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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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赣都前,许颜芹听说张雪梅要去宜春,心里冒出一句,“最要命的事终于生了。”她猜着这是郭连成与她反目后投向张雪梅,献上原本要与她合谋的计划,用釜底抽薪的策略对付周如生。郭连成诡计再多,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充当张雪梅的幕僚。可是,她不愿把这个危机告诉周如生,担心被质问,你怎么知道的?&1t;/p>
她对周如生太了解了,这个人嘴上这么问,心里会想,难道你许颜芹原是脚踏两只船?老子现在就免了你,以绝后患。&1t;/p>
可是,若坐以待毙,接下来,王晓寒一纸诉状把账户查封,然后用房地产证作抵押,贷出资金,拉走大部分技术骨干,启动宜春厂。这样以来,周如生的总经理是失去了意义,自己失去了账户,恐怕连郭孝芹也不如。&1t;/p>
她左思右想,还是去见周如生,只说:“周总,我觉得张总这个时候去宜春有点反常?”&1t;/p>
周如生不屑地:“有什么?对别人来说可能不正常,对张雪梅来说太正常不过了。董事长生前定下来的事,她若不去做才不正常。”&1t;/p>
“那,她难道就不想,这个时候谈履行合同有用吗?我知道你了解她,可是你了解安夫人吗?我担心一个直性子人遇到一位有心计的人?”&1t;/p>
周如生开始惊觉,眼里闪动隐忧:“是,王晓寒不是一般的女人;被职工骂成那样,竟然无动于衷。这个彭萍萍真混账,怎么不经我同意就把公章给了她?”&1t;/p>
“你怪彭主任没有道理,张总的性子,谁敢说不。现在最要紧的是,我们要参与。”&1t;/p>
周如生蓦然站起,懊悔不已:“这个安南山,好像知道自己要死,把房地产证早早地转移了。王晓寒若是把我们的账户封起来,然后与张雪梅一道去宜春,我们的麻烦就大了。不行,我们要行动!”&1t;/p>
“那我们快跟过去。”许颜芹说出心底话。&1t;/p>
周如生说:“我的意思是把所有的资金都转移了,以防被查封。”&1t;/p>
许颜芹吓了一跳:“什么!这种事如何做得?这个时候,你转移几千万资金,银行方面会怀疑的,他们马上会向政府汇报,一旦政府干预,后果不是谁胜谁败,而是谁触及了法律。你若这么做,先把我的职务免了。”&1t;/p>
周如生不解地:“我们是私营公司,钱想汇到那里,关政府屁事?”&1t;/p>
“董事长若活着,他有权这么说,这么做;他不在了,在法律没有对这笔资产做出界定之前,谁都不能这么做!做了,就是非法侵占。我可以在事业上支持你,却不能与你一道犯法。”&1t;/p>
周如生被镇住,楞了一下,连声说:“我听你的,这就给张总打电话,说让你和彭萍萍去宜春陪她。”&1t;/p>
许颜芹摇头:“我们俩去没用,到了那里,她说让我们在宾馆里呆着,去了等于没去。”&1t;/p>
“我当然知道了,若直说我要去,她会一口回绝的。先这么说着,她答应了,然后我再说送你们。走,路上快一点,争取在路上赶上她。”&1t;/p>
许颜芹觉得,在走以前应该安排一下,最好让中层干部知道这次去宜春不是张雪梅为主,而是周如生,这样可以削弱郭连成对职工的影响力。她这么想,却不能直说。&1t;/p>
“怎么啦?还有什么不放心的?”&1t;/p>
“觉得,我们都走了,家里就空了,担心职工胡乱猜疑。”&1t;/p>
周如生频频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不如开一个机关人员会议,让大家知道我和张总一道去宜春履行收购柠檬酸厂合同。另外交代一下,任何人不得再为难王晓寒。既然逼不走她,那就得换个方式,与她打持久战,看谁能耗过谁?”&1t;/p>
许颜芹没去参加会议,她觉得在公开的场合最好与周如生保持让人猜不透的距离,万一周如生失败了自己也有一条退路。&1t;/p>
她一个人在办公室里静坐,见出纳员柳亦婷脸色异常地进来,不由用眼光质问,什么事?&1t;/p>
柳亦婷,二十三岁,是安南山“钦定”的出纳员。平日里,许颜芹对她关爱有加,宽容无限,因此让她养成一种傲慢的性格。许颜芹见她不理会,摔摔打打的使性子,勉强笑着:“谁惹婷公主生气了?”&1t;/p>
“许部长,我不想干了,让郭孝芹。”&1t;/p>
许颜芹这才沉下脸来:“给你说了,我这个部长可以不当,你这个出纳谁也不能让。郭孝芹算什么东西,她想当的太多了,你理她干什么?”&1t;/p>
“我们工资,管她什么事,跑前跑后,指手画脚,仿佛钱是她家的。最可气的是,当着那么多的人捉弄老郭,气得老郭把领到的钱拿到董事长停柩的地方烧了。许部长,我不是说气话,她进财务我真的不干了。工资停了,你让她吧。”&1t;/p>
许颜芹这才意识到柳亦婷不是使性子,思忖着,郭孝芹是周如生准备随时占领财务部的心腹,何不借着柳亦婷把她搞臭,最好铲除这个潜在的隐患。谁都知道柳亦婷是董事长钦定的出纳,动了她意味什么,这一点周如生不会不知道。想着,她用桌上的电话把郭孝芹叫来。&1t;/p>
郭孝芹进门,脸上散着建功立业后的沾沾自喜,手舞足蹈地说:“哎呀来,你不晓得郭连成有多丢人……”说着,伸手拿起桌上的一本杂志当道具,翻动着做出数钱的样子,忽然脸上露出夸张的沮丧。&1t;/p>
许颜芹不等她表演完,把桌上的茶杯打落在地,低声怒斥:“出去!财务部容不下你!”&1t;/p>
郭孝芹的得意被电击一般,僵死在脸上,吓得愣怔地后退一步,霎时恼羞成怒:“你才出去!本来这个位置是我的,是我让了,你才坐着……还让我出去,不晓得自己是谁了。”&1t;/p>
许颜芹知道周如生在七楼开会,愤然而起:“随我一起去见周总。”&1t;/p>
“谁怕谁哟!”郭孝芹跳了一下。&1t;/p>
两人一起,许颜芹憋着怒火在前,郭孝芹吵吵嚷嚷在后,到了小会议室门前,许颜芹听周如生正在讲话,用力推开门。&1t;/p>
周如生楞了,马上用责怪的语气说:“你怎么才来?那谁,小郭就不要参加了。”&1t;/p>
许颜芹怒视着郭孝芹:“你先说!”&1t;/p>
郭孝芹有些胆怯,憋了一下,豁出去的口吻:“说就说,你凭什么赶我离开!还摔杯子了嗨!”&1t;/p>
“先开会,什么事非得这个时候说?”周如生忍着不满。&1t;/p>
许颜芹平静地语气:“周总的意思,柳亦婷可以走了?”&1t;/p>
“谁说的?”&1t;/p>
会场格外宁静,许颜芹为难的样子,解释:“柳亦婷说要把出纳让给郭孝芹,现在要走,我不知道这是周总的指示,还郭孝芹的意思。如果是周总,请把我一并免了,若不是你的意思,周总看着办吧。这个人——我给你带来了!”&1t;/p>
周如生大怒:“小郭!从今天起,你还回到彭主任那里,再敢多说一句,休怪我把你开除了。”&1t;/p>
郭孝芹气哭了,跺着脚:“你开除好了!不问青红皂白……郭连成烧工资,关我什么事,她心里难受,摔杯子给我看,你还冤枉我。”说着,哭着离开。&1t;/p>
许颜芹说:“周总,我去劝一下柳亦婷。”回到了财务室,对已经消气,正在清除地上碎茶杯的柳亦婷说,“婷婷,我把她赶走了,快去工资,给这种人计较什么。”&1t;/p>
柳亦婷“嗯”了一声,很听话地样子离开。不一会,周如生进来,反手关门,铁青的脸:“你这是搞她?还是搞我!”&1t;/p>
许颜芹背过脸,漠然地:“那,你是搞老郭!还是搞我?老郭不是东西,再怎么说也是我妈妈的徒弟,他在我妈面前说点怪话很正常,有什么?你竟然非要把他的工资降了这么多?降,也就算了,为何唆使郭孝芹当那么多人羞辱他!”&1t;/p>
周如生口气软了下来:“你不要冤枉我。”&1t;/p>
“那你说,小郭为何要这么做?”许颜芹不依不饶。&1t;/p>
“我哪里知道!好啦,不为这点小事生气。走,去宜春。”&1t;/p>
两人一起下楼,一些领工资的人纷纷给他们打招呼。上了车,在等彭萍萍时,许颜芹见周如生呆,突然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娇嗔地:“想什么呢?小心眼。”&1t;/p>
“没有。”&1t;/p>
“口是心非,知道你心里想什么,还不是那些烂舌头根又在你心里四处乱-舔了。你平心静气地想一下,我妈是个退休的人,她懂什么?说几句难听的你就受不了啦,这个时候对郭连成大动干戈有何意义?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把他推到了安夫人一边。”&1t;/p>
“是,你都对,那你也不应该当那么多人与小郭闹?不是成心让人看笑话吗?”&1t;/p>
许颜芹咬牙切齿:“恨不得咬你一口,眼里只有小郭!正工资的时候,婷婷突然要辞职,难道你就不怕下面等着领工资的职工生疑?这是怎么回事啊,工资了一半突然停了?再说了,婷婷是什么人,地球人都知道,她与胡若雯一样,是董事长钦定的,你换了试试看,不要说老郭会借此大做文章,张总那一关你就过不去!哎呀,真让我失望!好吧,你还是让你的心肝宝贝接替我吧,只有她懂你的心思,能帮助你成就大业。我呢,没有了职务,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伺候安夫人几日,以报答董事长的知遇之恩。下了,你让小郭陪你去吧。”&1t;/p>
许颜芹刚要动身,周如生伸手卡住她的脖子,装出余怒未消的口吻:“骂了我一通想溜,没这么容易,以后再敢对我使性子,我也不多说,直接掐死你算了。”&1t;/p>
许颜芹挣脱着,趁机在周如生手腕轻轻咬了一口。&1t;/p>
周如生虚叫一声:“你还真咬啊!”转过身子,眼光在许颜芹身上找着能下手的地方。&1t;/p>
许颜芹抹了一下嘴唇,移开了身子:“我什么时候说过空话?刚才说的都是心里话。”&1t;/p>
周如生刚要欠身,见彭萍萍从办公楼前一路小跑过来,才坐直了说:“你等着哈,到了宜春,看我不把你浑身咬个遍。”&1t;/p>
“你敢?我和萍萍一块睡。”&1t;/p>
“两个一齐咬。”&1t;/p>
许颜芹笑道:“你说的哈,待会我就告诉萍萍,说你想咬她。”&1t;/p>
“好,好,怕你了,不许乱说,这个老姑娘,可开不得玩笑。”&1t;/p>
许颜芹见彭萍萍走近,帮她开车门,两人对视一下目光,她从彭萍萍眼里看出刚结束一场极不情愿的劝解,心里说,不想要郭孝芹就对周总直说,怪我也没用啊。&1t;/p>
车子启动,三个人谁也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快到安南山遇难的地段,周如生说:“你们猜,张总到了哪里?”&1t;/p>
“应该到宜春了吧。”彭萍萍回答。&1t;/p>
周如生从鼻孔里溜出一声“哼”。&1t;/p>
许颜芹想说,不会这么快,怎么着也得和董事长说会话再走,不然,就是张雪梅了。&1t;/p>
车子拐过一个弯道,她看见一辆白车停在了路边,心里说,这也太过分了吧,知道我们要来,一点也不避讳。&1t;/p>
许颜芹第一次来到这里,下车瞬间,心一阵酸楚,见彭萍萍流泪,泪水再也不能控制。透过泪光看着周如生,想着安南山,一种巨大的反差如同眼前的山谷,一眼看不到底。再看张雪梅,单薄的身姿如同山谷间一棵小树,怎么能与像一座高山一样挺拔耸立的安南山相提并论。瞬间,一种绝望从心里落下山谷。她伸出手搭在彭萍萍肩上,心里说,萍萍啊!我们都成没娘的孩子了,过不了多久就要各奔东西。&1t;/p>
两人相拥哭泣。&1t;/p>
到了宜春,登记住宿的时候,许颜芹见周如生坚持要1oo8号房间,服务员说有人了,周如生仍不放弃。她不悦地说:“你不觉得,现在入住有点早了吗?何必让张总不舒服呢。”&1t;/p>
“乱说,我怎么能住!是给张总要的。1oo8房间有她和董事长的回忆,你这个人,对别的东西看得清,唯独对感情有点迟钝。”&1t;/p>
许颜芹用眼光反驳,你才乱说。&1t;/p>
“在宜春住了这么久,两人经常在1oo8房过夜,不然,我这么费劲干嘛?”&1t;/p>
“你看见了?”许颜芹瞥他一眼。&1t;/p>
“当然了。有一天,董事长陪市里的领导喝多了酒,我担心出事,想过去看一下,倒点水什么的,刚从房间探出头见张总进去了。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换了你颜芹也会去看一下的。可是,到了十一点我还是不放心,过去敲门,没有一点动静,一着急,去敲张总的门,想两人一起把董事长送到医院,张总的门也敲不开。我这才明白,两人睡在了一起。”&1t;/p>
许颜芹对这番话半信半疑,当她听说张雪梅因房间的事气走了,还差点撞死周如生,才相信周如生不是讲故事。正常的情况下,她把董事长住过的房间看成“继承”,或怀念,怎么会大动肝火呢?&1t;/p>
她甚至怀疑,张雪梅只身一人来就是为了进1oo8房重温旧梦,只是被周如生识破才恼羞成怒。&1t;/p>
让她疑惑的是,张雪梅走了,周如生大祸临头一般坚持要追赶。她不想上车,说,“我和彭萍萍就不去了,没别的意思,而是给你留个赔礼道歉的空间。”&1t;/p>
周如生想了一下,说:“也好,万一我开车太快,摔死了也没什么遗憾。”&1t;/p>
许颜芹听了,赌气上车,一路催着周如生快点开。车出了吉安市,彭萍萍说,“我觉得张总不可能开这块,会不会去了其它的旅馆呢?”&1t;/p>
许颜芹听了心里一颤,莫不是张雪梅借口故意躲开?嗯,极有可能的。这话,却被一种莫名的顾虑拦在了喉头,想了一会,终于看清的张雪梅突然离开的意图;一定是接到郭连成或安夫人的电话,让她把我们甩开。若是这样,她现在的去向应该有人知道。于是说,“我们分头打电话,看是否有人知道张总去了哪里。”&1t;/p>
周如生说:“没用的,她的人会对我们说实话。”&1t;/p>
“也不一定,我让亦婷打听一下。她与若雯情同姐妹,兴许能打听到的。”许颜芹拨通了柳亦婷手机,回说:“张总去南昌了,若雯刚说的。”&1t;/p>
周如生精神一振:“走!去南昌。”&1t;/p>
“南昌那么大,去哪里找?”许颜芹语气里一百个不赞成。&1t;/p>
“找不到也得找!万一张总出了事,我就是抵命也无济于事。”&1t;/p>
许颜芹更加糊涂了,糊涂的不是张雪梅为何去南昌,而是周如生如何这么疯狂地大海捞针。算了,不想了,看着这个人对我也是有所隐瞒,既然这样我何苦替他操心。就他这个样子,如何斗得过郭连成啊!&1t;/p>
她想着,心里反倒轻松了,把头靠在椅背上很快入睡。&1t;/p>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许颜芹现车子停在一个加油站内,彭萍萍不在车内,周如生歪头靠着椅背上酣睡。她摸了一下傍边的座位,透着一股凉气,透过车窗搜寻,见彭萍萍在不远处踱步,便悄然下车。&1t;/p>
她走近了彭萍萍,问:“天这么冷,怎么不睡一会呢?”&1t;/p>
“怎么睡,像猪一样打呼。”&1t;/p>
许颜芹知道她说的是谁,故意地:“你不睡,反而骂我。”&1t;/p>
“你又不打呼。真搞不懂,这么不要命地过来,就是要停在这里睡觉。这到底是搞事业还是搞人。”&1t;/p>
许颜芹看着夜天,故作神秘地:“只有天晓得啊。萍萍,我把小郭退给了你,不会怪我吧。”&1t;/p>
“我怎么能怪你呢。不过,你需小心呐。”&1t;/p>
“他说什么了?路上,我睡着了。”许颜芹心一缩。&1t;/p>
“不是他,而是郭孝芹,她说,等结了婚,第一个把你开除。”&1t;/p>
“真这么说的?”许颜芹夸张地吸着凉气。&1t;/p>
“我干嘛要骗你。”&1t;/p>
许颜芹的心顿时慌乱,思忖着,我该想到的啊!不然,一个毛丫头怎么会这么狂。&1t;/p>
彭萍萍安慰:“没什么,他若是真的这么做,注定成不了大气候。许部长,我劝你还是尽早与安夫人谈谈,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1t;/p>
许颜芹摇头:“晚了,一切都晚了!六百多万元的支出,不是一个小数目,安夫人会原谅?你说的对,没什么,大不了离开就是。”说着,往前方瞭望,“萍萍,我想一个人往前走。他醒了往前开,会在路边看见我的。”&1t;/p>
“我都想找个车回去。”彭萍萍说。&1t;/p>
“别呀,别……既来之则安之,尽人事,听天命吧。”说完,许颜芹迈开大步走了。过了十几分钟,她拨通郭连成的手机,听到一声轻蔑的声音,“你是不是打错了?”&1t;/p>
“别得意,我不会求你的,只是……张总不见了,想问一下她在哪里?”&1t;/p>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不过,有一件事可以告诉你,我见过安夫人了,向她献上一计,定让你们竹篮打水一场空!你现在若悬崖勒马说不定我会向安夫人和张总求情,给你留一条生路,若是再执迷不悟将和周如生一起完蛋。”说完,竟然挂了电话。&1t;/p>
这是郭连成第一次主动挂她的电话。许颜芹心里吹进一股寒风,喃喃自语:“果真啊,不出我所料!”&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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