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狐狸精

小乌鸦迷瞪瞪睁开眼，往窗外看了看。

        天还没透亮，顾臻在卧室和浴室之间进进出出，虽然放轻了动作，仍是把他大快朵颐的美梦搅黄了。

        “杂毛。”小乌鸦有起床气，被吵醒了，就有些不高兴。

        顾臻正在浴室里对镜子整鬓角，听见动静，便往后退了几步，站在门口探出半个身子：“吵醒你了啊。”

        小乌鸦含含糊糊嗯了一声，问道：“几点了？”

        “还早呢。”顾臻洗手擦干，走到床边坐下，用微凉的指尖蹭了蹭小乌鸦的脸，“你再睡会儿。”

        他身上带着一股略显浓郁的混合型花香，刚凑近便呛了小乌鸦一鼻子。

        小乌鸦连打了两个喷嚏，有些受不了，便伸出手抵住顾臻的额头，嫌弃地将他往边上推开：“你喷什么了？”

        “香水。”顾臻随口应了，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

        小乌鸦这才注意到顾臻的着装打扮，他不仅喷了骚包的香水，还穿了修身西装，打了领带抹了发蜡，白色衬衫的袖口甚至还仔细别着一对钻石袖扣。

        “今天周六。”小乌鸦满脸狐疑地揪住了顾臻的领带，“你要去干嘛？”

        “还能干嘛？加班啊。”顾臻小心翼翼从小乌鸦的指缝间抽回领带，“这身造型是特意找Tony搭的，你别给我弄乱了。”他把衣领子打理妥帖，又正了正身板，冲小乌鸦抛媚眼道，“怎么样，哥帅不帅？”

        小乌鸦飞快扫了顾臻两眼，面上一热，十分不屑地翻了个身，把被子蒙到脑袋上：“切，丑死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顾臻无奈，又替他把被子拉下，露出脸，“今天我得忙一天，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你就和大灰他们一块玩。明天不用接着忙我就带你们去钓鱼。”他说着又习惯性地要凑上去亲一口，想到身上熏鼻子的香水味，便放弃了这个打算，“我走了啊。”

        小乌鸦哼了声，没搭理他。

        “你接着睡。”顾臻抓了把小乌鸦的头发，起身关掉壁灯，轻声退出房间。

        卧室外传来渐远的隐约动静，随着家门上锁的声音响起，小乌鸦一个鲤鱼打挺，动作敏捷地坐了起来。

        “人妖会怕是又要搞幺蛾子，”他拨通大灰的电话，精神十足地指挥，“姓顾的今天穿得像只花孔雀，撅着尾巴毛就出门了。你赶紧跟着他，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随时向我汇报。”

        大灰得了指示，扑棱翅膀就追着顾臻的车去了。

        小乌鸦也再睡不着，干脆冲澡换衣服，拿了盒酸奶，坐在客厅里慢吞吞地喝。

        大灰跟着顾臻，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回信息。

        大灰：老大，杂毛上湖滨道了。

        大灰：老大，杂毛在往城西走。

        大灰：老大，我们到陆岩湾啦！

        城西陆岩湾，小乌鸦和顾臻头回遇见貔貅的地方，也是顾臻的大学所在地。

        小乌鸦想不通他去做什么，于是猜测问道：姓顾的去学校了？

        大灰：老大你真厉害，这都知道！！！

        大灰佩服到不行，连打了好几个感叹号。随后又告诉小乌鸦，那边正在办校庆活动。

        小乌鸦：一个野鸡大学，搞什么校庆？

        大灰：一百三十周年呢，到处都是人，杂毛车位都找半天啦。

        这么一说，小乌鸦倒是想起来了。顾臻就读的虽是三流学院，不过这破学校挂靠在市里排名第一的重点大学名下，主校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也不稀奇。

        只是顾臻大一早地跑去参加校庆活动，为什么要借着加班的名义？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里头定有蹊跷。

        小乌鸦越想越觉得推断在理，按住录音按钮，给大灰发去一条即时语音：“随时开好定位。现在、立刻、马上，把所有鸽子统统都找来。我们去参加野鸡大学一百三十周年校园庆典。”

        小乌鸦近段时间一直待在顾臻身边，凤凰之力恢复得很快。随着力量的回拢，他的原形也在逐渐长大。

        这两天正是换毛期，绒羽褪去，正羽初覆，动静之间，隐约能看到成年形态的影子。而当他振翅高飞时，蓝天白云下的黑凤凰身形卓正气宇轩昂，俨然已有几分百鸟之王的风姿。

        他从远山湖畔出发，穿过半个城市抵达目的地。

        这回野鸡大学的一百三十周年校庆活动阵仗不小，教学楼挂满了祝贺宣传的横幅，校友赠送的花篮也铺了一地，学校里停车位全满，各色车辆都停到了附近的街道上。

        大灰一行已经在校园中心的大樟树上等着了，大群鸽子焦灼地聚在一起，咕咕咕咕地闹腾。小乌鸦落地时，众小妖怪便涌到他身边，义愤填膺地争相告起状来。

        “老大！杂毛不要脸！”

        “他和一个男人眉来眼去的！”

        “那人还摸了杂毛的屁股，杂毛都没躲！”

        ……

        “？？？”信息量太大，小乌鸦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们说的什么啊。”

        于是大灰作为代表，用刚学来的时髦话又说了一遍：“杂毛和人在打情骂俏勾搭成奸啊老大！”

        小乌鸦愣了好一会儿，才理解了大灰的意思，他侧过脑袋问二灰：“你们也都看见了？”

        众鸽子齐刷刷点了点头。

        摸屁股？

        打情骂俏？？

        勾搭成奸？？？

        小乌鸦的毛一下子全炸开了。

        “他在哪儿？”小乌鸦问。

        “2号楼105教室，是他们系的集合地点。就在那儿。”大灰连忙把方位指给小乌鸦，“杂毛停好车就过去，已经有一会儿了。”说完又补充一句，“jiān夫就坐在他边上！”

        小乌鸦生生给气笑了：“走，找他去。”

        他一声令下，鸽子们便呼啦啦地起飞，往2号楼聚集。

        众小妖怪隔得远远的，在树上、灌木丛里、草坪上落定，呈大扇形将105室团团围住。

        这里的教学楼统一都是大落地窗，教室的情形从外头看是一目了然。为迎接校友，教室里用心做了布置，整个系五十多号人各自坐在座位上，乍一看，像是马上就要开课了。

        小乌鸦一眼便瞧见了顾臻。

        顾臻人长得精神，又打扮得风sāo时尚，在人群中/特别打眼，想忽略都难。况且他还是个搭讪小能手，跟什么人都能聊，陌生人五分钟就能混熟，更别说一块儿上大学的同学。

        以他为中心，周围坐满了人，大家天南海北地聊，气氛相当热络。

        若是往常，小乌鸦眼里压根瞧不见别人。只是这回被鸽子们提醒，他才多留意了几分——姓顾的和边儿那男人确实不对劲。

        坐得近了些，互动多了些，笑得也暧昧了些，更有甚者，对方的手若有似无搭在他的腰背之间，姓顾的也没有避让？！

        小乌鸦仔细回想，总算从记忆深处寻出这么一个人来——顾臻大学时候的追求对象。

        隔壁班的班草，人帅，会打扮，gay里gay气的。顾臻追了他三个多月，最后被狠狠阴了一把的拈花惹草419。

        就这样的人还上赶着倒贴，“姓顾的是不是脑子有病？”小乌鸦气得嘴都歪了，“大灰，快看看我的毛！我的毛！”

        大灰一慌，忙追问道：“老大，你的毛怎么啦？”

        小乌鸦：“是不是变成绿色的了！”

        大灰说：“还是黑色的哦，老大！”

        “……不管！”小乌鸦越想越气，跳下树往草坪上一滚，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看见，就势化作人形，杵在105教室的窗外头，气势汹汹地给顾臻拨去了电话，“捉奸在床，看姓顾的还有什么话好说。”

        听筒内彩铃响得欢快，隔着一层玻璃窗，没过一会儿，顾臻也发现了来电。他低头查看手机，而他身边的419侧过脸，似乎和他说了什么，顾臻勾着唇笑了笑，随后将手机按了静音。

        对方意料之外的举动让小乌鸦沉默五秒，随后突然转身，朝着2号楼入口走去。

        “老大，你去哪儿？”大灰追问道。

        小乌鸦说：“谁都别拦着我，我要杀人了。”

        ……

        这可不得了，要出大事了！

        接近2号楼时，一股若有似无的灵力引起了小乌鸦的警觉。他怒气狂发，不过身体比理智先一步意识到异样。

        距离大门仅半步之遥，小乌鸦停下脚步。

        楼的外墙面隐约能感受灵力的动荡，若是没有猜错，周围该是设追灵阵，一种妖怪接触到就会留下记号的追踪阵法。记号对妖怪没有伤害，过段时间就会消失，但是存在期间，受标记者的行踪会一直被施阵人所知晓。

        这不是什么厉害的阵法，妖力强的妖怪轻易便能察觉。小乌鸦可以断定，这绝对不会是用来对付他的。

        小乌鸦的理智稍稍回笼。

        会凑巧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设立追灵阵——施阵者怕不是老熟人。

        小乌鸦收敛心神，大略四顾一番。

        大灰不明白他在干什么，不由好奇问道：“老大……”

        小乌鸦竖起中指抵在唇边：“嘘——”

        随后他慢慢转过头，面向隔壁实验中心的3楼——那里是监视2号楼105教室视野最好的位置。

        果不其然，小乌鸦视线落点的窗台边，望远镜隐藏不及，折出一道晃眼的反光。

        小乌鸦嗤笑一声。

        望远镜后头的人知道踪迹已经暴露，于是从窗帘后伸出一只手，对着小乌鸦方向敷衍地挥了挥。

        “付，小，梓。”小乌鸦咬牙切齿，“遇上她准没好事。”

        被点了名的付小梓女士毫不自知，电话很快打了过来。

        备注为“女人”的号码在屏幕上不断跳动，小乌鸦让大灰一行先退走待命，自己走到路边，蹲在石椅上接通电话。

        他尚未开口，付小梓略带挑衅的话便传进了耳朵里：“哟，这不是凤凰家不知道排行第几的凤钰嘛，你怎么会在这儿？”

        自从顾臻和小乌鸦有一腿的噩耗被证实，付小梓和小乌鸦之间的火药味就没断过，逮住机会就能吵一架。

        小乌鸦被呛，不甘示弱反问道：“你又怎么会在这儿？”

        付小梓：“无可奉告。”

        小乌鸦聪明得很，联系前因后果，便把目前的情形猜测得七七八八。顾臻执行任务是真，但这任务内容怕不是他乐意见到的。

        小乌鸦：“姓顾的在干嘛？”

        付小梓：“无可奉告。”

        小乌鸦：“他和那人什么关系？”

        付小梓：“无可奉告。”

        小乌鸦：“你们有什么目的？”

        付小梓：“无可奉告。”

        小乌鸦：“……”

        纠缠下去不会有任何进展，小乌鸦懒得再与她废话，跳下石椅，作势往2号楼走。

        设追灵阵自然是想标记目标妖怪，但若被其他妖怪先一步动过手脚，哼哼……

        “你站住！你站在原地别动！”付小梓没料到小乌鸦会使阴招，急得跳脚，“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问问问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尽尽尽！”

        小乌鸦扳回一局，自然得意。他一边慢吞吞往2号楼踱步，一边朝着实验中心方向晃晃手机：“说吧，我听过了再决定要不要继续走。”

        付小梓恨不得把这个便宜二表哥掐死，不过为了任务硬生生忍了，好声好气劝道：“你妖气重，先找个地方避开，别被里头的发现了。我慢慢给你解释。”

        小乌鸦却没有停下的意思：“我耐心不好，别废话。”

        付小梓没辙，无奈解释道：“表哥身边的那个其实不是人。

        “叫胡悦，是只狐狸精。”

        狐仙者，喜食人气，多变化，擅隐匿。

        这里说的人气，就是人的精气神。适量消耗不会损害身体，反而能促进新陈交替，有益身心健康。

        只要狐狸精汲取精气的技术熟练、控制得当，不闹事不生事，反狩联盟也不会多管，每天要和吃妖怪不吐骨头的狩猎者打交道，哪有闲功夫搭理他们。

        只是最近上头接到举报，酒吧街一带出现了大批的迷幻症患者，表现为过度兴奋和出现幻觉。起初以为是嗑嗨了，逮着人送去药物检测，却什么也查不出来。

        这明面上没问题的问题，自然就落到了反狩联盟。

        付小梓和顾臻领命调查，发现这些人确实不是磕了药，而是被狐狸精在短时间内多次、大量地榨取而造成的精气神匮乏——换句话说，狐狸精聚众吸精，玩大了。

        这是一起性质非常恶劣的扰民事件，反狩联盟不能不管。

        “狐狸精的警惕性高，会里的动作已经引起了他们的警觉。如果我们强行介入，好不容易掌握的线索就都泡汤了。现在只能改变策略，从狐狸精戒备最低的熟人入手——正好，表哥和其中一只狐狸是大学同学……”

        “所以你们就让他出卖色相？！”小乌鸦说。

        付小梓：“别说那么难听嘛，这是为民众事业做贡献。”

        小乌鸦：“不行，我不同意，我去带他回家。”

        “你可打住吧！表哥立了军令状，这回不把狐狸精团伙一网打尽，他副组长的位置就保不住了。”付小梓可算占了上风，“你不同意？呵，没用。”

        小乌鸦被堵得没话说，只心中抱怨道：不干正好，早该和人妖会断个干净。

        他虽这么想，却没有再去捣乱的意思。

        顾臻最初加入反狩联盟的目的不单纯，是想帮小乌鸦的忙，更是想讨小乌鸦的欢心。

        但凡事没有绝对，顾臻的想法早在一次次的任务中发生了改变。

        若舍得走，他就不会在反狩联盟留到现在，也不会春夏秋冬从不缺勤，每天坚持早起，只是为了赶去做一份薪资还不够逛趟街的工作。

        即使不想承认，也无法否定顾臻对这个破落人妖会的在意。

        “懒得管你们那些破事。”小乌鸦瘪瘪嘴，利落地挂断电话。

        “诶，你别……”付小梓只图一时之快，这时候倒是紧张起来，生怕小乌鸦做出些出格的事来。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小乌鸦退到树影中，打了个唿哨，随后化作黑色鸟儿，领着一众鸽子妖飞走了。

        “不能够啊……就走了？”付小梓喃喃。

        顾臻收到短信时，胡悦正聊着年初去国外旅游的见闻。

        付小梓：已经走了。

        顾臻松了口气。

        当初胡悦和人419被揍了一顿后，顾臻就没再和他说过话。多年未见，重新搭讪不知有多尴尬。既要摆出一笑泯恩仇的大度，又得若有似无得勾搭，十多年翘课逃学找借口磨练出的演技全用在这儿了。就在刚才，付小梓还通知他，小乌鸦来了。

        黑凤凰的小暴脾气，那真是惹不起惹不起，他若是发起疯来，在座的众人都得遭殃。顾臻头顶的压力可想而知——尤其是在他挂断小乌鸦电话的时候，他有预感，他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然而也是无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演。小乌鸦若再不走，就顾臻刚才那个的状态，怕是马上得穿帮了。

        “顾臻，你呢，这些年都去哪潇洒了？”

        话题突然转到身上，顾臻稍稍愣了半秒，不过多年任务训练出的反应速度让他很快接上了话：“就附近转转，也没怎么玩。和朋友开的健身房刚有点起色，走不开。”

        众人又调侃他几句，顾臻没放在心上。他抬头看向胡悦，后者弯着狐狸眼对他笑，几分妖魅又几分欲语还休。

        顾臻也回敬了一个暧昧不明的笑容，心里头暗骂，这狐狸真不是东西，大白天就用上了魅惑术，其心可诛。

        下午学校里还有几场活动，汇报演出、趣味游园会、杰出校友交流经验。晚上又一起吃饭，散场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顾臻被劝了不少酒，走出酒店时被夜风一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还能走么？”胡悦关心地问道。

        “没事”顾臻摆摆手，“我酒量不止这点，至少还能再喝两瓶。”

        他这么说着，脚下趔趄，差点摔倒。

        胡悦眼疾手快托了一把：“小心！”

        顾臻醉酒而不自知，挣扎着还要起来，胡悦却没松手：“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我家？”顾臻扭过头，认真地看他，“我家在哪儿？”

        “看你也是真醉了。”胡悦轻笑一声，垂下眉目。

        浓密的睫毛底下，诡黠神色一闪而过：“既然想不起，就别费劲了。干脆，去我家吧。”

        为求逼真，饭桌上顾臻确实喝得不少，不过体内有凤凰之力撑着，人其实还很清醒。他躺在胡悦的车后座上，小心翼翼去摸手机，鼓捣一会却没亮，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被狡猾的狐狸关了机。

        想先联系付小梓的计划泡汤，顾臻只能作罢，半阖着眼，暗暗记下行进的路线。

        胡悦警惕性很高，他开着车满市兜圈，确信没被跟踪后，才将车停进一栋高层住宅的地下车库。

        车停好后，顾臻假装刚刚醒来，捂着脑袋挣扎着坐起，含含糊糊地问：“这是哪儿啊？”

        “我家。”胡悦转过头冲他笑笑，随后解开安全带，“带你上去坐坐，醒一醒酒。”

        顾臻嗯了一声，假意稀里糊涂地跟他上了十二层。

        “口渴吗？先坐会，我去倒杯水给你。”胡悦把顾臻安置在沙发上，自己脱了外套，转身走进厨房。

        顾臻借机观察四周。

        房子的布局挺合理，粗看就是个普通的三居室，没有什么特别的。

        顾臻扭过头四下张望，隐约觉得不对，低头一看，却见一只瘦长苍白的手轻轻按在他的西装领口，正有往里滑入的趋势。

        顾臻吓了一跳，一把抓住。

        顺势看去，却见胡悦半跪地上，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你弄疼我了。”

        顾臻忙将他推开，询问的话未出口，四面八方又伸出数只纤手，暧昧地落在他的肩膀、手臂、腰腹……

        顾臻飞快数了数，乖乖，至少得七八只狐狸，难怪会把人榨干了，这群妖怪玩得有够大的。

        “胡悦，这是怎么回事？！”他装作毫不知情，一边手忙脚乱地推开狐狸精们的手，一边又惊又怒地质问。

        “找你玩玩而已，别这么紧张。”一只红发狐狸说，“小哥哥长得真俊俏。”

        “你就是当年悦哥哥没吃上的那个二傻子，是不是？”另一只黄发狐狸又说，“手感也不错呢。”

        “正好，这回就连本带利全补上。”说话的是只紫发狐狸，他这一嘴说完，众狐狸便又叽叽喳喳黏黏糊糊往顾臻身上凑。

        “你们别乱来啊，我要喊人了啊！”顾臻哭唧唧地推搡，心里暗暗叫苦，关键时候付小梓就不靠谱，都这个点了还不来。若不是担心有漏网之鱼，必须“原地待命”，他早就掀桌子硬杠了。

        “你们别吓着他。”一直没开口的胡悦笑了笑，往顾臻身边凑近，缓慢而妖魅地贴近他的脸，轻声说，“你别害怕，再忍一忍，马上就快活了……”

        快活你个头啊。顾臻心里爆了句脏话。

        就在这时，胡悦突然重重呼出一口气。

        浅灰色烟雾迎面扑在顾臻脸上，他赶紧屏住呼吸。然而还是晚了一步，部分烟雾吸入肺腑，眼前的一切迅速变得迷幻起来。

        灯光扭动，人形曲折，仿佛全世界都在张狂大笑……

        “草。”顾臻没忍住，终究是骂了一句脏话。

        电光火石之间，窗户传来一声清脆的破裂声，玻璃碎了一地，一道黑影卷着夜露呼啸而入，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胡悦掀翻在地。

        外面是十几层的高楼，能这样豪气干云冲进来的，也只有小乌鸦了。

        白日里他领着鸽子离开学校，却是没有走，只远远跟着顾臻。一边守着，一边气鼓鼓地生闷气。

        反狩联盟的动作太慢，为了配合付小梓一行，他在屋外憋到肺都快气炸了。这会儿总算可以出手，可一点也没客气，气场大开，威压全放，呼喝着震慑鸣叫，对准胡悦的脸就是狠狠一拳。

        众狐狸吓得惊声尖叫疯狂逃窜，门外的付小梓等人早已等候多时，听见动静破门而入，将狐狸团团围住。

        顾臻被小乌鸦的气势吓了一跳，登时有几分清醒。

        黑凤凰拳拳到肉，打得胡悦满脸是血，顾臻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一篇课文，《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扑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眼眶际眉梢又一拳，打得眼棱缝裂，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稍做改动）

        “表哥，还愣着干嘛呢？！”付小梓吓得不轻，“快拦着他，再打得打死了！”

        顾臻回过神，赶紧扑上去搂住小乌鸦的腰，使劲往外拽：“消停点，别打了。”

        小乌鸦充耳不闻，抬手抵了他一肘子。

        顾臻刚中了狐毒，使不上力，被小乌鸦这一下直接推到了地上。一屁股墩实了，疼得他呲牙咧嘴。

        “小乌鸦，够了啊。”顾臻哭丧着脸，揉着摔疼的屁股道，“快拉我一把，疼死我了。”

        小乌鸦看看他，又看看神志不清的胡悦，眼里的委屈一闪而过，随即将胡悦丢开，转身又从窗户冲入夜幕。

        “诶——”顾臻阻止不及，转眼便不见了黑凤凰的影子。

        付小梓见状，忙说：“这里交给我们了，小王，赶紧送顾组长回家。”

        路上顾臻给小乌鸦连打了几个电话，他一个没接，后来干脆关了机。

        “出个任务没告诉他而已，乱发脾气打妖怪就算了，居然就不理我了？”顾臻瞠目结舌，“你说我是不是太宠他了？”

        小王被强行塞了一把狗粮，从后视镜幽幽看向顾臻：“臻哥，你不觉得他是吃醋了吗？”

        “小乌鸦？嗯……？”顾臻说，“瞎说什么呢。”

        “呵呵。”小王说，“你自己心里有数。”

        “……”顾臻心里还真没数。

        小王把顾臻送到小区门口。

        顾臻下车时抬头看了眼二十七层。卧室亮着灯。

        小乌鸦没乱跑，顾臻心里悬着的石头算是落了地。

        回到家，顾臻把外套脱了丢在沙发上，径直走向卧室。

        顾臻推开门，正巧赶着小乌鸦十分暴躁地把掌机砸到被子上。看到他进屋，小乌鸦又飞快捡回掌机，低着脑袋鼓捣。

        顾臻脑子里突然冒出小王的话，不由得眼皮子一跳。

        “你……”他往前走了两步，想起自己一身烟酒香水狐骚味，又停下脚步，“算了，我先洗个澡。”

        小乌鸦都没动一下。

        顾臻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整理收拾好，随后跳上床，手脚并用爬到小乌鸦的身边，随后用下巴顶了顶他的肩膀：“嗳……”

        小乌鸦不理会，点开了新一局游戏的按钮。

        “跟你说话呢。”顾臻又顶了顶。

        小乌鸦干脆侧过身，换个朝向继续玩。

        顾臻碰了一鼻子灰，只能改变策略，转而围观小乌鸦打游戏：“哟，你玩到这了啊？这关很难的，行不行啊？第八个石头一定要小心，要长助跑再连续跳两次……”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画面里的小人已经跌进山谷，SHI了。

        “……要不要死这么快啊。”顾臻说。

        回应他的是一个肘击。

        顾臻“哎哟”一声，顺势往后倒，同时勾住小乌鸦的脖子，带着他一起倒在床上。

        小乌鸦挣了挣，没挣脱，恼怒道：“放开！”

        “哟，终于肯说话了。”顾臻奸计得逞，高兴地亲了口小乌鸦的耳朵，“就不放怎么了。”说罢还凑上去，作势要啃小乌鸦的脖子。

        这回小乌鸦忍无可忍，使出真力，扣着顾臻手腕，一把将他胳膊锁到背后。

        顾臻疼得嗷嗷直叫：“不是吧，你来真的啊？！”

        “打的就是你。”小乌鸦说着，又在顾臻背上打了一巴掌。他越想越气，干脆一脚将人踹下了床。

        顾臻噗通一声掉到地板上，顿时什么脾气都不敢有了。他躺在地上没敢起来，过了好一会，才试探问了句：“还生气呢？”

        小乌鸦说：“没有。”

        “瞒着你是我不对，我道歉。”顾臻说，“本来么，对付几只狐狸，撩个骚也不会少块肉，不是什么大事。我就觉得这回任务你一定不会喜欢，所以才没告诉你。”

        小乌鸦冷哼一声，表明态度。

        “要不这样，”顾臻又说，“以后不管出什么任务，我都和你报备。成不？”

        “没那个必要。”小乌鸦说，“说了没生气，也不想知道你们人妖会的任务。”

        “那你想怎么样啊？”顾臻说。

        “想你闭嘴。”小乌鸦说。

        “……我不答应。”顾臻说。闭嘴可不行，闭嘴就真没法翻身了，“大不了以后遇着要出卖色相的活，都让付小梓去干，反正她脸皮够厚还单身。”

        小乌鸦迟疑了一会儿：“真的？”

        “当然假的。我妈知道了得弄死我。”顾臻说。

        小乌鸦把枕头砸到他脸上。

        “好嘛，不逗你了。”顾臻扔掉枕头，又爬上床。

        小乌鸦对着他又是一脚。这次顾臻早有准备，拽住小乌鸦脚踝往旁边一带一推，小乌鸦下盘不稳，顺势便坐进了他的怀里。

        小乌鸦：“……”

        “别打了，让我抱一会儿。”顾臻一把将他搂严实了，“你不喜欢胡悦，以后我都不会见他了。也不会乱抛媚眼乱勾搭人。就算是任务也不干。”

        小乌鸦身体顿时一僵，所有动作都似被定格了：“你，你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顾臻的额头抵在小乌鸦肩头，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小声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特别高兴。”

        “你是白痴吗？”小乌鸦说。

        顾臻不承认也不否认，稍稍拉开和小乌鸦的距离。

        只隔着一个掌心的位置，小乌鸦睁着眼瞪他。

        近在咫尺的恋人的脸，因为生气，还有点儿堵着。

        顾臻问：“……亲吗？”

        小乌鸦说：“不亲。”

        于是顾臻侧过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后来。

        因为小乌鸦暴揍了胡悦一顿，原本会里答应给顾臻的肉tǐ损失费泡汤了。副组长的位置没被撤，但是减薪三个月，并且要写三千字的检讨。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然而顾臻的心情却没有受到影响，连着好几天都是乐呵呵的。

        付小梓见到他，安慰的话也没了，只能骂一句：

        “傻了吧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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