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诲有些惊讶，同时也有些恼怒。他说道：“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他的修为虽然算不得顶尖，但也不是随便来一个人就可以轻易打倒的。

        笛影却摇了摇头，又写下一行字：那你的意思是我还有其他选择？

        林诲突然意识到对方要么与他一战，要么……

        笛影如今处在林氏山庄内部，如同深陷虎穴，万不可惊动居住于其中的猛虎，无声无息地离开才是上策。

        笛影的身上还有伤——从时空夹缝中受的伤，并不轻，甚至有不少伤口深可见骨。敌人的能量停留在他的伤口之上，导致它迟迟无法愈合。在离开时空夹缝后，他也几乎没有一点修养的机会，就被千露纤一路追赶。那个时候，笛影看似从容，实际上却是他不得不表现出从容，这样还可以或多或少的让千露纤误判他的实力。在逃与追的游戏上演时，好在千露纤身上也有伤，让笛影身上的压力稍微松了一点。

        事实上，笛影的实力已大大下滑，如今已只能装出表面上安然无恙了。他身上的伤口，都被黑衣遮盖了。

        “有意思！那就来一战吧！”林诲道。大量的真气汹涌地乱流，狭小的房屋仿佛根本无法容纳所有真气。结界中的空间快变成青色，青色能量填满每个角落，而且结界还在呼应着这股能量。

        只有一战了吗？

        笛影也开始为战斗做准备，晓始功传运转，白色能量释放，如同极黑的海底突然出现一道灯光。被青色填充的这个空间，一道白光强撑出一片白色的地域。

        林诲暗惊：这股能量的强度……如果蒙面人真的是自己猜想的那个人，一切也太神奇了。那个人是从哪里得到这种修为的呢？蒙面人施展出来的真气波动，分明是一股不弱于林诲的波动。

        笛影突然抬手上翻，白色能量地流转方向随之变化，似乎凝华为固体了。站在林诲的位置来看，一个白色光球正在扩大，将青色能量渐渐挤开，而且在白色光球之中，有很多地方，闪耀着更加明亮的光，小小的光圈缠绕在这亮光之上。

        “就来试试你的修为到底到了什么程度！”林诲道。他立即变招，青光越凝练，尤其是他身旁一圈，一个青色的光球成形，与白色的光球相抗。

        两个光球相互接触，你争我夺，一方扩大，另一方则缩小，短暂的时间过后，状况反转，接着又再次重复。两者相持不下，在短时间内，构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对峙中，笛影的脸色渐渐苍白了。黑衣下的伤口上，那些敌人的能量，闯入笛影体内，搅散了他聚集的能量。

        使用了晓始功传，还真是“明智”啊……笛影暗想。白色的光球正好可以将他苍白的脸色隐藏起来。

        笛影加持白色光球已经很困难，林诲却再一次加强了青色光球的能量。

        笛影的白色领域渐渐不支。在青光的不断施压下，白色光球缩小了不少。之前暂时构建的平衡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咦？”林诲为自己取得上风的现象感到诧异。蒙面人的真气似乎出现了一丝紊乱。“喂喂！你该不会身上还有伤吧！哈哈哈哈……看来神是站在我这一边的，你就这样输掉好了。”林诲大笑了几声。他还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有多么狰狞。

        林诲再施加了一股力量，青色光球一分为二，贴着白色光球移动。青光逐渐渗透入白色光球之中，持续之下，白色光球外围一圈，已经被青光同化。

        “是吗！你似乎认为我有伤在身就可以被随便‘欺压’了，你似乎还以为待在林氏山庄就赢定了。取得了上风就这么高兴吗？看着我的虚弱就这么得意吗？”笛影道。一口黑血溢出嘴角，又将遮住他口鼻的黑布润湿。“那就来看一看，结局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笛影先前迈出一大步，白色领域也向前移动不少，两个青色光球竟是都没能拦住。

        “散！”笛影叫道。

        白色光球突然散开，青光顿时覆盖到笛影身上，如处深海般的巨大压力席卷而来。笛影又吐了一口血。

        白光却没有消失。它们化为二十多把利剑。笛影的手指一弯，利剑顿时冲向林诲。

        “你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吗？”林诲道。又一股青色能量现身，在林诲眼前构建出一层薄膜。

        二十多把利剑皆被薄膜阻挡住。

        林诲又一次笑了起来。笛影的肉躯完全暴露在压力之中，而他出的利剑都被薄膜阻拦着。

        “只要我的这只手动一下，你就会被强大压力碾碎。现在你想说一说关于你身份的问题了吗？”林诲道。他抬起右臂，手指稍稍弯曲，掌心对着笛影。笛影就像是被他的这只手被捏住了，只要他将这只手一握成拳头，笛影就会被能量碾碎。

        可笛影并未露出被抓住后该有的表情。他学着林诲突然抬起右手。“只要我的这只手动一下，你的身体就会被锋利长剑刺穿出二十多的洞。”

        “哦？你是说它们？”林诲淡淡瞟了一眼白光组成的利剑。它们的光芒正在变淡，又被薄膜阻挡着，哪有半点反抗之力？

        然而他的话刚出口不久，笛影的手动了动，二十几把利剑突然产生变化。白光散去，玄芒撕开林诲构建的薄膜，化为黑剑。利剑中心有着更强的力量，就是它冲散了白光。

        “这……异族——”林诲急忙退后了几大步，可他的度再怎么快，也快不过黑剑。黑剑已近在咫尺……

        笛影利用晓始真气藏着更强的异族旭气，成功地骗过林诲，扳回一局。

        林诲又退了几步，却依然无法摆脱黑剑，直到他退至墙边，再无其他退路。二十几把黑剑从各个方向围住他……

        “你给我去死吧！”林诲道。他开始操控笛影身边的能量。当能量的压力足够时，完全能够碾碎笛影的身躯。他的“死”之手，又举起来了。

        只要笛影先一步死去，林诲遇到小小的危机就可以解除了。

        同样的，只要林诲先一步被利剑刺中，笛影就有可能摆脱危机。

        两人都认清了这一点，两只右手纷纷用力……

        接下来就是与时间的竞赛，谁更快，谁就“赢”！

        利剑抵达林诲的眉梢之前。

        能量压力将笛影的皮肤勒得变形。

        下一刻就是分胜负的瞬间。

        周遭的建筑物皆屏息凝视着，准备迎接下一个瞬间。鲜血必将四处飞溅。

        连笛影和林诲都屏住了呼吸，因为接下来就将分出胜负了。

        然……

        下一刻到来时，血的确是在四处飞溅，可它的出处却不是来自笛影或是林诲。

        笛影和林诲的眼皮猛地抬高，瞳孔猛得缩小。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副不该出现的，谁也不愿意看到的画面。

        笛影先一步反应过来，随即飞快地跑到视线一直凝视的位置。

        林诲愣了愣，似乎也打算跑到视线凝视的位置，可不知怎么，脚无法移动。

        “没……没事吧……”笛影道。他终于开口了，不再担心身份有可能败露的问题。不得不开口……

        在之前那千钧一之际，林逝水突然闯入两人争斗的中心。她融解了二十几把黑剑，同时也击散了即将碾碎笛影身躯的能量。可她自己却来不及设防了。散开的能量，断掉的黑剑，都击中了她，鲜血由此而现。

        血将地面染红，笛影眼中几乎尽是红色。

        林逝水的伤势未愈，现在又添新伤，这几乎是致命的。

        遮挡笛影口鼻的黑布无力地飘落，他抽搐着的嘴角终于露了出来。

        “把这个喂她吃下。”林诲急忙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丢给笛影。

        笛影顺势接住丹药。一闻气味，就知道这枚丹药有多么神奇。他没有犹豫，立即将药喂到林逝水口中。

        这个时候，林诲终于确认了笛影的身份，然而却没有了继续争斗的想法。血击溃了他所有的坚持。

        笛影盘坐起来，以手抵住林逝水的后背，为她疗伤。能量涌入她的体内，帮她加炼化丹药。

        林诲站在一旁，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撤去结界。他推开窗户，倚在窗边，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此时，他会在思考什么呢？

        整整一个时辰，这个空间仿佛凝固了，没有任何动静。就像没有任何活物。

        夜里的黑和静从墙壁的各个缝隙流入房屋之中，一朵黑色的名为永恒的花，正在绽放。介于黄泉和天堂之间的气息，从花蕊上散。魔性的花粉披上黑暗的外套，包围了整个房间。

        咔嚓……

        响亮的声音出现，即在这个世界，又似乎不再这个世界。

        花碎了……

        静也随之破碎了……

        这个小屋中，又有了声音。

        林逝水缓缓睁开眼睛。她的伤势恢复了一些，只看表面，已经完全看不出她有伤在身。

        林诲开口道：“明轮之树的力量，果然被你用来唤醒笛影了……”他没有回头，看着窗外说着，就像自言自语。

        林逝水看了看林诲的背影，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到一丝“佝偻”，一丝老态。半个多世纪了！这是半个世纪以来，她第一次见到林诲，突然觉得他苍老了很多。

        “对不起。”林逝水道。也许每个人都在觉得她做错了，甚至她自己都不敢肯定自己许下了正确的愿望。明轮之树这种奇迹之物，不知多少人想见而不得。五大家族为此大动干戈，可它最后却只是被用来让一个人复活。世界上有着很多死去的人，实在太多了，多到让人感觉到生命廉价。用仅有的奇迹去唤醒廉价的生命，这谁敢说是正确的呢？

        “也许我不该复活吧……”笛影道。如果他不复活的话，这个世界说不定早已迈入了太平盛世，人人欢笑的时代。以林逝水的性格来考虑，一定会许下这样的愿望。明轮之树这可实现任何愿望的神物一定会实现她的愿望。

        林诲道：“逝水，你已经变了。不再像过去那么善良。”

        林逝水笑着说：“谁知道呢？也许我过去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很多事情，只有在降临到自己头上时，才会现。原来，世界上有一个词语叫做不可抗拒。世上总是充满无奈。‘生活’会将一个人同化，见到的事多了，也就……”

        她也许早已意识到了自己的变化，只是无法违逆这一丝变化。过去的她，不会是这么“自私”的人。世上有着那么多死人，她却仅仅因笛影恰好是其中之一，就自私地浪费了奇迹。

        “也许这一切还仅仅是一个开端，逝水，你已经无法回头，无法去那个你期待的世界了。”林诲道。“或许有一天，你会不可避免的开始挥剑，开始杀人……”

        林逝水只是沉默。她想不出一句回答的话。

        笛影接过话，说道：“林诲，你还记得几个月前——不！是半个多世纪之前我说过的话吗？”笛影差点又忘了已经过了半个世纪。半个世纪对于他来说不存在。“我并没有放弃一切。我会征服整片大6，然后摧毁大6上现有的陈规陋习，塑造全新的世界。即便有时候不得不动用阴暗的手段，我也要以我的方式去做到你做不到的一切。我不需要光明正大，也不需要正义和支持，甚至连人性和道义都可以抛弃……”对于笛影来说，那时几个月前。那时，他对林诲说过类似的话。以前他是为了林逝水而做出这样的决定，现在如是，要论区别，只有一点——他的决心更加坚固了。她在见到了明轮之树后，却只许下了那般“渺小”的愿望，那么笛影只剩下一个选择，那就是去实现她本该向明轮之树许下的愿望。

        林诲却大笑了起来，随即转过头，看向笛影。“就凭你？你有着什么样的底气说这句话？现在你是一个全世界都容不下的叛族者，只要在外人面前露面，就会被当成敌人。你凭什么说这句话？就凭你的修为？那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从来不缺乏强者，每一个时代，都会有强者，看一遍历史就可以现了，强者的数量早已多得像蝼蚁一样廉价了，况且一个人再怎么强，也不可能胜过一群人。”说到激动处，林诲又大笑了几声，但却是苦笑。他也想塑造新的世界。很久之前，他和林轩、林语舞一起那么决定了，可是如今只有苦笑，连计划的第一步都很难实现。如今异族尚在，而他们几乎已经浪费了半生的时间。林诲已竭尽全力了，却只感觉到无力。即便在林家又如何？手握巨大的权利又如何？有些东西终究无能为力。林诲已经感觉到了，就像林逝水在渐渐变化一样，他所坚持的很多东西，也在无奈中，慢慢消失了。他已经无法提起当年的干劲了。所谓梦想、追求、“野心”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在这个世界中，会越来越感到无可奈何，然后，激情慢慢淡化，直到消失……

        林诲道：“笛影，你还能说出这句话，只能证明你还是一个小鬼而已。只有初生牛犊才不怕虎。小鬼什么都敢说，因为什么都不明白，所以也不会放弃，最后的结局，你应该很清楚。那就是死！”在追逐目标的路途中，笛影的确死去了。死仿佛是某种必现之物，降临在了笛影的头上。

        笛影却道：“如果我的死，是这个世界所促成的必然的话，那么我会复活也是必然。巧合根本不存在于世界的任何角落——”笛影可以停顿一下，才继续说下去。“也许我现在依然是一个十几岁的小鬼，和你们的几百岁生活比起来什么都不是。半个世纪根本不存在于我的脑海中。但是你没有资格说我错了——什么都无法改变的你没有资格！人的一生是不可能一直踩着成功前进的，失败会占据大多数时间，这是每个人都无法避免的东西。我也许是错的，也许是对的，但不走上这条路，没有人知道结果，错误的方法也可以得到正确的结果，犯下错误也没有关系。正因为我是‘小鬼’，伤口愈合的能力才最好。等长大了，背负的事情就多了，也就不敢轻举妄动。那个时候就不敢摔跤了，因为会摔坏背着的东西。人的一生在这个时候，拉开分界线。林诲，你已经跨过了这条分界线，所以今后不可能办到任何事。”

        “那我问你，你又想怎么做呢？”林诲讽刺着说道。

        “这与你无关。”笛影道。

        “你总是这么狂妄、清高，所以迟早还会死。”林诲道。

        “这依然与你无关。”笛影道。

        “你过去的悲惨经历还没让你清醒一下吗？”林诲道。“那就由我来让你清醒吧！”他拍了拍手，许多黑衣人随之走入了房屋，约摸有三十几个人。每一个黑衣人都拿着一把寒光凛冽的剑，剑尖直指笛影的心脏。这些是林诲专门培养的下属，忠心耿耿，仅听林诲一人的命令。

        笛影镇定地说道：“今后，我不会责怪或是后悔任意一段人生经历，哪怕是死的经历，哪怕是被围剿的经历，哪怕是被最亲的人追杀的经历。那是让我成长以及理解世界真理的机会，是神给你的恩赐。如果我无法理解的，那么就浪费了这个机会，只能说我是庸才。那些从出生起就一帆风顺的人多么可悲呀！神连理解世界真理的机会都不曾赐给他们。他们只能被动的被身边的人染成其他颜色。”

        笛影运转起林氏功传，强大的真气波动散开去。

        靠得最近的一个黑衣人被真气波动震退，笛影看准对方立足不稳的一个瞬间，闪电出手，夺走那人手中的兵刃。

        武器在手，而且已达成此行的目的，现在笛影只需要考虑该怎么离开林氏山庄就可以了。他横着剑，睥睨众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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