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上）

“姬公子实乃少年才俊啊。”

        “哪里哪里，刘大人才是国之栋梁。”

        “哈哈哈哈～不行咯，不行咯。老了，老了。”刘大人这般说着，却笑得十分自得，显然姬旦的恭维，给足了他面子。

        呵～妲己冷笑的看着一个个前去恭维姬旦的大臣。

        旁人眼里，此时的姬旦谦虚有礼、八面玲珑的招待着周围的大臣，一个都没冷落。这样的本事，简直让人望尘莫及。

        姬旦拿着鸟形酒觥，右手的小拇指不自觉的来回摩着下面的底座。

        这是姬旦不耐烦时的小动作。

        这个小动作就连姬旦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若是注意到定会用尽一切方法让自己改掉这个习惯性动作。

        “喂，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一脸明媚的少女看着他皱的紧紧的眉头。

        “没有。”玄衣青年手持墨扇，轻轻地摇了摇。

        “眉头都皱在一起了，你还说没事？！你当我傻呀。”黄衣少女手叉着腰，不满道。

        “皱眉？”青年说着，将手放在了眉上。眉毛果真紧紧地皱在一起。

        “说吧，又出什么事了？”少女握手成拳，抬了起来，凶巴巴的看着他。

        仿佛他要是再用没事来敷衍，她就要挥拳揍人了。

        “呵呵～只是家里来信催我回去罢了。”青年附身抱住了少女。

        “要是……真有什么事的话，你就回去吧。”少女低声道。

        “舍不得你，不想见不到你。”青年抱紧了怀中的少女，在少女耳边低声说着情话。

        那日之后，青年便启程返乡了。

        可两人的联系却并没有就此断绝。

        “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

        每日一封短笺，必会在黄昏前送到苏妲己的手里。

        姬旦走了一年半，苏妲己便收了五百四十七封短笺，风雨无阻。

        直到他重新出现在妲己的面前。

        而那时他，再也没有皱过一次眉。

        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从不皱眉。

        再之后，姬旦就成了人人称赞的翩翩公子，完美无瑕、十全十美的西伯姬四。

        姬旦他，不容许自己泄露一丝一毫真实的情绪。

        他对自己的掌控欲，堪称极致。

        “夫人，喝酒否？”子受将自己所用的鹿形酒爵送到苏妲己唇边。

        宽大的明黄衣袖挡住了苏妲己频频看向姬旦的目光。

        “大王要赏琼脂，妲己又岂会拒绝？！”苏妲己握住子受的手，将酒一饮而尽。

        子受看着妲己豪爽的样子，扬了扬眉问道：“夫人，还喝吗？”

        “好。”苏妲己说着，就要抬手去拿自己的酒盏。

        子受见妲己已双颊酡红，双眼迷离，忙伸手拦她。

        “别喝了。”子受道。

        “好。”苏妲己乖乖点头，放下手中的酒盏应道。

        “若是觉得困倦了，夫人可先行离去休息。”子受柔声道。

        “好。”苏妲己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其实苏妲己是喝酒就脸红的体质，她本身其实清醒的很，别说就这一爵，就是再喝上个三四爵，她的意识也清醒得很。可不知为何，看着身边的子受，她突然不想说出来，只伸出一只手拉着子受上衣的衣角。

        子受摸了摸苏妲己的头，转身和一旁的大臣说起来了朝政来。

        苏妲己一言不发，只老实听话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只是这回不在时不时的看姬旦了，转而一动不动的盯着子受看。

        姬旦偶然间抬头，就见曾经属于自己的专注目光如今看向了别人。

        不是没想过，苏妲己可能会爱上帝辛的可能。

        只是唯独不应该这么快……

        在他的设想里，苏妲己会恨他、会怨他，但更会爱他、舍不得他……

        早在他没有阻止妲己来朝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准备。

        只是没想到……

        他现在好想冲上去将苏妲己带走，逃的远远的……

        呵～姬旦苦笑了声。

        是他低估了自己对苏妲己的感情，也高估了自己对感情的自控力。

        “姬公子，喝。”耳边突然传来了声音。

        “吴大人请。”姬旦拿起酒斛，敬道。

        这是自己此番前来要拉拢的吴卫——吴琼。

        不过相比姬旦早就暗中投其所好拉拢过来的大臣，吴琼此人一不贪赃二不枉法，说不上是什么国之蛀虫，自然他也不是什么国之栋梁。

        别看他样貌平平，可平日里为了向上爬，最是巧言令色。

        然而他一不爱金银之物、二不爱美女佳人，唯爱这杯中之物。

        说不上是可惜还是可叹，至今吴琼也只是个卫。

        姬旦回想着，又敬了吴琼一斛酒。

        “吴卫，我那里有一坛上好的美酒。是我们那最好的酿酒师所酿，名唤‘醉清风’。吴卫若是不嫌弃，待会儿我让人送到您府上。”姬旦道。

        “听名字像是女儿家喝的酒。算了算了，我可喝不惯。”吴琼摆了摆手，双手抱着酒坛子又饮了一大口酒。

        “非也非也。‘醉清风’初入喉时，只觉烧入肺腑；接着满饮三大碗，便觉得清风拂面、其身飘飘然，似醉非醉。再饮一杯，便可身醉而神不醉。”姬旦道。

        “哦？真有你说的这般好？”吴琼似信非信的看着他。

        “自然。我何苦拿这种事来逗你？一会儿我让人给送去三大坛。吴卫若是喝的惯，我那还有其他的好酒，到时候一并让侍从给你送去。”姬旦道。

        “好好好，一言为定。”吴琼顿时笑的见牙不见眼的，看着姬四就差直接叫好兄弟了。

        姬旦笑道：“一言为定。”

        “吴大人海量，我酒量却是差的很。我先去醒醒酒，吴大人自便。”突然，姬旦拱手道。

        “姬公子请。”吴琼抱着美酒不撒手，连头都没抬。

        姬旦微一点头，也不管吴琼看不看得到就忙追着一个背影而去。

        “青草萋萋，芳草蓠蓠；冬雷震震，江水已竭。曾许百年，不如断绝。”

        月下，一个身着红装，梳着宫中夫人发饰的女子靠着假山，轻轻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

        “妲己。”姬旦出声唤道。

        “有事？”苏妲己回头看着他。

        “今日在朝堂上……”姬旦有些踌躇。

        “今日是我输了。不过姬四你记住了，一直输的那个人不会是我。”明明该是发狠的语气，苏妲己却是笑着和姬旦说的。

        看着苏妲己的笑，姬旦仿佛觉得自己和她回到了曾经。

        可姬旦清楚的知道，这才是错觉。

        针锋相对的他们，才是现实。

        “我相信，输的那个人也不会是我。”姬旦忍不住伸手抚上了苏妲己的脸。

        “呵～你一直都这么自信。”苏妲己笑道。

        “你也是。一直都不肯低头。”姬旦伸手将苏妲己搂进了怀里，紧紧的抱着，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宠溺的笑容。

        “你错了。”苏妲己淡定的呆在姬旦的怀里，道：“我已经变了，而你还是原来的你，没有丝毫改变和进步的那个人是你而不是我，所以最后输的那个人一定是你。”

        “相信我，我会带你走的。”姬旦低声对妲己保障着。

        “呵～你果真是一点没变。”苏妲己摇了摇头，轻笑着将姬旦推了开来。

        “青草萋萋，芳草蓠蓠；冬雷震震，江水已竭。曾许百年，不如断绝。”苏妲己轻轻的唱了句刚才的歌谣。

        “我一直觉得以你的聪明才智，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清楚。既然你执意如此的话，我们就把话说清楚吧。”苏妲己笑道。

        姬旦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

        苏妲己：“你来之前，我突然做梦梦到我们初相遇的时候了。想想那个时候的我，也真是傻的无可救药。当时我三番五次提你的容貌，你恐怕心里快要郁闷死了吧。”

        苏妲己：“其实有一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一直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我们相遇的那次，也是你算计好的吗？”

        姬旦摇了摇头。

        “无论我在你心里是如何的卑鄙，我们初遇的那次，我不曾想过害你。”姬旦道。

        苏妲己嘲道：“还真是谢谢你了。”

        姬旦：“妲己……”

        苏妲己突然打断了姬旦想要说的话，道：“其实听你这样说，我心里反倒有些放松。至少你帮我的那天，是真心实意的。”

        妲己笑道：“姬旦，不要再说什么接不接我的废话了。第一，我不稀罕；第二，我不想和你出去。第三，请参考前面两个。”

        姬旦叹了口气道：“妲己，你误会我了。”

        苏妲己笑了笑说：“那已经不重要了。”

        “青草萋萋，芳草蓠蓠；冬雷震震，江水已竭。曾许百年，不如断绝。我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我就已经想清楚了。”苏妲己道。

        “我们都坦诚一些吧，姬旦。你来找我，只是为了叙旧情吗？这话说出来，您姬四姬公子自己信吗？”妲己嘲道，“你敢对天发誓说你对我从没有一丝利用之心吗？！”

        姬旦摇了摇头，“妲己，你真的误会我了。”

        “如今我已经是大王的夫人，你却还是自由的姬四。你说这话就不怕旁人误会吗？我们誉满天下的姬四姬公子。”苏妲己倚在假山上，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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