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手腕的纹身

“相亲？!”李明德老脸一拉，那表情跟吃人没什么区别，语气冲冲的：“你妈不是说你自己不着急吗？谁让你去的？知根知底吗？”

        祝芷默默扒了口饭，完了，她就不该说，她干爹和她爸一路货色，巴不得她嫁不出去…

        程和清跟个没事人似的，照样吃饭，还加了好几块肉，谷星纬则是一脸看戏的表情。

        “…干爹，不是你想的那样，熟人介绍的，就是走个过场，没打算谈。”祝芷把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话里带点央求：“这事千万别和我爸妈说。”

        陈秋香和陶灿烂向来不对付，她要是拒绝，陈秋香指不定怎么说她妈呢，怎么说她无所谓，但不能说她妈，再说陈秋香也不是那种你拒绝就不会缠着你的，相反，她会死命缠着你。

        李明德听她这么说表情好了点，抿了口酒压气，却还是对她有点不满：“你爸那四十米大刀磨磨还能用！”

        “噗！”谷星纬那一口椰汁直接喷了一身，还有些溅到了程和清的身上，他都没顾上自己，先给程和清擦，嘴里碎碎念：“嘴滑，纯属嘴滑…”

        “干爹！”祝芷好声好气地叫了声。

        李明德受不住这套，连忙摆摆手：“行行行，我不说，也不是不让你谈，你自己得把握着点分寸，别又跟之前那样。”

        “又”？

        祝芷紧抿的嘴唇这才松了下来，“嗯。”

        “好了，吃饭吧。”

        李明德吃完去盛饭，祝芷吃的好好的，谷星纬突然用手肘撞了撞她，凑过来小声地问：“你爸真有四十米的大刀？”

        祝芷：“……”

        这个梗其实是因为她爸在钢铁厂上班，脾气比较大，所以才有了四十米的大刀这个称呼。

        就在她打算回答的时候，程和清突然冒出了声：“我说，你在群里瞎扯什么？”他大摇大摆地躺在沙发上看群里的聊天记录，两条腿晃啊晃的。

        啧啧，腿真长，祝芷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话落，谷星纬出现了宛如静止的非静止画面，连都抖不抖一下的。

        程和清在群里不怎么说话，但全都会看，今天这聊天记录他剐了谷星纬的心都有了。

        谷星纬深呼一口气，用救命的眼神看了眼祝芷，发现她完全没反应，视死如归地说：“那啥，我手快了，耳朵听岔了，您…别介意？”

        程和清冷笑一声，“要不我真送你去宇宙当太空人？用脚踹的那种？”

        祝芷觉得“太空人”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下意识问了一句：“你喜欢吃喜之郎果冻？”

        这一唱一和的无缝衔接，能把人无语死。

        谷星纬“……”

        姑奶奶，您不帮我就算了，别在这给我添乱啊！！

        程和清黑了手机丢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解释，听到她那句话，脸上倏地浮上笑：“他不喜欢吃，但他家里想他当太空人，没听见他名字里又是星星又是纬线的？整个宇宙都是他家的！”

        他直直看着谷星纬，那眼神犀利得很，细看又什么都没有，但就是莫名给人压力。

        祝芷望着谷星纬求助的眼神，无奈耸耸肩，好像在说“我不知道怎么帮你。”

        他抬了抬眉，轻描淡写地说：“下不为例。”拿起手机在群里回了句。

        【程和清：人我可没有，但我不介意收下你们的红包，不装得满当当的别来见我，没这个兄弟。】

        【邬苏白：瞧瞧，尽干些打脸的事，逼得正主都亲自出山来了。】

        【陈昭徐：稀罕，你难得出来解释一回。】

        程和清退出来，懒得理会，帽子一戴，毯子一盖，摆明了一副“别吵老子”的架势。

        李明德盛完饭过来，见沙发上躺了一个人，随口问了句：“昨晚又熬夜敲代码了？”

        谷星纬叹了口气，“可不是嘛，天天就这样，劝他也不听，就爱和他爸对着来。”

        李明德难得惆怅起来，“别劝，那小子也不是个劝了就会听的主，让他自己想，其实他和他爸都没错，就是观念不同，调和起来有点难，总得有一个人先低头。”

        飞蛾扑楞着翅膀，义无反顾地围绕着路灯下微弱的光芒，一次又一次冲向那发着模糊灯光的玻璃罩。

        夜色深重，放眼望去，都是骇人的黑色，偶有几盏灿人的灯火，不远处却是灯火集群、车水马龙，那是市中心，隔得不远，却是两重景象。

        祝芷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吹风，阳台的栏杆由一根根白色浮雕的柱子组成的，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早就褪色了，染上了斑驳的痕迹。

        她蹲下，伸手摸了摸那盆小小的多肉，又冷又硬，光滑的表皮下生命不停涌动，一下又一下，连带着她也鼓动起来。

        “这盆多肉是你的？”不知什么时候程和清已经醒了，站在她后面，垂眼看着她摸自己辛辛苦苦浇水的东西，为了这个他还挨了李明德不少骂。

        祝芷把多肉上的小石子拨下，轻轻地抚摸，“嗯，几年前养的。”

        他走到栏杆边上，手撑着栏杆，俯身看着眼前熟得不能在熟的夜景，脸上没什么情绪，“有时间带回去，自己的东西还是自己养的好。”不然他还得时不时浇个水。

        “改天吧，我今天回去腾个地。”

        程和清视线落在这盆巴掌大的多肉上

        她家是多小，连巴掌大的地都没有？

        阳台是狭窄的半圆弧形，连着屋里的墙壁，程和清一只脚挨着地，一只脚悬着半坐在栏杆上，身子倚着墙，时不时低头打个响指，在静谧的夜里极具穿透力。

        月亮若隐若现，风一吹就冒出来，到底是云太厚，又没了进去，借着那短短的一瞬间和惺微的月光，她看清楚了程和清的样子。

        他皮肤有些冷，脸上盛着洒下的月光，双眼微磕，一看就没睡醒，估计是被人赶过来的。

        “你弄清楚那些程序要多久？”祝芷腰靠着栏杆问。

        他仰起头看着浓重的天空，两手搭在腿上悠悠荡荡地说：“那不是一个普通的软件，还有很多别的，互相连起来织成一个大网，结构还挺牢固，我没仔细看，但要点时间。”

        “这事别和别人说。”祝芷很随意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眼里水波荡漾，愈发显得单纯无害。

        程和清不语，这看似诚恳地眼神背后，其实是能够让男人服软的绝杀，他不吃这一套，别过头留给她微翘的眼尾，冷淡地说：“别，我可不想和你有什么秘密，不清不楚的。”

        祝芷也不慌，淡淡一笑：“那你以为我在你这买电脑是为什么？我大可以和我干爹说，你们行业那点东西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说。”

        好家伙，他这回是栽了？

        程和清的实现重新回到祝芷身上，发现她整个人挺自在的，一点没有威胁人的样子，弯弯嘴角认栽地说：“别人不问，我不说。”

        有他这句话就够了。

        祝芷：“下回请你吃饭。”

        “那倒不至于，有机会在你干爹面前多替我美言几句，再不济少骂我几句也是好的。”看着她那样儿他没感情地说。

        祝芷：“行吧，我会找机会的。”

        程和清从栏杆上跳下来，拍拍手里的灰，肩膀抖了两下，露出那两截清冷劲瘦的锁骨，脸上表情比月色还要寡淡，“该说的都说了，祝你明天擦亮眼睛，相亲顺利。”

        李明德正在屋子里戴着老花眼镜看报纸，这个习惯从年轻时就有了，即使现在有了手机，他仍旧喜欢看老报纸，总觉得好像自己又年轻了。

        “干爹，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祝芷站在门口说。

        李明德连忙取下眼镜，看见外头一片漆黑，不放心地说：“这天也太晚了，不安全。”

        “没事，我坐公交就行，再说车站离这儿也就几十米的距离，路上又有灯，挺安全的。”

        “不行。”他把报纸搁在一边，走到门口看，路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依稀传来酒瓶子的碰撞声，和着几声粗鄙的脏话。

        这片晚上不太安生，总有几个醉汉出来，前阵子就有一个女人失踪了，到现在还没着落，李明德放不下心，搓了把手，拉着程和清嘱咐道：

        “这片晚上的行情你知道，不太平，我腿脚不方便，也不要你做别的，把我闺女送到车站，看着她上车就行了。”

        他是没办法了才让程和清去送的，谷星纬那小子他不放心，保不准会和人起冲突，到时候都落不着好。

        来这么久程和清还是头一回见着李明德这么好说话，得了便宜还卖乖：“没问题，可是老头，我天天这么给你压榨，你是不是得给点我想要的东西？”

        “行！”李明德知道他想要什么，牙一咬，狠下心来说：“你先给我把人送了再说。”

        程和清一弯腰，拎着祝芷的电脑包往门口走，丢下一句：“跟上，我送你。”

        清冷的街道上只有几片枯树叶，沉默的夜色在不断叫嚣，偶尔一阵清风，只有耳边缭绕的余音。

        两个人一前一后，没有半点交流，昏暗的路灯拉出两人斜长、孤寂的影子，祝芷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又不熟，聊也没什么好聊的。

        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电脑里的不知名程序，她电脑里倒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多多少少会涉及到隐私，安装这个程序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想着想着她就停下来了，半天都没察觉到。

        “怎么不走了？”程和清慢悠悠走上来，把手里的电脑包递给她，明明看着她拿稳了的，却还是“啪嗒”一声掉了下来，她的手好像没力气似的。

        祝芷一愣，她压根没感觉到手里被塞了个包，边说对不起边蹲下去捡。

        程和清没应，视线落在她的手上，手表是卡地亚的，小巧灵活，适合女人带，乳白色的表盘镶着小小的碎钻，指针慢慢走着，玫瑰金泛着柔光，罕见的不张扬，就和她这个人似的。

        正因为手表小巧，链子也细，这才没遮住手腕上的纹身，好像是叶子，灰青色的嫩叶浅浅缠绕在纤柔的手腕，随性淡然，有点不谙世事的感觉。

        程和清觉得有意思，饶有兴致地扫了她一眼，从上到下都透出一股岁月静好的劲儿，居然也叛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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