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乌兰格格奇酿制的米酒还在酵中，安南山对柠檬酸厂人事调整已出-台，全厂上下一片哗然，“张雪梅能做什么！”&1t;/p>

        “她敢管我吗？让她来，试试看。我当车间主任时她还上幼儿园呢。哈哈，这个安老板，对生产不懂，用人更不懂。噢，郭连成不行，不能说明所有车间主任都是甩子！好啊，好，我倒要看看一个毛丫头见了我怎么说！”  宋洁把人事任免通知撕了，扔在正封口的格格奇面前，喊着，“格格奇，封口，把这张废纸当柠檬酸卖了。”&1t;/p>

        “主任，不好吧？万一……”&1t;/p>

        “还万二呢，让你封就封，只怕这包柠檬酸还在路上，这个安老板就滚蛋了！”&1t;/p>

        格格奇觉得，无论如何不能拿产品撒气，把一团碎纸丢到一边。&1t;/p>

        宋洁过来，推开格格奇，把碎纸团塞进灌满柠檬酸的袋口里，亲手扯着袋口，推着从缝包机口经过。&1t;/p>

        格格奇看着，感觉宋洁的行为很无聊，别人妒忌尚可理解，你一个初中生，虽说是厂里元老，每天做了什么工作也忘了？你当厂长，只怕死得更快。&1t;/p>

        一个星期过后，彭萍萍来车间收“干部任免通知”，宋洁说，“没了，下文的那天正赶上闹肚子，我当手纸用了。”&1t;/p>

        彭萍萍不语，抽身便走。&1t;/p>

        祝姣曼紧张地：“宋大姐，情况不妙呀，得想个对策，不然追究下来，大家都不好看。”&1t;/p>

        “怕什么？就是等着安老板找麻烦，我好跟他理论一番，为何放着这么多车间主任不用，让一个刚进厂的黄毛丫头在我们面前指手画脚，若不给一个说法，这样的事还会生。”&1t;/p>

        不一会，张雪梅和彭萍萍一起进了车间，宋洁装着没看见，漫不经心地整理包装袋。&1t;/p>

        乌兰格格奇主动打招呼：“小学妹，检查工作？”&1t;/p>

        张雪梅笑嘻嘻地：“学姐，这些天你都在忙什么，来了好几次也没见着。”&1t;/p>

        宋洁把话接了过去：“格格，听出来了吗，张副总在批评你擅自离岗，是吧，张副总。”&1t;/p>

        张雪梅的脸上瞬间变了，从文件夹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文件：“宋洁，这是怎么回事？”&1t;/p>

        宋洁迎上前，教训孩子一样的口吻：“你喊我什么？我的年龄比你妈还大，你竟然直呼其名！出去，你给我出去！有什么话让安南山找我，你和周如生都不够格。”&1t;/p>

        “回答我，是你干的？”&1t;/p>

        “是，怎么样？”&1t;/p>

        “很好！彭主任，马上下文免去宋洁车间主任的职务，待岗！”&1t;/p>

        宋洁满不在乎：“下文了哈，下了来，我照样塞进成品袋里。”&1t;/p>

        张雪梅再下一道令：“通知陈山松，把宋洁驱逐出厂。”说完，离开。&1t;/p>

        宋洁想追上去，彭萍萍拦住，说，“老大姐，你若再不知进退，下一道令就是开除你的公职。真的！”&1t;/p>

        “是安老板让她这么做的？”&1t;/p>

        “不是。周总提醒她是否请示一下董事长，她说，都是职权范围内的事，何须请示。宋大姐，听我一句劝，还是先回家等待重新安排，不然，我真的让陈部长来，那样谁都不好看。”&1t;/p>

        “彭萍萍，你也能说出这样的话？”&1t;/p>

        “是。没办法，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我只能服从。”&1t;/p>

        “要服从也该服从安老板，他们还不与我们一样，都是打工的。”&1t;/p>

        彭萍萍上前挽着宋洁的胳膊，软拉硬劝地出了车间。&1t;/p>

        下班的路上，乌兰格格奇听见身后一阵自行车铃声，回头一看，张雪梅跳下来，笑着：“学姐，你走得好快。”&1t;/p>

        “雪梅呀，有事吗？”&1t;/p>

        “听说，你酿的米酒特好，想去尝一下。来，上来，我带你。”&1t;/p>

        两人进了家，钟秋荔正在做饭，听说是“张总”，一时目瞪口呆，再听说是“学妹”，脸色幻灯一样。&1t;/p>

        张雪梅拘谨地说：“大妈，本来安先生想启用学姐的，可她只想着做米酒，对做柠檬酸不感兴趣。”&1t;/p>

        “是吗？”钟秋荔以为这是客套话。&1t;/p>

        “我也不是说不感兴趣，而是觉得这个厂没有希望。”&1t;/p>

        “学姐呀，未必。”&1t;/p>

        “你我都是一个学校出来的，不妨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你的未必从何而来？”&1t;/p>

        “这个说不清的，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在学校，老师只教我们菌种的物理环境，从来不讲管理环境。今天来不谈别的，想请你担任包装车间主任。我知道你会说，让我当老总都不当岂能当车间主任。你可以这么想，但作为校友我不能有了机会连声招呼都不打。学姐，你说是吧？”&1t;/p>

        格格奇想说，要当就当酵车间主任。话刚到嘴边，咽了下去，明知道没有好结果为何要争。算了，就当包装车间主任吧，权当为安老板……哎，刚才雪梅怎么称呼安南山的？安先生，先生——对呀，这么称呼才更贴切。&1t;/p>

        “好吧，我可以拒绝安——老板，但不能拒绝学妹。”&1t;/p>

        乌兰格格奇始终认为张雪梅的“未必”是故弄玄虚，若有惊世之举，还会等到今天亮出来。&1t;/p>

        乌兰格格奇刚当车间主任，张雪梅下令，把试行了二十多年的四班三运转的作息，改为三班两运转。车间主任们认真这是耍猴把戏，把早上吃三个果子改成晚上吃两个，糊弄老板而已。谁也没想到这一改，当月的产量骤然增加了一百多吨。&1t;/p>

        惊人的成果不但让全厂震惊，也让格格奇品尝到追悔莫及的滋味。她对自己说，乌兰格格奇，你生命的天空最后一轮太阳落下了！&1t;/p>

        唯一欣慰的是，她每月工资番了三倍，可以领到三千多元。&1t;/p>

        安天命，尽人事，我别无所求。&1t;/p>

        就在格格奇心情宁静地过着轻松富足的生活时，一天，安南山忽然敲开她的家门。当时，她穿着睡衣，愣愣地看着“不之客”，心里问自己，是幻觉吗？是，一定是，他怎么可能到我家。&1t;/p>

        她眨了一眼，安南山说：“乌兰格格奇，怎么，不欢迎？”&1t;/p>

        “真的是你呀！”&1t;/p>

        她转身进了房间，极快地在箱子找着多年以前去南昌买的那件宝石蓝色连衣裙，手忙脚乱地换上，出了卧室才觉得整个人像一个粽子，被裹得紧紧的，想换下已不能了。&1t;/p>

        “安……”她想喊安先生，却喊不出。&1t;/p>

        钟秋荔从自己卧室出来，看了安南山一眼，眼睛一亮，亲切地：“请问，您是哪位同学的家长？”&1t;/p>

        “妈，他是我们的董事长，安先生。”&1t;/p>

        “啊！老板！我——还以为……那，为何不请进来？”&1t;/p>

        乌兰格格奇这才回过神来：“安先生，请进，我家太简陋，您别介意。”&1t;/p>

        安南山进门，在一把老式木椅上坐下：“钟老师，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来找乌兰格格奇谈工作上的事。”&1t;/p>

        “好，好，你们谈。格格奇，别站着，给客人倒水呀。”&1t;/p>

        “不用，要说的事很短，马上还有别的事。”安南山说。&1t;/p>

        格格奇坐下，偷看了安南山一眼，说，“还以为，你再不会找我了呢。”&1t;/p>

        “以前，你归张总管，我不便找你交谈。今天找你，是因为要说的事出了张总的工作范畴。你知道的，我们决定收购宜春柠檬酸厂，张总要过那边主持工作，这里需要一位接替她的人，管理层对这个人选议论纷纷，我考虑的人选是你。怎么样？”&1t;/p>

        格格奇眼泪一下涌出来，扭过脸：“噢，我去倒水。”她极快地出门，到了偏房，对着镜子擦去泪水，拎起保温瓶进来，到了桌前才现杯子没拿，想回去拿杯子，安南山说，“真的不用。”&1t;/p>

        乌兰格格奇坐下，坦然地看着安南山，说，“我已经失去一次机会，不会再失去第二次。感谢安先生对我的信任，格格奇一定不辜负您……”&1t;/p>

        “好！格格奇，这事暂且保密，因为人事调整事关重大，牵一动全身，在没宣布以前，保密尤为重要。”&1t;/p>

        “格格奇明白！”&1t;/p>

        安南山走后第三天，格格奇再次与安南山相见已是生死两界。那段时候，格格奇心头压着两个字，塌天！&1t;/p>

        清源生化出现怎样的混乱，格格奇都认为合理，不乱才不合理。好在安南山打下的江山还在，谁当山大王，柠檬酸厂也不会作鸟兽散，只是，自己接替张雪梅职位的承诺再也不能成为现实。&1t;/p>

        这个世上，除了安先生没有人懂我，这下彻底死心了，头上的天空坍陷了，还哪来的太阳。&1t;/p>

        你们闹吧，胜负都无所谓，我只在乎一个月三千多元的工资。&1t;/p>

        直到一天，祝姣曼紧张、神秘地对她说，“哥哥，周总让我当财务部长。”&1t;/p>

        “什么？不可以！过去，他在我心里还算一个人，董事长出事后，他的一系列行为简直不是人能做出来的。女人一个接一个地睡，坏事一件接一件做，你敢与他搅合在一起，我俩的情义从此一刀两断！”&1t;/p>

        “嗨呀！难道你还看不出，最后的赢家是谁？哥哥，你难道愿意让我当一辈子操作工？再说，我会被他睡？嘁，不是有句古话吗，乱世出英雄，董事长若不出事，我这辈子都是一个操作工。”&1t;/p>

        格格奇勃然大怒：“你原来也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安先生去世，我从未说过一句关于他的话，今天，我非得说一句，宁肯格格奇死，也不愿让安先生……”&1t;/p>

        她说不出一个死字。&1t;/p>

        祝姣曼憋了片刻，咕噜：“你当然这么说了，他给你机会是你不要的，我欠他什么？”&1t;/p>

        格格奇心里吼着，祝姣曼，去那个苍蝇浸血的财务部吧，我再也不认得你！&1t;/p>

        此后，格格奇不再去公司，呆在家里潜心酿米酒，想着有一天带着一坛米酒去安南山墓地陪他畅饮，醉倒在墓地。&1t;/p>

        槽糕的是，每次酿出的酒都让她不满意。她把酒倒了重新酿制，直到张雪梅遇难，她也没能酿制出心里期待的味道。&1t;/p>

        安南山的死因偶尔会袭上心头，但不会纠缠太久，格格奇觉得，周如生没有理由，也没有能力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有这个心思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郭连成。张雪梅？更不可能！无论从哪个角度。&1t;/p>

        了解一个人太难，不要说别人，王理强的妈妈那么精明，都不能完全了解自己的儿子，更何况柠檬酸厂那些人。&1t;/p>

        张雪梅突然罹难，格格奇才恍然醒悟，清源生化所生的一切灾难绝不是孤立，偶尔，注定隐藏一个险恶的阴谋。&1t;/p>

        乌兰格格奇在家呆不住了，每天按时上下班，用心观察几位关键人物的表现，从中捕捉幕后人物的蛛丝马迹，直到周如生被警察带走，她才和所有人一样，心头一亮，罪魁祸就是周如生，盖棺论定。&1t;/p>

        张雪梅追悼会结束当夜，格格奇陷入不能自拔的悲痛中，安南山和张雪梅相继遇害，预示着清源生化寿终正寝，自己赖以生存的空间瞬间消失。&1t;/p>

        一个深夜，她流泪写下：&1t;/p>

        一个人走了，&1t;/p>

        带走一片天空&1t;/p>

        凤凰展翅&1t;/p>

        血染悬崖&1t;/p>

        绚丽的羽毛&1t;/p>

        被黑暗吞噬&1t;/p>

        野兽盘踞的山头&1t;/p>

        挡住心河东流&1t;/p>

        &1t;/p>

        鹰在凄风苦雨中飞翔&1t;/p>

        翅膀被闪电击穿&1t;/p>

        给我力量啊&1t;/p>

        我不愿坠落&1t;/p>

        天那么大&1t;/p>

        地那么阔&1t;/p>

        为什么找不到疗伤的地方&1t;/p>

        这是膺出的最后绝唱&1t;/p>

        &1t;/p>

        格格奇放下笔，一股强烈的冲动骤然在周身膨胀，起身穿上大衣，围上围巾，心里响着一个声音，我要见安夫人，告诉她，乌兰格格奇是安先生信任的人，相信我啊！&1t;/p>

        妈妈从卧室出来：“格格奇，夜这么深，你去哪？”&1t;/p>

        “妈，您睡吧，女儿已经失去了两次机遇，从这一刻起，我没有白天和夜晚！一定要追回属于我机遇！”&1t;/p>

        “那也不能一个人出门，快凌晨一点了，你等一下，我陪你一道。”&1t;/p>

        乌兰格格奇上前，双手扶住妈妈的肩膀：“妈，听我说，雪梅是安先生信任的人，她为了清源生化死了，我也是先生信任的人，现在该轮到我了！我说的不是死，而是继承安先生和雪梅的遗愿！你跟着，我还能做什么？妈，从小长大，我的血从来没热过，此刻，热血沸腾！”&1t;/p>

        她在心里补了一句，终于体会出爸爸当年在战场上的感觉了。&1t;/p>

        “女儿，我的女儿！去吧，妈懂你！”&1t;/p>

        乌兰格格奇骑上自行车，朝着干休所的方向快行进。&1t;/p>

        出了市区，路面模糊不清，黑夜从四周合围，似乎要把她拖住。她掏出手机，一手握紧车把，一手举着手机，在一片微弱的亮光中用力瞪着自行车。&1t;/p>

        路上摔了几次，顾不得看伤，起身继续前行，终于透过黑夜，看见一片亮光，格格奇激动地说，干休所啊，你是清源生化的圣地，你是我心中太阳升起的地方！我——乌兰格格奇来了，向你报道！&1t;/p>

        到了大门，她怀着漂泊在外的游子，终于回到家一样的心情，温情而喜悦地拍响大门。&1t;/p>

        一位战士出来：“请问，找谁？”&1t;/p>

        “我是柠檬酸厂的，找王晓寒。”&1t;/p>

        “对不起，我们接到命令，任何人不经胡秘书许可不得入内。”战士把门关上。&1t;/p>

        格格奇忙说：“那，请你给若雯说一声，乌兰格格奇找她。”&1t;/p>

        “你自己联系。”  门内传出。&1t;/p>

        “我——”她想说，不知道若雯的手机号，话到嘴边，意识到对方会质疑，还说是柠檬酸厂的，连要见的人手机号码都不知，更不能与你啰嗦。&1t;/p>

        是啊，长期以来自己除了与祝姣曼来往，对厂里任何人都关闭联系，此刻突然要走近她们，怎么可能顺利。等吧，我要在这里等到天亮，让王晓寒感到我的诚意。&1t;/p>

        一个小时过后，院内突然传来惊叫声，格格奇以为是张雪梅的妈妈哀痛之极，呼唤自己的女儿。她想着张雪梅的音容笑貌；想着她杰出的管理才华；想着她最后的遗容，不由伤心地伏在一颗大树上哭泣。&1t;/p>

        过了一会儿，城里方向，出现一束疾驰而来的灯光，这谁？王晓寒！不可能，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在外面。&1t;/p>

        猜疑中，车子一个急刹停在门前，格格奇虽然近在路的对面，可光束犹如一道屏障，挡住了下车人的视线，许颜芹跳下车，与此同时大门开了，院内的喊叫中，传递出一个惊魂的声音，周如生自杀了！&1t;/p>

        格格奇的身子一下软了，紧紧抱住树，意识骤然消失，怔怔地望着紧闭的大门，几位战士在门内议论，曼姐怎么回事，为何与周如生在一起……&1t;/p>

        “听说还没死，若是死了，只怕曼姐脱不了干系。”&1t;/p>

        大门开了，商务车冲出大门，朝着市区疾驰而去，接着，大门关上。黑夜恢复平静，突如其来的意外扰乱了格格奇想见王晓寒的念头，她推着自行车，朝着市区相反的方向，往荒野深处盲目前行。到了一条河边，坐下来想着与祝姣曼之间的点点滴滴，忍不住拨打她的手机，不由想起自己说过的绝情话，还是没按下最后一个号码。&1t;/p>

        对着迷茫的夜色说，格格奇轻声说，曼妞啊，姐姐对不起你，在你误入歧途时离开你！姣妞，我的妹妹！&1t;/p>

        忽然，她的手机响了，急忙接听，想都不用想喷口而出：“曼妞，曼妞啊！姐姐来了，要见你！”&1t;/p>

        “格格奇，我是刘田园。”&1t;/p>

        “你——怎么会是你！你知道了？告诉我，姣曼怎么样了，我要见她，一定要见！”&1t;/p>

        “我想见你，当面说，好吗？”&1t;/p>

        “好，当然好！告诉我，姣曼在你身边？让她接电话。”&1t;/p>

        “不，她不在。我们刚谈过，本想回南昌的，走了一段路又回来，心里实在无法承受才想找你诉说。”&1t;/p>

        “刚谈过？就是说她出事了，你不知道？”&1t;/p>

        “我知道，不然怎么能连夜回来；不然，怎么会这个时间打扰你。”&1t;/p>

        “可是——”她想问，刚生的事你怎么可能知道？莫非事先你知道！顾不得细问，说，“我在干休所北面的荒野里，你在哪？”&1t;/p>

        “噢，我在你家巷口。”&1t;/p>

        “你有车吗？”&1t;/p>

        “没有。”&1t;/p>

        “那行，我回去。”格格奇走着说。&1t;/p>

        &1t;/p>

        &1t;/p>


　　(https://www.biqiugexx.cc/book_78678/28612593.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iugexx.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ugex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