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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摊牌


阎护走进内室,发现高长恭已经穿好衣物,不由得调笑:“马上半夜三更了,王爷穿成这般做甚,难不成我来的不是时候,等会你还有约?”

        此时他面上虽笑着,心里早就汹涌澎湃,若高长恭敢说一个“是”,他就直接把人扑倒完事。

        高长恭没接话,就那样坐在榻上,目光微微抬起,难得把阎护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人还是那个人,面容还是那般俊朗,连说话的语调都带着似曾相识的调侃,甚至摇扇子的动作都没变。

        “那日你不辞而别,鹿鹿很伤心,今日我刚回来,他一直在闹着找父亲,还问我不管以后发生什么,父亲也都在么。”高长恭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段。

        原来是因为这事,阎护似乎明白小王爷为何绷着脸了,解释道:“说来也巧,那日你走后,我便收到家中传来的消息,说有急事需要我回去处理,你也知道,我来这里也有小半年了,中途一直没着家,这不家中突然有事,我只能瞒着鹿鹿先行一步。”

        “这次是我不对,瞒着你和鹿鹿悄悄走了,以后有任何事我都会提前跟你报备,这样可好?”阎护笑嘻嘻跟高长恭打着商量。

        “任何事?”高长恭跟着问了一遍。

        生怕他不信,阎护再次保证:“就算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也得相信鹿鹿认父亲的眼光,我说到做到。”

        好一个说到做到,高长恭还是没接话。

        瞧着对方那还没解气的样子,阎护索性直接拉下脸皮求饶:“王爷,小的都知错了,您就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吧。”

        高长恭还不作声,阎护就以为他还在因为自己的不辞而别暗自恼怒,当即又说了一堆花言巧语,就盼着把他家王爷给哄好了。

        “你的家事我无权干涉,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高长恭倏的开口,目光直直看向阎护,话都放慢了说,一字一顿道,“阎公子的家可是在邺城?”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刹那,阎护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转了一下手中的翡翠扳指,嘴角再次扬起一抹笑:“阎某不才,家中虽也富裕殷实,却离邺城还相差甚远,比不得王爷出身天子脚下。”

        这话本就有漏洞,若是不明情况的人,定会下意识被牵着鼻子走,高长恭却明白他的弦外之音,扬起头颅直视他的眼睛:“如今天下分裂割据纷争不断,南有宋齐梁陈,北有北魏、东魏、西魏、北周和北齐,阎公子,你只说自己不是北齐皇城出身,可这天下,可不只邺城这一个皇城,不知阎公子又是出身哪个皇城,效忠的是哪国天子?”

        阎护静静听完,并不着急回话,也难为他这时还能坐的住,只是脸上的笑容似乎又淡了些:“王爷今儿这是怎么了,怎的非要认定我出身皇城?”

        都这时了,对方还在跟他打马虎眼,高长恭袖中的手不觉收紧,嗓音清亮:“既然你不说,那我替你说,能被人喊作大冢宰,普天之下,我还没听过第二个人有这个称呼。”

        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响,阎护手中折扇的扇柄成了两段,当事人却好像一点不在乎,随手丢弃到一边,抬眸望着高长恭,脸上已无半分笑意,语气平淡地说:“你都知道了。”

        仿佛在回应一件跟他毫无干系的事。

        到了这种地步,对方还能有这样的定力,高长恭不得不暗自佩服,但说出的话却异常冷淡:“你还真敢认,宇文护,北周权臣,你想方设法在我一个北齐皇族的府上住了那么久,究竟意欲何为,而且,本王一声令下,就可以将你就地斩杀。”

        阎护……这时候大概要叫宇文护了。

        他坐在那里岿然不动,当听到高长恭说到“就地斩杀”时,非但没有半分慌张,反而努嘴目视着他:“可王爷没有不是么,若王爷真的要杀我,在我踏进王府的时候怎么不动手,在我方才敲门的时候怎么不动手,或者,在我喝的茶水中为什么不动手。”

        他说着,抿了一口茶,四目相对,宇文护并无半分退缩:“这么多的好机会,王爷为什么都不动手,非要在此挑明我的身份,王爷好歹也是北齐的战神,想必兵不厌诈的道理不用我来教,对付敌人,就要一招毙命,而不是让他死的明白。”

        宇文护的这番话让高长恭怔了片刻,心知对方胆大,没料到这胆子大的真是天都包不下了。

        再抬头时,高长恭眼底一派清明,似乎没有被他的花言巧语所困扰:“不愧是北周的大冢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好不威风,你在北周就是这么铲除异己的吗?”

        宇文护往后倾靠在椅子上,如此放松的姿态,仿佛对面坐着的人不过是多年知己好友一样:“我是怎么铲除异己的王爷不必知道,这是我的家事……当然,若王爷愿意,这事自然也是你的事,毕竟我们曾经有过那种……”

        “闭嘴!”高长恭忍无可忍,这都火烧眉毛了,对方居然还在跟他扯皮,“宇文护,你犯上作乱挟天子篡朝政是你的事,休想拉着我一起,本王跟你不一样。”

        “不一样?”宇文护听到什么笑话,当即反驳,“不,王爷,寻遍天下人,也找不出跟我们如此相似的人了。”

        高长恭懒得听他的胡言乱语,话头一转,继而说道:“从半年前你出现在我身边,就是带着目的来的,之后发生的桩桩件件,我不怪你,是我自己眼拙罢了,这次我也是无意在邺城的茶馆发现了你的身份,你跟高纬在密谋什么与我无关,还有,北周皇帝拿我做饵逃走的事你也是知情的吧。”

        全程宇文护都没解释,继续听高长恭还会说什么。

        “我本想着等个合适的时机跟你摊牌,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样快,不过这样也好,把什么都说开了总好过我一人思虑过多。”

        “宇文护,你猜得不错,我现在确实没有要杀你的意思,不过现在是现在,将来怎么样我可不敢保证,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鹿鹿以后你也别再见了。”

        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府中的人都不得而知,只看到阎公子连夜搬出了王府,王爷甚至都没去送他。

        再之后,高长恭每日不是呆在书房就是陪着鹿鹿,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半年前,鹿鹿起初还哭闹着问父亲哪里去了,高长恭都避而不答,找些别的话头转移他的注意力。

        时日一长,鹿鹿倒也不在嘴边经常提起宇文护了。

        荣伯在知晓了府中那位阎公子真正的身份后,震惊之余,只能默默叹息。到底是人心隔肚皮,说什么都没想到那人竟然这等身份,如此,高长恭所做的一切也能解释得通。

        只是高长恭人虽在兰陵,可府上平白无故住进了北周的权臣,若这事传出去了,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且不说兰陵的百姓作何感想,单就这事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那可就棘手了。

        即便是皇上相信王爷并无二心,可朝堂上人多眼杂,太子高纬又虎视眈眈,总会有那看不惯高长恭的人,借机参上一本,真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因而宇文护的真实身份,除了高长恭本人还有荣伯和高衡知道,别人都一概不知,他们只知道王爷的这位私交甚秘的挚友因家中有事才离开的。

        “护儿。”

        这已经是阎姬第三次喊宇文护了,之前在邺城还好好的,那日回到兰陵已经很晚了,宇文护只说要出门见朋友,过了子时才回来,脸上尽显疲惫。

        也就是从那日后,他有时便经常发呆,就连她这个做母亲的要喊好几声才能应。

        “母亲。”宇文护这才回神。

        阎姬长吁了口气,面上露出担忧:“你在想什么,最近总是看你一个人坐着出神,可是邺城那边出什么事了?”

        之前北周和北齐大战,她被北齐人俘虏了去,如今突然把她放出来,总担心自己儿子会遇到麻烦。

        “无事,母亲放心,邺城那边不会出事,”宇文护很是孝敬阎姬,连忙安慰她,“现在还不是回长安的最佳时机,只能委屈母亲在客栈先住一段时日了。”

        阎姬摇摇头道:“能跟你在一块,母亲就没什么好委屈的,母亲只是担心你,若有烦恼郁结于胸,不得排解,对你的身子可是极大的损害。”

        最近宇文护的一言一行极为反常,她自是看在眼里,心中也暗自着急,总感觉儿子有什么事瞒着她。

        “母亲无须担心,”宇文护扯起嘴角劝慰她,“万事我自有分寸。”

        他都这么说了,阎姬也不再追问,问多了反而会适得其反,兴许过个一两日想开就好了。

        招呼新买来的丫鬟伺候阎姬睡下,宇文护出门往自己房间走。

        在路过宇文青房间时,忽的听到里面传来打斗的声音,他下意识放慢脚步,透过门缝悄悄往里看去。

        他刚贴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宇文青,你个混蛋,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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