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为什么不让他们跟人类接触呢？

        每每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小鹿的妈妈就会看向小鹿森林空荡荡的天空。它说：以前小鹿森林住着一群金色的鸟，它们成群结队栖息在森林山头，但是人类为了它们身上黄金色的羽毛，一直在捕杀它们。

        人类是可怕又贪婪的动物，他们的欲.望永远不会得到满足。一定不要靠近他们。

        刚出生的小鹿似懂非懂。

        小鹿头上刚冒出笋尖一样的乳白色小角那一年，小鹿森林里来了一个奇怪的姑娘。

        她裹着一身黑袍，黑色的兜帽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和长长的海藻绿头，手上拿着一根奇怪的木棒，像小鹿曾经在鹿族老的故事里听到过的巫婆。

        原来这就是人类。小鹿远远地跟着她，在她快要现的时候，又躲回草丛里去。

        她一直往前走，走到小鹿森林的悬崖边才停下。然后她张开黑袍，放生了一只长了绚丽金黄色羽毛的鸟。那只鸟原先好像受了伤，因为小鹿看见它只有一只爪子。

        它在人类头顶盘旋许久也不愿意离去。

        人类......好像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可怕。

        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小鹿森林放生一只以津真天，小鹿每一次都会偷偷跟在她后面。从最开始的东躲西藏，到后来远远坠着，到最后小心翼翼地靠近她身边。

        第三年的时候，小鹿知道了她的名字，她说她叫莉莱。

        在它们的语言里，是水晶的意思。

        他们熟稔起来，莉莱教它说话，教它一些奇奇怪怪的防身术法，知道它向往森林外面的世界，每次来都会带很多新奇的东西。

        后来小鹿森林里来了一个黄色的铁皮怪物，它在茂密的丛林里挖开了一条路，一直通向鹿族老的祠堂。来小鹿森林的人类渐渐变多，幼崽们都躲了起来，只有小鹿没有。

        那些人类会指着它的角，说它好漂亮。会对着它许愿，就算愿望到最后都没有实现。怕它没有地方住，就在密林里给它搭了一个比祠堂还要漂亮的木屋。小鹿没有从他们的眼睛里看见族人们所谓的贪婪，人类很善良。

        小鹿害怕老虎，害怕狮子，害怕狼，唯独不害怕人类。

        人类很好，它很喜欢人类。

        直到有一天，山脚下的人类都病了。鹿族老说那是时疫，让它们这几天快点躲起来，不然会被人类抓到，人类会砍去它们的角治病。小鹿忍不住问：得了时疫，人类会死吗？

        族老说，会。

        小鹿很消沉，它不希望那些人类死。于是在莉莱找上它的时候，它把自己其中一只角割给了莉莱。知道莉莱治好了那些人类的病，小鹿很开心。

        但是事情从那天起，有些人类看着它的眼神，开始变得很不对。

        他们开始成群结队的上山，手上提着锋利的柴刀和箭。小鹿森林里不是所有的鹿都有灵智的，开了灵智的鹿妖躲进了祠堂地底，那些普通的梅花鹿被割下头颅，剥下皮，挖下角。莉莱为了阻止他们，把那些梅花鹿都送到了另一个地方。传送阵消耗了她所有的魔法，她昏迷在地上，然后被那些目睹了全过程的村民扛了回去。

        它听到，那些村民说莉莱是巫女，时疫就是她带来的。

        小鹿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天晚上它跑出了祠堂，跑到在莉莱的那个村子里，黑袍女巫被架上火堆，远远看着它，她做了一个口型，她说。

        不要过来。

        不行。小鹿急得哭出眼泪。他们要烧死你，我不能让他们这么做！

        正是这个时候，密林里走出来一个男人。

        男人问它，你想救她吗？

        小鹿说，想。

        男人说。

        ——那就把你最珍贵的东西给我吧。

        这么漂亮的角，割了还会再长出来。要是便宜了别人，那可不行。

        祝由镇镇郊，塌成一片的小巷里，光斑彻底消失，风吹过以后，什么都没有剩下。

        小巷尽头站着刚才跟陈安心擦肩而过的那个道袍男人，他收起剑，看了埼玉和陈安心一眼，嗤笑一声，接着周身变作黑色烟雾消失在原地，形同鬼魅一般。

        “听你们的描述，那个人好像就是古衣科的古衣心法法定继承人没错。”酒店房间，闻讯赶来的谢小星盘腿坐在地毯上，一边琢磨一边搓着下巴，半晌后又道，“不对啊，他不是之前听说被鹿妖顶废了丹田终身不能运功的吗？”

        陈安心坐在沙上，没有说话。

        窗外在这时传来敲钟的声音，酒店里的灯跟着一熄，谢小星一身道袍在黑暗中闪着荧光，他挠头道：“哦，好像到了宵禁的时候了。”

        说完他站起身拍了拍道袍：“明天我们还要去小鹿森林跟鹿族老谈判，我先回去了。”

        陈安心把人送到门口，在看着谢小星消失在楼道以后，关门落锁，披上外套，站在窗前开始穿鞋。

        埼玉在黑暗中看着青年的动作，大秃脑袋一歪：“你要去哪吗？”

        陈安心言简意赅：“小鹿森林。”

        埼玉沉默了一会：“我跟你去吧。”

        陈安心刚想说不用了，对方就当着他的面脱下了衬衫，露出里面精壮的身材和流畅的肌肉线条。就在他准备脱裤子的时候，陈安心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可以去厕所换。”

        “啊？”埼玉奇怪地偏头看了陈安心一眼，然后去拿他那身黄色制服，“大家都是男人，没那么讲究吧。”

        一直都讲究得换个毛衣都会去厕所的陈安心觉得他好像哪里被讽刺了。

        祝由镇的宵禁不允许外出，不允许入城，不允许开灯。天上的月亮被云层遮盖的一瞬间，两道身影快地从酒店十一楼的窗户中跳了下来，稳健地落到地上以后，开始向出城的方向狂奔。

        古朴的大理石城门下，穿着警服的守卫打了个哈欠。旁边的同事轻轻踢了他一脚：“喂喂喂，打起精神点，今晚可就我们两个人守夜，出事可就麻烦了。”

        警卫无所谓地摆摆手：“那群鹿妖现在连山都不敢出，能出什么事。”

        另一个警卫晃了晃手里高瓦数的灯：“话是这么说没错——诶？”

        “怎么了？”

        提着灯的警卫眨了眨眼：“刚刚你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警卫转身，身后城门底部缝隙正好窜出来一只老鼠，看到外面蹲了两个人，吱地一声吓得又钻了回去。警卫嗤笑一声：“一只老鼠而已，看把你吓的。”

        “可是我好像真的看到有什么过去了......”

        “大概是你眼花了吧。”

        通向小鹿森林的泥地上盖了厚厚一层雪，一灰一白两道身影在雪上快移动着，快得只能在崎岖的山路间看到类似闪电一样的痕迹，连脚印都没有留下。

        大概是适应不了这样高空气挤压下的缺氧环境，被气流压进陈安心口袋最底层的小鹿崽啵一声把自己从口袋里拔了出来，结果刚一探头就被强气流整个吹飞，陈安心不得不停下脚步伸手接住它。

        小鹿男在陈安心手掌上滚了一圈，四腿着地地坐了下来。埼玉看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小东西，惊讶道：“这么小的鹿妖？你什么时候带在身上的。”

        陈安心重新把它放回口袋：“在中心市的时候捡到的。”

        埼玉看着那个探出个小脑袋迫切地望着家的方向的小崽：“你这次来就是因为它？”

        陈安心：“不全是。”

        说完也没有要继续解释的意思，抬脚往小鹿森林的方向前进。埼玉站在陈安心身后看了青年的背影一会，也跟了上去。

        转眼来到距离二十公里外的小鹿森林山脚，两人在那道结界前停下。埼玉抬手摸了摸那道只能在有光的地方才能看见实体的无形屏障：“谢顾问说这个结界只要找到阵眼就能解开。既然你带了一只鹿妖，不如问问——”

        话还没说完，旁边的青年已经伸出双手插.进结界，一用力，结界被强行向两边撕开，留下一道裂口。青年弯下腰走了过去，埼玉看着他脸上若无其事的表情：“我说你也好歹尊重一下人家的劳动成果吧，被这么轻易撕开很伤自尊啊。”

        刚说完，他就看到青年口袋里的小鹿妖用闪着光的眼睛看着青年。

        不是，他撕的是你家的结界，你确定这么崇拜的眼神没有问题吗？

        结界撕开的地方正好对着通往山顶祠堂的山路，山路很宽，两人并肩往前都还有富裕。周围一片漆黑，只有树林的阴影里隐约冒着几点光亮。两人一路沿途走到尽头，拨开成人高的灌木，小鹿祠堂就在眼前。

        跟祝由镇一样的建筑风格，门厅前四根圆柱在风雨打磨下已经掉漆褪色，朱红色的墙上刻着人身鹿尾的古画，瓦砾上长满青苔，大门掩映在几棵茂盛的银杏树下，面积不大，却古朴庄严。

        小鹿男激动地从陈安心口袋里蹦了出去，直接跑进祠堂。陈安心和埼玉在祠堂外站着，对视了一眼。

        这一路走来，太安静了，安静到让人觉得很不正常。

        正要抬脚的时候，山顶起了风。风刮过耳廓，和缓轻柔。

        一道墨绿色的庞然大物在这时候从旁边的银杏树从里猛地挥了过来！

        陈安心刚想伸手去接，一道白色披风忽然出现在了眼前，握紧的拳头与那只几乎称得上巨大的爪子撞在一起，硬生生阻止了对方的攻势。

        陈安心伸出的手顿在半空，看着眼前的皮肤色后脑勺，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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