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十三 绝路

面对着在自己正上方偷绳索的小巨人们，峭壁下段的悬空栈道上聚集着的上百个逃难镇民开始挖掘、拾起岩壁或者山道上的石头，纷纷向着头顶上方的那二十来个小巨人砸去，愤怒的镇民们靠着人数上的优势，利用成百上千的大小石头形成的穿空石雨暂时将小巨人们沿着原路逼退了下去，这些镇民之中有十多个还携带着用来防身斧头、镰刀和弓箭，飞旋的长柄斧生锈镰刀、稀稀疏疏的木箭虽然不能直接将巨人杀死，但是如果碰巧砸在巨人圆硕的肩膀、粗厚脖颈或者纺锤状的侧腹上时，还是能够破出浅浅的口子，比起体型庞大皮肤粗硬厚实的大巨人，黑箭对小巨人还是能够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有四只小巨人的侧腹和大腿上就被斧子给劈中，划出了粉红色的淡淡伤口，有一个小巨人的左外侧甚至嵌入了一把黑铁大斧，它出了尖锐的哀嚎声，且颤且退地捂着它那条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向后退去。

        镇民们投掷的石块把小巨人们压制了下去，小巨人们数量不过二十有余，就体型来说，比起人类，它们也没有太大的优势，因此在它们更多同伴上山之前，它们暂时选择了有组织的撤退。

        小巨人们的后退无疑让镇民和沐风们都暂时松了口气。

        就在某个时刻，沐风突然听到了一道震天动地的悠长啸声，那声音并不如何嘹亮，也不威猛，显得极其的低沉、闷憋、空远，甚至有一种水下歌唱般的窒息感，空渺感，仿佛是在空旷幽静的远古洞窟深处出的老人的呼喊声，有点类似于鲸鱼在水下出的悲鸣声，但却更具有凝实感，也更有穿透力，即便是隔着数公里的距离，沐风也能够隐隐听到。

        而随着这一道隐隐约约的遥远悲鸣声响起，沐风惊异地看到，那些之前还聚集在下方盘山道上的巨人们，居然开始摇摇晃晃地沿着原路撤退了回去，有些人巨人啃食人体刚到一半，嘴角边上还挂着鲜血淋漓的断臂，但是在这道如同呻吟般的遥远悲鸣的号召之下，也是恋恋不舍地转动身躯，迈动着沉重的步伐，跟随着巨人军团，晃晃悠悠地向着弯弯曲曲的原路挪动了回去。

        在如同垂死挣扎的痛苦病人的呻吟般的叫声的召唤下，一时间，盘山道上的、山坡上的、密林间的、田地里的、山坳内的、小镇里的、溪涧边的、水沟旁的，工厂里的……所有的巨人都如同万江入海般，有前有后、接踵摩肩、推推搡搡地向着洛子峰入海口的方向撤退而去。

        大片大片在小山坡上的巨人们直接跳进了幽深宽阔的内海里，在水上溅起大片大片的雪白水花，晶莹剔透，在斜照而下的阳光里折射出炫目迷眼的光亮，仿佛一朵朵盛开在蓝色小海洋上的玉兰花。

        “巨人们……撤退了？”

        沐风长长地释了口气，身上的疲惫感顿时如同水漫金山般齐齐涌来，让他双脚顿时软，他一手撑住山壁，才勉强不倒，最后，他调整了身体的重心，靠着山壁缓缓地坐了下来。

        “是那个大家伙在召唤它们。”

        六儿伸出手，指向了一道匍匐在洛子镇边缘的巨大灰影上，沐风眯起眼，在迎面而来的沙尘中，他看到了一道横亘在大地上的巨大黑影，正是之前他看到过的那道长达六十米的级巨人，那道如同山脊般匍匐在大地上的恐怖巨影，此刻正在挪动着它那石桥一般的巨大手臂和双腿，在五个三十米体长的巨人的簇拥之下，缓缓地向着大海的方向撤退而去。当它们匍匐或者爬行进入到洛子峰边缘的巨大内湖之中时，它们的身体迅地沉入了水中，就像是一头插进水中的水瓶。

        而在海水的浮力之下，它们下沉到一定深度的身体又很快浮起，在湖面上形成了几片小艇般大小的“移动沙洲”，然后巨人们奋力地滑动着肢体，向着内湖与大海的连接口游动而去。当然，也有一部分巨人并没有跟着一起撤退，而是留了下来，在几座山峰或者小山坡下方的内湖里飘浮着，畅快地游动嬉戏，用粗壮的胳膊和后腿在水面上扑打起数米高的水花。

        远望着那些向着海岸线撤退而去的巨人们，下方山道上的镇民们出了庆幸而狂喜的欢呼声，就仿佛是打了一场胜仗一般。

        劫后余生的人们疯狂地吼叫着，满脸皱纹的老人痛苦地仰起头，抹着脸上浑浊的泪水。妇女们开始跪地抽咽，少数青年们开始拥抱畅喜，而中年人们则是更多地选择了沉默。

        事出反常必有妖，年轻人或许不懂这个道理，但是有丰富经验的中年人却深谙此理。明明面对着人类有着近乎压倒性的优势，可是巨人们却是突然选择了后退，这如果放在人类战争史上，是极其愚蠢无知的举动。巨人们或许没有人类优秀军事指挥者那样的大脑，但是哪怕是智力迅于人类狼群，也不会做出这样诡异的举动。

        海民不会不懂，暴风雨带来之前，总是特别的宁静。

        望着那些在水中剧烈翻腾着、游动着的巨人，沐风调整着起伏不定的胸口，提出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猜想。

        “巨人们……可能不能长时间在岸上活动。”

        这个假象基于他从主持那里听说过的关于海豹的描述，海豹们喜欢在岸边晒太阳，它们像大蠕虫一样匍匐爬行，步履艰难，跌跌撞撞，十分笨拙可笑，活动的范围也不大。此外，海豹们并不能够在岸上行动太久，否则它们的皮肤就会因为脱水而干裂，一般的海豹只能够在岸上活动几个小时就必须下水，而且其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水中游泳。虽然现在地球上已经没有了海豹，但是靠着前人的记载文献，沐风还是能够知道一些过去动物的习性。

        如果这个猜想是真的，那么至少现在，珠穆朗玛岛上的居民们是安全，在巨人们的下一波进攻到来之前，岛上的人们或许可以获得几个小时的苟延残喘时间。

        看着那将近三分之一还留在内湖内畅游的巨人群，沐风知道巨人们也并没有就此彻底撤退的意思，它们只是在水里保养皮肤，保持水分，等到体力恢复，它们将重新登岸，动下一波的进攻。

        但是沐风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了，他坐在栈道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大脑昏昏沉沉，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衣衫上混浊的汗水和血液将他的皮肤和布料都粘合在了一起，难以区分，而骨折的脚趾牵传来的剧痛扯着他的神经，让他忍不住出痛苦的呻吟。在刚才的接连逃命后，现在的他已经是满身伤痕，劳顿不堪，而且还又饥又渴。

        六儿和他一起背靠背坐在地上，两人的体力都已经到了极限，除非有人来拖他们走，否则想要让他们再多走一步都完全不可能了。另外两个心有余悸的镇民开始讨论起是否要回去寻找之前那个麻花辫女孩和高个子青年的尸体，但是在短暂的争执之后，他们还是选择了不回去，倒不是因为他们害怕可能还有留存的巨人，纯粹是因为他们不想看到那些令人作呕的恐怖而凄惨的死状罢了。

        沐风几乎恨不得自己就这样趴在栈道上再也不爬起来，可是就在下一秒，一道宛如雷鸣般的沉闷声音再一次从遥远的海岸线穿了过来！

        听到这一道熟悉而又略显陌生的声音，沐风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疯狂跳动起来！

        恐惧如同冰冷的恶魔之手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的手腕都开始无法自制地颤抖起来，海岸线的方向再一次响起了零零碎碎的警钟声，而下方山道上的一部分镇民已经开始出了更为绝望的惊呼声。

        六儿艰难地抬起头，一寸一寸地转动脖颈，望向了洛子镇尽头的岛峰后方的大海方向。

        那是之前他们逃回来的大坝方向，而此刻，之前那个被神弩队射伤了的右眼的三十米高的独眼巨人，正匍匐着从山坡后的弯道处转身而来，它的眼里流淌着不明显的血丝，它那庞大的身躯，就如同移动的堡垒一般，一寸一寸地向地向着洛子镇的方向挺进而来。

        但是，这却并不是最让沐风感到绝望的。

        真正让沐风感到末日般的窒息感的，是这个独眼巨人的身后，此刻正跟随着七个体型相仿的大巨人，以及……如同狂潮般的黑压压一片的小巨人。

        比之前的那一波，这一波来自岛峰拦海大坝的巨人军团，在数量上，整整多了一倍以上。

        那一刻，沐风终于明白了。

        巨人们是从不同方向进攻岛屿的，刚才撤走的，仅仅是其中的一支小队而已。

        也许，还是所有巨人军队中规模最小的。

        在巨人的沉沉迈动的脚步声和尖锐咆哮声里，大地在震动，山川在战栗，夹杂着血腥味的海风转山转水，从大海的尽头飘荡而来，在猎猎作响的云杉林间弥漫而开。

        这一波巨人能够到来，只意味着一件事。

        那就是巨人们已经彻底撞烂了岛峰海岸线上的拦海大坝，再也没有任何的人造物体，能够阻拦他们前进的脚步声。畅通无阻的巨人们源源不断地从大坝地豁口穿过，如同冲破牢笼的雀鸟们欢快地汇聚而来，来享受这一顿饕餮盛宴。

        “这真的是上天要灭绝我们吗……”

        沐风的身旁，那个鼻侧长着黑痣的镇民捂着脸，满脸泪水，出了绝望的呢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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