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燕南大学的大操场上竖起的大功率泛光灯散着朦朦胧胧模糊的光晕，勾勒出操场上或奔跑或行走着的人影。

        估摸着是学校为了省电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操场左右两端的两大盏泛光灯只将将开了一盏，灯下浮动的灰尘和飞蛾离得老远倒是看得挺清楚，只是灯下的人只有四肢和脑袋看不清楚脸。

        今天下午体育组才发的新学期跑步打卡次数要求，到了晚上已经有不少同学开始自己的第一次跑步打卡，大操场上顺圈奔跑的人一时半会儿没人注意草坪上两个慢慢走着的人影。

        “体育组今年为什么要往上加跑步次数。”刚吃完晚饭，又是新学期刚开始，夏云曦还不想那么快就让自己感受新学期的痛苦，在操场上慢吞吞地散着步，江然替她拎着袋子一起在操场上晃悠。

        “可能是在日益内卷的现在，学校怕我们以后进了工作单位996猝死，所以提前让大家注重锻炼身体。”

        “这有什么用。”夏云曦失笑，“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天天吃速效救心丸都没有，现在加次数只是给自己讨骂。”

        “新学期总要给自己加一点存在感。要不然平时体育课存在感就低，大家更不重视了。”

        “大学里的体育课要什么存在感。”夏云曦想到进入大学都逃不了的八百米测试，脸不由得有点扭曲。

        江然扭头看了她一眼：“你去年跑步不是满分吗。”

        “那次我差点跑吐，考之前练了好久才勉强跑到的。今年估计够呛。”夏云曦想了想这个暑假不是在和江然吃饭看电影，就是在去吃冰激凌买饮料的路上，锻炼如果跟着江然去体育中心看他打篮球也能算的话。

        吃喝玩乐了两个月，自己上学期被逼出的那点应付八百米的耐力估计全废了，这学期又得从头开始练。

        “找我做陪练怎么样？”江然适时发出邀请。

        夏云曦斜着看了他一眼。

        江然不经意地抬起手臂，展示了一下在月色中也十分明显的手臂肌肉。

        “你这个陪练能教什么？”夏云曦语气里不自觉带了点笑意。

        “陪练当然是客户想学什么我就教什么。”

        “如果我说不要呢？”

        “那我就吃点亏，我倒贴总可以了吧。”

        跑道上步伐沉重的同学纷纷越过草坪上一看就在谈恋爱的一对男女，对空气中隐约飘来的打情骂俏之语面上视若无睹，心里纷纷酸出了天际，更远处篮球场上传来热闹的喧哗之声。盛夏刚过初秋未入，年复一年或是严肃或是玩笑重复的话语不经意间叩开了一人的心门。

        夏云曦神色微动，眉目在如诗画般隽秀的脸上舒展成格外漂亮的弧度，她听见自己含着笑意的声音：“那我就勉强考虑考虑。”

        用钥匙开了门，夏云曦发现寝室四人除了自己全部都在宿舍瘫，戴雅婷泡了桶泡面做夜宵，桌上平板还放着电视剧，听到开门的声音百忙之中抬起头跟她打了个招呼。

        夏云曦摆好凳子上的靠垫，窝进了自己的凳子里。

        前些天她虽然一直想着怎么摆脱江然，但是当发现江然主动减少了和她的消息来往，她难免还是有些失落。做不到无动于衷，但如果谈恋爱的话……

        夏云曦不由地想起了那天寝室里的八卦“江然要是谈了女朋友，那女生估计也得烦死”、“他做男朋友也太没有安全感了”、“压力太大”……

        夏云曦不自觉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她有点想接受江然作为男朋友，但是现实总拖着她不由得不多想。

        如果谈恋爱同学知道了怎么办。自己可不想被大家盯着围观。甚至，如果在在校期间分手了，还在同一个班，分手之后岂不是很尴尬。分手之后，如果江然如果再找了新女朋友，自己这个“前女友”难免又要被拉出来比较。

        夏云曦一手托着腮，左思右想认清来现实的残酷，还是决定先理理书桌转移一下注意力。

        她盖起书桌上摊着的平板的外壳，手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

        外壳是高考完那个暑假里，她和江然一起坐地铁去市图书馆的路上时，凑在一起在同一个店挑的。她的是“考神附体，逢考必过”，江然的那份是“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连迷信这一点他们俩都一模一样。

        夏云曦盖上平板壳放在一旁收起的电脑上，环视了一下自己的桌子。

        桌上摆着的计划本，单词书，头绳等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居然大部分都能找到和江然有关的痕迹。她刻意回避了自己的江然在谈恋爱的事实，但是没法回避生活中对方已经参与进来的点点滴滴，就像前几天没和江然发消息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样。

        回避不是办法，她已经回避了快三年，总不可能回避这个问题一辈子。

        夏云曦重新向后窝回自己的凳子里。

        或许自己可以问一下朋友们的意见，多个人的主意总比她一个人考虑地要更全面些。夏云曦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室友，犹豫了一下又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在场的没有一个人有过恋爱经验，应该给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而且就算能提出意见，考虑到对象是“江然”这个人，大概能给出的建议也只有前面这几种。

        又或许……

        自己可以试着答应一下江然的表白，从三年的相处来看，江然还是挺靠得住的，只是不知道如果成为了正式的男朋友之后，他会不会和先前的态度就截然不同了。

        夏云曦轻轻一硒。

        前几天她的革命信念还十分坚定，既然已经坚持了三年没有被打动，之后想来也不会放弃考虑现实，结果，今天才散个步的功夫，她的想法就已经开始动摇了，也可能是夜晚就是比较容易让人冲动，说不定等明天早上起来，她就又变得铁石心肠冷血无情了。

        但也说不上自己如果重回铁石心肠是好事还是坏事，至少现在她还想着可以答应江然。

        夏云曦站起身收拾洗漱用品，至于感情的事，就容她稍后再议。

        夏云曦原本想的稍后再议无外乎是睡了一觉后等明天早上起来看看自己还冲不冲动。毕竟众所众知，深夜比较容易陷入感情危机，冲动之下可能会做出一些自己满意或是后悔的事，想要在感情上见真章那还得等太阳升起之后，灿烈的阳光下最能抹杀一切矫情和做作。

        可惜因为新学期的开始，这一稍后就变成了无限期延后。

        专业课的累加和社团招新换届的开始如填鸭般一下子充斥满了大二的生活。

        连轴的课程让夏云曦在开学之初根本无暇顾忌到江然。

        戴雅婷陪着夏云曦在第一周坐在第一排听了一次课后，发誓在第二个星期开始自己一定回后排，只是求着夏云曦一定要把笔记借给她。

        大二专业课上的人依旧多的不符合常理，但相比大一的时候，大家明显过了一开始对江然的那股好奇和热情，都克制了不少。除了江然每次进教室时任有不少目光盯着他看，他坐着的座位周围永远一个空位都不剩以外，一切都很正常。

        夏云曦对现状还是较为满意的，除了……

        周一的宏观经济学夏云曦和戴雅婷走进教室后，一眼就看到坐在第二排，夏云曦的惯常座位正后的位置，坐着的江然。

        往常江然都是习惯于踩点到，早八的课程就更是了，包含了不想被围观和早八怎么可能有人能早到的双重因素，今天他来的倒是比以往都要早。

        大学里的课，除了一些例外，前三排的座位大概率都是空着的，就算前面坐着的是校草级别的人物江然，也少有人愿意为了多看几眼他，坐到老师面前，连玩手机都不方便遮挡的地方。

        江然身边难得空出位置来。

        刚到教室门，夏云曦抬眼就看到第二排上已经架好平板，修长的手指正来回转着触控笔百无聊赖等待着的格外显眼的某人。

        来的路上还在嚷嚷这周开始绝对不陪夏云曦再坐第一排的戴雅婷，立刻就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早。”两人走到江然面前进第一排的位置前，江然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笑了笑和她们打了个招呼。

        平日里江然和同学们的交流不多，有也只是出于礼貌的微笑，这样连眼底都带着笑意真心实意可真是少见。有些过长的刘海略遮住眉梢，发梢卷翘柔软，收敛了神情的时候，显得十足无害。

        “早上好。”戴雅婷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江然还能对她有印象，开学到现在，除了那次班会，她都没怎么见到过其他新班级的同学，到现在她都没认识几个人、她平时和江然没有交流的，没想到他居然能记得是一个班的。

        看到江然明晃晃地在前排坐下了，夏云曦放下包，也只得无奈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早。”

        江然今天明显兴致很高，打了个招呼还不算完，夏云曦忙着从包里拿电脑不理他，他立刻自来熟地和一旁的戴雅婷攀谈了起来。

        “你们每节课都坐这么前面吗？”

        “害，主要是云曦每节课都要坐前面。我其实是被她拖着的。”戴雅婷表示自己与第一排向来没有缘分。

        “那你们成绩一定很好。”江然声音含笑。

        “咳我不敢说。但是咱们云曦可是分流时候的专业第一。”戴雅婷无比骄傲地拍了拍夏云曦的肩膀，江然因为她这个格外亲昵自然的动作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

        夏云曦觉得自己平常习惯早一点儿到教室实在是没有必要，要不然怎么会身边一前一后两个人能聊这么久还没有打上课铃，而且为什么他们的话题聊着聊着就到了学习上，这到底有什么好聊的。

        她们今天来的早到教室的时候还没有多少人在，随着时间过去，走进教室的人变多，前排本来就人人避之，加上江然和戴雅婷一来一回地聊着，他们三个人周围一时到没有别的同学坐过来。

        这也使得，江然打入夏云曦社交圈的进度突飞猛进。

        戴雅婷兴致勃勃地问江然：“你绩点肯定也很高吧？”

        “我的话，只能说勉勉强强吧。”江然的视线落到夏云曦身上，“和专业第一比起来当然还有差距。”

        戴雅婷笑出了声，江然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她还想再说些什么，老师走进了教室，她只好先收了声音。

        专业课的内容抽象地出乎人的想象，只有夏云曦还全程坚持着记笔记听课，戴雅婷听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开起了小差，实在不是她不认真，主要是这老师讲的就没什么她能听进去的内容。后排的江然，听触控笔书写偶尔发出的声音来看，应当是还在艰难地继续着听课。

        夏云曦是个上课格外认真的主，戴雅婷不敢冒然去打扰她，她还得仰仗云曦的笔记呢。戴雅婷不着痕迹地回头看了一眼，见班级里的同学大多都在东倒西歪地不知道在干什么，借着竖起的笔记本的掩护，小心打开了自己的手机。

        夏云曦也有些艰难地听着课，早八生来就是为折磨学生而存在。

        恍神间，电脑左下角的微信图标突然闪烁了起来。

        夏云曦动了动鼠标，发来消息的就是坐在她身后的人，她连忙用余光看了一眼身边的戴雅婷，见她正在捣鼓自己的手机，把电脑屏往下按了按，这才点开了消息。

        【江然：好无聊，这老师到底在讲什么】

        【clloouud：据说他期末会给重点】

        【江然：是个好人。不行了我真的要听不下去了，我好困。】

        【clloouud：？】

        【江然：为了抢你后面的这个位子，我今天特地早起了，现在快撑不住了。】

        【clloouud：那你就睡。】

        【江然：我睡了，笔记怎么办。周三约图书馆吗？】

        江然这是纯粹地听不下去课，开始和她没事找事，夏云曦关掉了聊天屏幕，重新调回ppt界面。

        下课铃响，老师率先走出教室后，教室四方瞬间传来如释重负地舒缓声。

        戴雅婷转向夏云曦一脸超脱入定的神情：“我决定了，下周早八再也不坐前排了。就算江然坐这儿我也不来了。”

        后排的江然正在收拾东西，听到自己的名字凑到夏云曦身边：“你在聊什么？”

        “你下周还坐这么前面？”夏云曦拉上自己的书包拉链。

        “当然。”江然点了点头，狡黠的神色一闪而过感叹道，“我才发现前排座位居然能这么清静。早知道去年就应该挨着前排坐。”

        江然确实是被去年一年的围堵给折腾地够呛了，夏云曦不由得笑了笑。

        “下节还有课，走了。”夏云曦拽上戴雅婷，朝江然别过，走出了教室。

        “不对劲，有问题，绝对有问题。”戴雅婷只来得及最后看一眼教室方向随后就被夏云曦强势拉走，走在路上，眼神不住地在自家闺蜜身上来回扫过。

        “你和江然认识？”

        “什么？”夏云曦放开了拉着戴雅婷的手，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自己被包带压到的长发。

        “你和江然之前肯定认识，而且关系应该不错。”戴雅婷斩钉截铁，夏云曦心里一个咯噔，这姑娘在某些方面实在是敏锐，这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她看出来了多少。自己什么都没说过，难不成是上课的时候，她开着和江然的聊天屏幕，她看到了。

        戴雅婷看着夏云曦不自然地加快了步子，连忙追了上去，小声震惊道：“你和他原来真的认识？！”

        “没有，这学期组班之后刚认识。”夏云曦立马跌口否认。

        “别骗我了。你刚刚在教室的时候那种说话语气，明显就是熟人吧。还有你刚刚走这么快，明显心虚了。”

        夏云曦一愣：“我说话语气怎么了？”

        “你不会自己都没意识到吧，你和江然说话语气格外熟捻，就和平常非常不一样。老实交代，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戴雅婷勾上夏云曦的肩膀，开始了自己的猜测，“我记得你和江然都是本市人，早就认识？还是，”

        戴雅婷倒抽了一口冷气：“你不会和他谈恋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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