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可悲可叹矣

薄雾云烟，清寒袅袅。白日的阳光，模糊而又寡淡。空中抚动着浅浅的北风，冷到骨子里去。

        零露不顾飞絮的反对，硬是一个人骑着马儿前往郢都。她要去告诉项燕，秦军下一步的计划。

        守候在城门口的项晴焦急的踱着步子，及至见了零露前来。立刻拉着她的手，满是担忧道：“王上要斩杀父亲，就在今日——”

        原来楚王以项燕未曾守住寿春城为借口，便要对项家大开杀戮。零露听了这话，一面安抚着项晴的心绪，一面随她入城前去查探究竟。

        阴云密布的天空下，是一处监斩台。湘水随风泛起圈圈涟漪，水岸边的树干亦曾被折断了枝丫。

        一身囚衣的项燕，双手反绑着跪在台前。望着台下泪眼婆娑的项晴，不觉露出了宽慰的笑意：“晴儿乖，为父先走一步了。你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

        听了这番话的项晴，顿时满面泪痕。她想要上前与父亲说几句话，却被监斩官拦截下来。

        “零姐姐，怎么办……”对于项晴来说，项家就是阻截秦军入城的一道帷帐，如果哥哥项燕死了，楚国必定要灭亡了。

        周围的百姓纷纷围拢前来，这个说“项将军不该死”，那个说“楚王太过昏聩”，还有人说“楚国要亡国，该逃去那里”的这些话。

        项晴听在耳里，越发的焦急起来。可是面对这样的场景，零露又能做些什么，何况现在青要门已经四散，单凭她一己之力，的确是无可奈何。

        随着日晷的指针，指向“午时”的终点时，项晴近乎是闭紧双眼，扑到零露的怀里再也不敢看去。

        忽然一阵狂风大作，便见一枚梅花镖掷向了监斩官手里的大刀。随后一群黑衣人纷然而至，杀死了两个监斩官。

        场面顿时开始混乱，眼见数十黑衣人前来，将项燕掩护着往后撤退。尽管有人前去召唤楚军，怎奈亦是徒劳。

        待零露和项晴追过去的时候，却早已不见了黑衣人的踪影，项燕应该是被救了出去。

        “楚云霓？”零露看到地上的梅花镖，立刻明白了黑衣人的身份。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项燕暂时不会有危险的。

        她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项晴之后，项晴的一颗悬着的心儿，慢慢落了下来。两人回到馆驿的时候，门口已经站满了楚军。

        不待她们反应过来，楚军便将项晴用绳索捆绑起来。然后拖着她离开了馆驿，“零姐姐，救我，救我——”

        项晴的呼救声，尚在耳畔回响。零露握着玲珑剑，急匆匆的追了过去。此时天色入暮，天空中唯一的月亮，亦是被云层遮掩了过去。

        眼见快要追上去的时候，零露却只觉满目模糊。她丢下手里的利剑，抚着旁边的墙壁缓缓坐在石阶上。

        是了，定是因为这个月尚未服食解药的缘故。这个秦王子政，都是他害了自己，早知就将解药全部偷了出来也是好的。

        如今又给子政疗伤，用去了一半的灵力。让她心绪损伤，头脑发昏。夜色静悄悄的，街道上亦是空荡荡的。

        “零儿别怕……”这个声音，在耳里听来甚是温暖。寒夜下，她寻到了一处安逸的港湾。

        冬天的雪，一点一点飘散在空中。如同春季飞舞的柳絮，轻盈皎洁。没有风，只有馨香的梅花在静静绽放。

        醒来后的零露，看到了自己躺在一处窄小的床榻上。旁边一个高大的男子，正在熬煮汤药。

        “把这药吃了，睡一觉发发汗就会好的。”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不是高渐离么。

        先前他一直在误会自己杀了燕劼，怎么如今又要救下自己。零露一脸的疑惑，面对那碗汤药，却是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接过。

        高渐离看出了零露的心思，遂冲着她拱手道：“之前是我太过鲁莽，这才误会了姑娘，还望姑娘谅解……”

        “只是，杀害燕劼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是我没有本事抓住她。”说到这里，零露不觉一脸的羞愧，只是高渐离如何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

        但见高渐离拍一拍手，然后门外便走进来一个衣着清秀的男子。长挑身材，面容俊朗。

        “子成？”零露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眼前之人可不就是过世多日的子成？难道他，他没死？

        灯火摇曳，晃动着一夕过往。城外燕劼的衣冠冢，亦是他取出来的。他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回到燕国，让燕劼返还故乡。

        只是面对子成还活着的事实，零露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她一双眼眸中，流露出难以复杂的言说之情。

        “姑娘认错了人，我兄长早已过世，他临终前要我好生照顾零露姑娘。”这个少年再一开口，打碎了零露心中的梦。

        原来他是子成的弟弟，名唤子卿。是陈国公主的儿子，自小母妃薨逝之后，便一直有子成的母妃抚养，与子成关系甚好。

        难怪，难怪他与子成的眉目极其相似。子卿自来生性散漫自由，之前一直游历各国，并与高渐离结成异性兄弟。

        后来，直到他听说兄长子成被秦王子政所杀，这才赶回了国。

        零露的心儿逐渐变得平淡起来，也许子成活着，子政依然会对他赶尽杀绝的。这样想来，零露的心里好受多了。

        “那要多谢公子了，对燕国公主这般照顾。”零露说话亦是客气了一些，有些生硬的场面，让她不知如何开口。

        “姑娘唤我子卿便好，”他浅浅的笑着，如同一缕暖风，“我已经与高兄商议，会劝说秦王放弃伐楚的。”

        子卿，这个少年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融化着零露冰冷的心口。她微微点头，渴望着子卿能够平息这场战火。

        梦里的那个春季，零露隐约看到了芳径上，翩然走来的白衣少年。眉目间温婉如玉，浅笑嫣然。

        不知为何，待她走近了才发现，少年竟是变作了十岁的孩童。递给自己一枚羊脂玉，郑重其事道：“你要等我，等我回来娶你为妻……”

        梅花花瓣纷纷凋零，坠落在长江水中。打出一片片绚丽的色彩，散落在这个温情的冬日。

        翌日醒来时，零露起身要去找些吃的，却听到高渐离和子卿两人在说着什么，于是悄悄凑过耳去，想听个明白。

        “秦军并未出兵，尚在淮水畔驻扎。”这是子卿的声音。

        “听说项燕被人救下，却不知楚王该作何应对。”高渐离的声音，似乎没了底气。他原本依靠楚国，为燕国复仇的计划，就此搁浅下来。

        “高兄且请放心，我昨晚写了信札前去，秦王定会遵守承诺的。”纵然秦楚之间必有一战，可是子卿还是有所希望。

        这一场战争，有项燕前去打前锋最好。目前做的事情，是要高渐离前去找寻项燕的下落，然后辅佐楚国出兵。

        “这份恩情我高渐离会铭记在心，日后公子若有吩咐，我定会赴汤蹈火。不过战场相见，可就难分胜负了。”

        在高渐离看来，子卿将燕劼送回故土，又劝阻秦军暂时不出兵。给与楚国一个喘息的机会，可就算是容忍的限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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