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普通人的神话

“新来的？”一个穿着一身工装，略矮小的男人站到了他们面前，像打量货物一样打量着三人。

        姜茶遇到这些事情，一向是躲在程不语身后，等她处理，这次也是。

        程不语没有贸然开口。

        那个奶里奶气的少年平日里看着单纯，此刻却也没有直直地说出自己新人的身份。

        “哼，”那男人挪开了眼，“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你们是新人，只要没人通关，就总有新人来。”

        他到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了三张芯片似的东西，“买不买改名卡？这可是好东西啊。五十联盟币一个，童叟无欺。”

        “为什么一定要买你的改名卡呢？”

        程不语平静开口，用手悄悄按了一下姜茶，压下了她快脱口而出的“什么是联盟币”。

        那矮小的男人一副“就知道是新人”的样子，一脸不耐，但是为了做成这笔生意还是耐着性子解释，“知道太阳神拉的故事么？埃及神话里，神的所有力量都和本名有关系。

        sflt里，这玩意儿也不能随便给人知道。sflt后面的关卡不知道，但据消息，最后一关就和名字有关。”

        “那这改名卡又有何用呢，对于普通人而言，新人名字一改可能到最后确实记不得了。但是对于记忆力强的人来说，只要第一时间找到新人并把大屏幕一开始显示的真名记下来，那这个新人就永远面对知道他名字的人落于下乘。”

        程不语继续冷静地找着漏洞。

        “小姑娘，”那矮小的男子抬头，“不要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在sflt，没那么多空子让你钻。”

        他把那个芯片摊在手心，“这个玩意儿插到了系统里，不仅大屏幕上的名字会改，所有人对于你真名的记忆都会被清除，除了你自己告诉的人，谁都不会知道你的真名。”

        似乎是知道程不语不似一般的姑娘，这男人一点也没怜香惜玉，也或许在这个系统里的人，也早就失去了人的温情，“哼，总之，有了这个东西，管你名字里带猫带狗带王八，谁都不记得。”

        刚说完，他就明晃晃地伸出了另一只手，“别问了，买不买一句话的事，给钱。”

        “怎么拿到你说的联盟币？sflt又是什么？”程不语毫不因为拿不出钱而汗颜，还在平静地问着情报。

        “你们怎么会没钱！？”男人听了程不语的话不敢置信，近乎要跳脚，“过了晋级关就能拿一百星盟币，你们是新人怎么可能没有！”

        那必然是那个看不惯她的系统昧了吧。程不语内心默默道。

        “没钱问我这么多。算了，就当这次我走了眼，”那矮小男人脸青一阵白一阵，恨恨瞥了三人一眼，竟一句话都不欲再说，收了芯片进口袋就径直走了。

        看他走远，姜茶才面向程不语，“不语，他说的sflt到底是什么啊？咱们这是到底在哪里？他说的星盟币又怎么拿到啊，如果真的和咱们以后相关……”姜茶眉头皱起。

        “没关系，只要下次记得不要让系统赖账就可以啦。”贺谨言露着他的虎牙，笑着道。

        姜茶看看他又看看程不语，程不语点头。

        那小子说的对，晋级赛有奖励，没道理正式关卡没有奖励，只要下次留个心眼，一定要到星盟币便是。按这改名卡清除记忆的强大效果，只要在最后一关前他们使用，都是有效的。

        不过程不语倒是看了贺谨言一眼——虽是长的奶奶萌萌，一路下来脑子却是不差。这小子是扮猪吃老虎么？

        不过她面上也没显，带着两人继续逛这个服务站。

        服务站和现实中的很相像，该有的都有，小吃、饮品一样不少，不过却也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店，卖补充能量的饮料，做物资中介的，更有的店卖后期关卡的非考证消息。

        当然这些热闹都和三人无关，囊中羞涩的他们只有当看客的份。

        不过本来程不语就不是一个在乎外界眼光的人。而姜茶一切只看程不语，程不语不急她便不急。贺谨言此刻又恢复了他一派天真的模样，只顾新奇地四周望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三个人就这么边走边逛，又回到了广场。

        “我让你要钱！让你要钱！给脸不要脸！”一个壮硕的男子正狠狠地往一个瘦弱的男子肚子上踢去，一脚一脚毫不留情。

        而壮硕男子身后站着一个妖艳的女人，此刻正缚着手在胸前，冷嘲热讽，“新人你便敢要钱了？可不知别人也是有后台的。乖乖把卡交出来，就留你一条狗命！”

        “呵，这种人杀了也没事，不过是在sflt里苟延残喘的一条狗罢了，永远走不到下一关，死了便死了。安娜要是不喜欢他，我杀了便是。”说罢男人为了讨好那妖艳女人，又踢了地上男人一脚，地上的人开始抽搐。

        “不语，地上躺着的是咱们先前遇到的那个人！他好像快不行了！人怎么能这样！”姜茶急得有了哭腔。虽说先前和那男人有摩擦，却也无法看着他被人欺凌至死。

        程不语没有回应姜茶，近乎是突然就出手，一个助力越起踢上了那壮硕男子的后颈。

        他们俩体型相差太悬殊了，言灵技能显然不能立刻救下倒地已然在抽搐的男子，只能靠实战突袭。

        但仅仅是一脚，程不语就心道不好。

        她用了十成力气，不说踢断常人的脖颈，总能让人先晕过去，而那壮硕男子只是被踢了一个踉跄，抚着脖子就立刻转了过来。

        一看就是身体强化过的。

        “哪来的小娘们儿！找死！”

        那男人回头看是个女的，还愣着上下打量了一番，不过很显然他喜欢的是身边那丰满的一款，没在一夜春宵的可能，便立刻对程不语收了心软，向她冲了过来。

        程不语用着前世学的武术，灵巧地躲着壮汉的每次莽撞攻击，甚至找准了时机往壮汉的关节处踢去。

        但苦于壮汉的身体实在太过壮硕，系统给的身体强化金手指太过强大，而程不语这句女身又没有经过从小的锻炼，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

        甚至壮汉硬扛了一道伤害，顺势抓住了程不语的手臂。

        程不语无奈——自己是程少爷的时候何时沦落过这地步，可是此刻也别无他法，只能用力试图抽出被和她手腕粗的手指所禁锢住的手臂。

        “怎么办怎么办！”姜茶见此几乎是立刻就慌了，她平日里一向把程不语当主心骨，此刻见她被束缚住，一下子就没了法子，只能望向贺谨言。

        贺谨言此刻正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战况，他的神色比往日冷峻很多，连姜茶看了都有一时懵，感觉他和平日奶萌的样子截然不同。

        “常年的打斗让他的指甲情况很是糟糕，今天几乎是在碰到裤子的一刹那，指甲便沿着长年累月的裂隙一一裂开。”

        “啊啊啊啊啊！”几乎是随着贺谨言话语刚落，那个壮硕男子便痛苦地抬起了他的左手。

        程不语见状立刻挣扎起来，不过那男人对自己倒也是心狠，完好的右手攥得紧紧的，不让分毫。

        贺谨言继续缓缓道来，“指甲爆裂的痛苦让他汗流浃背，额头上的汗一滴一滴汇聚，即将进入他的眼睛，粗糙肮脏的皮肤让他的汗水辛辣刺激。”

        真的有汗滴滴入了壮硕男子的眼睛。

        程不语立刻感受到了他抓她的手松了一松，但男人也不傻，脑子里电光火石转了一圈，很快又抬起了受伤的那只手准备擦汗，仍不打算腾出抓人的右手。

        这可是你给我的空门！

        程不语未被抓的手狠狠地捏在了男人裂开的指甲上，男人痛得跳脚，眼睛又睁不开，一手抓着程不语，一手胡乱挥打，正好留下了面中的一个空门。

        程不语可没有妇人之仁，狠狠的一拳头就砸了过去。

        男人哪都强化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却貌似没有，程不语一拳就将他打倒在地。

        “强子！”刚刚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女人见男人倒下才有些惊慌失措，语气说是关心，倒不如说是慌乱，反正她脚步是没往中间一步，倒是连连退了几步。

        程不语甩了甩被攥红的手腕，没等她反应，一个卡其色的身影就朝男人飞扑过去。

        那个壮硕似小山的男人胸前插上了一把刀。

        而行凶者此刻也吐出了一口血，趴着再也难以挪动。

        是那个兜售改名卡的男人。也是刚刚被按着踢的男人。

        那个女人见势不妙立刻跑了，而姜茶和贺谨言围了过来。

        贺谨言和程不语将那个奄奄一息的工装男人翻了过来放置在地上，他的脸色惨白的要命，而嘴唇却因为吐出来的血而鲜红无比。

        “别怪我心狠弄死了那男人，他手上人命不少。你们，”他喘着，“三个小屁孩，干嘛要救我。”

        他看着三人，而姜茶、贺谨言仅仅是疑惑地看着他，似乎他问出了什么没必要的问题——救人还要理由吗？

        男人再也不敢看他们澄澈的眼睛，转过头去。

        “将心比心罢了。我不是善人，但是如果不救你，他日我们蒙难，就别指望有人能站出来救我们。”程不语的语气依旧平静，手却很快解开了男人外面的工装，检查他的伤势。

        矮小的男人只是喘着气，沉默着。

        过了一会，他按住了程不语的手。

        程不语抬眸看他。

        “救不了了，”他苦笑着，颤颤巍巍从兜里掏出东西来，“改名卡给你们，算是，算是报恩咳咳……”

        他的手举到半空便无力地垂下，几张改名卡掉落在地上。

        “你帮我，帮我把胸口里的东西取出来。”他用眼神示意贺谨言。

        贺谨言赶忙伸手，小心翼翼从他胸口的袋子里取出一个扁扁的、布制的、一看便是孩子手笔的小黄鸭香囊。

        先前卖卡时冷嘲热讽三人、刚刚被壮硕男子暴踢都没有落泪的男人此刻却是泪顺着颊流了满面。

        “本想来着，咳咳，替丫头寻些法子的，没想到人搭这儿了。

        你们要是能通关，把这小黄鸭带给四川鹅脖子村的小丫，告诉她爸没用，没办法帮她治病了，但是小黄鸭在，爸爸就在。

        好不好？”

        三个人听了这话都沉默了，本来就内敏的姜茶此刻已经泪流满面。

        “好不好？”男人见三人不应，语调急促，只是声音再无力抬高，只能用眼神祈求地望着他们。

        “会的，我们会把它带给小丫。”是程不语俯身接的话，她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男人笑了，可是一瞬间他的眼睛也失去了神采，他把头缓缓转正，遥遥望着天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微笑着，再无动静。

        “叔叔？”从来没有经历过死亡的姜茶颤抖着开口。

        没有人回应。再也不会有了。

        贺谨言弯腰替他合上了眼睛。

        再见了，普通人。

        再见了，一个伟大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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