是僵硬的，牙关咬得死紧，这是一种疼得连动也动不得的状态。

        “他的肚子怎么在响？”一个衙役叫道。

        阎悯翻开他的衣服，只见他黑色的肚皮上，有一个半圆的东西正在腹腔游走，虽然隔了一层皮，肉眼可见内脏和肠子已经搅成一团，那个半圆的东西嚼着他的内脏，牙齿咀嚼的声音清晰刺耳。

        一旁的小六忍住了李妻，这回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

        “什么东西？！”

        “是蛊虫。”

        阎悯取出银针，给秋老爹扎针止疼，秋老爹眼里恢复一丝清明，却也无力回天了。

        阎悯大声问道：“谁把你变成这个样子？杀死李平老婆的是不是秋兰兰？！”

        听到李平老婆已死，秋老爹混浊的眼睛似乎浮现一抹笑意，艰难开口。他早年中风，话说不清楚，阎悯仔细辨别，只清了几个字。

        “……不报……死……得……好……”

        说罢，便咽了气。

        阎悯将他放下，他身上常年浸透骨髓的那股药味钻进鼻子。阎悯突然觉得有些异样，屋里除了血腥味和治哮症的药味，还有另一股很淡的药香……

        是紫叶凝血草！

        一时间，很多条线都在她眼前串联了起来。

        张为善说的没错，秋兰兰的确在张家药店偷了紫叶凝血草，这种药对重伤失血有奇效，显然不是用在秋老爹身上的，而是另有他人。这个人应该和秋兰兰相识，而且是个精通龙云秘术的邪士，企图将秋兰兰炼成厉鬼供自己驱使。秋兰兰怨念不够，他就教唆秋老爹以身献祭，用最痛苦的死法来增强孙女的怨气。

        阎悯猛地想起昨夜在坟地草丛闻到过一股转瞬即逝的药味，恍然大悟，那就是紫叶凝血草的味道！昨夜秋兰兰现身不是因为想帮铁夫人找药，只是怕自己发现端倪才现身将自己引开，误打误撞找到凤尾参而已。

        阴风四起，原本晴朗的天突然风卷云涌，太阳消失不见，整个安江被乌云阴霾笼罩。

        龙云国覆灭后，龙云秘术真迹难寻，流传演变的版本更是多如繁星，大家都说自己炼的是原版，安江也处理过几个自称炼过龙云秘术的邪士，结果只是不入流的小术士。如今这个小地方居然来了个精通正统龙云秘术的邪士，修习的还是其中的高阶术法。

        龙云秘术的修习和运用都需要大量的灵力，那些高阶秘术有可能终其术士终身所修灵力也不能企及，所以才会演变出那么多邪术。舍身炼骨是炼鬼的捷径，炼成的厉鬼比寻常厉鬼更凶更猛。

        一定要在炼成之前阻止。

        阎悯抬头跟两个衙役交待：“小六哥你留守现场，王哥，你赶紧通报掌院和知县大人，有人要用龙云炼骨术把秋兰兰炼成厉鬼，我马上去溪山，让大人尽快派人支援！”

        衙役们听得一愣一愣，阎悯来不及多解释，只得大叫：“快去！”

        说罢，她便往溪山飞奔而去。来到秋兰兰墓前，果然，碑上依旧停着一只尸鸦，正用尖嘴不停地啄着，跟昨天晚上一模一样。墓地的旁边，一条红色的腹蛇正在草间游走，仔细一看，它不是没入草丛，而是在草丛里消失不见了。

        这就像秋兰兰墓前的某一场景被复刻，不断重复。

        阎悯的手覆上腰间的一把浅金色的赤纹短剑，闭眼聚灵，走进这片葬尸之地。一进尸地，四下浓雾骤起，天色变得暗沉如夜，原本不过百步的坟区变成了巨大的恶灵沼泽，充斥着强烈的怨念和阴气。突然一声尖叫传来，阎悯转身一看，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睛，一只全身乌黑的尸鸦张着大口朝她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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