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四章【野孩子】

“其实你说的没错，我虽然不清楚自己对于姐姐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不过潜意识里我似乎真的是把她当成我最亲的人，一个唯一可以依靠的女人，这大概就是平常人对于母亲的那种依赖吧。”秦绍很是颓然的说道，“关于我的身世，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我也没敢问过。那还是我三岁时候的事情……”

        接下来，秦绍就陷入了对于往事的回忆当中。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秦绍那一天是三周岁的生曰，而他的高智商似乎也是从那之后突然开始神奇起来的。

        原本秦绍高高兴兴的起了床，生曰么，这小子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原本早上总是要赖床赖到七八点的他，六点刚过就自己从床上爬了起来。小孩子么，爬起来之后就迷迷糊糊的往父母的房间摸，走到门口刚刚拧动门把手，门才开了一丁点儿小缝，就听到屋里秦建业和秦慕北的继母在小声的说话。

        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子的力量，按理说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是不会就此停住的，而是会直接推门而入，可是秦绍却居然及时的停住了脚步，小小的身躯就那么紧紧的贴在门上，听着屋里秦建业和胡玫——也就是秦绍的母亲——的谈话。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秦绍当时又还只是个极小的孩子，可是他竟然可以几乎一字不差的将当年秦建业和胡玫的对话复述出来，这不得不说是高智商的伟大奇迹。之所以石磊会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这些年和秦建业打交道也算是满频繁的他，很轻易的从秦绍复述的秦建业的话语之中，听出那正是秦建业的一贯腔调和语气。

        “我父亲问”，秦绍说，“小绍生曰，你有做准备没有？”

        胡玫大约是靠在秦建业的怀里，所以声音不免有些娇媚：“礼物已经照你的吩咐买好了，你的亲戚也都邀请好了，不过，真的非要让我下厨么？你知道的，我最讨厌下厨了，你看我这双手，嫁给你之后……”

        “平时也没有人要求你下厨，有些时候根本就是你自己非要坚持下厨做两个菜，我工作那么忙，哪里有多少时间可以在家里吃饭？你能为你自己……或者说为了我下厨，怎么就不能为小绍下厨？”

        “可是那不一样么，我做给你的菜基本就三四个菜啊，那个一会儿就完事了么。可是今晚你请了那么多人呐，还要我做，那得一大桌子呢……你看我的手……都……”胡玫依旧在撒着娇。

        秦建业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不悦：“胡玫，你应该知道，我答应娶你回来，就是因为你答应会好好照顾小绍，我不想让小绍没有母亲。不过是一顿生曰的饭菜而已，小绍平时就不怎么能吃得到你做的菜，他前两天跟我说，过生曰最大的愿望就是我和你一起陪他吃饭，而且是要吃你做的菜，难道这点儿愿望你都不能满足他么？”

        胡玫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讷讷起来：“我也不是……只是你请了那么多人，这得做多少菜啊？”

        “小介在读大学，慕北又在国外，小绍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亲人。难道你要他在三岁这样的年纪，生曰就过的冷冷清清的么？我当然要多请些人。胡玫，我再说一次，你能进我的家门，完全是因为小绍，所以，不管你为小绍做什么，都是你分内的事情，你应该比他的母亲更爱他，对他更好才行。不要以为你进了这个家门就万事大吉了，我不是那种顾忌到工作就不会对自己的家庭动手术的人，在我的心里，家庭比我的仕途更重要一些。”

        很显然，胡玫在秦建业如此严厉的话语之下，也只能选择妥协，只是，她仍旧嘀咕了一句：“你都也说了我不是他的母亲，真搞不懂你为什么非要把他领到家里来……”

        “胡玫，你胡说什么？！”秦建业顿时愤怒了起来，但是很快又极力的压低了声音，只是不管声音多低，他依旧是在怒吼：“不要再让我听到一次你说这样的话，否则的话，这个家第一个被扫地出门的，只能是你。好了，不要废话了，现在就去给我准备！”

        说罢，屋里传来很大的声响，显然是秦建业愤然下了床，而胡玫也开始悉悉索索的起床，只有三岁的秦绍则是立刻转身，蹑手蹑脚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不大会儿，胡玫就和秦建业一起来到了他的房间，然后秦建业亲自把他抱了起来，笑呵呵的用胡茬将他扎“醒”，并且开心的祝他生曰快乐，还让胡玫立刻将秦绍的生曰礼物拿出来，那是一套让人从平京带回来的变形金刚，是平时秦绍每次一看到电视就会欢呼雀跃的玩意儿。

        纵然当时的场面是一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情景，小小的秦绍似乎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异样，依旧在为生曰礼物和父母的祝福而开怀不已并且被秦建业的胡茬扎的咯咯直笑，但是他的眼神里，已经开始流露出一些悲伤，他似乎觉得自己洞悉了一个最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关乎于他的身世，关乎于他在这个家庭里的地位。所以，在三岁的生曰之前一直表现的和寻常的孩子没什么两样的秦绍，在那之后却是将他所有的智商都表现了出来，在他心里，似乎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让秦建业不会因为对他失望而将其扫地出门，在小小的秦绍的潜意识里，他已经不再成为这个家庭的成员了。

        那个生曰他表现的一如往常，至少秦建业和胡玫都没有看出什么异样，那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啊，居然能拥有如此的演技，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秦绍的智商的确太高，三岁的他怕是就已经拥有了不下于成年人的智商。

        胡玫最终还是下厨做了饭，但是秦绍却并没有真正的感到欣喜，而秦建业推掉了所有的工作，下午四五点钟就赶回到家里，陪着秦绍渡过了这个让他永生难忘的三岁生曰。

        唯一的变数在于当时十七岁的秦慕北，她当时刚刚出国时间还不长，这还不是秦建业让她出国的，是她自己的决定。当时秦慕北已经申请了大学，只是还没有就读，依旧在读预科，谁也不会想到，刚刚出国不过两个月的她，竟然拎着简单的行李回到了国内，为的只是秦绍三岁的生曰。

        听到这些，石磊已经明白了，为什么秦绍会对秦慕北有着极其特殊的感情，显然当时在国内并且是在读大学的秦介是没有回到家里陪他过生曰的，可是远在上万公里之外的秦慕北，却能够为了他的生曰回来，只为能当着他的面，亲口对他说一声生曰快乐，并且亲手将一个小小的礼物送到他的手上。

        秦慕北不会知道在她回到家里之前，在秦绍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自然也就不会知道自己这趟回国，对于秦绍的意义有多么的重大，现在不知道秦绍为什么会跟她的感情格外的好，并且对她有着盲目的崇拜也就很是正常了。

        可是在秦绍小小的心里，母亲显然已经不是他的母亲了，而父亲虽然还是表现出对他的爱，可是他也不知道秦建业究竟是否他的生父。秦慕北也当然不是他的亲姐姐，只是秦慕北的举动，让秦绍将秦慕北当成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唯一的亲人。

        秦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小小的电子表，很多年前的产品了，但是保养的却很好，甚至于依旧在闪烁着时间。不用说，石磊也知道这大概就是当年秦慕北送给秦绍的那个生曰礼物，只是没想到秦绍居然能将这个其实微不足道的生曰礼物一直保存到今天。

        “这就是我姐送给我的生曰礼物，这在当年是很精致的东西，只是我现在戴不上了，我也不想换一个表带，换了表带就不是当年的那个礼物了。是吧？”秦绍的眼睛里显然有了少许的泪水，只是一向狷介狂傲的他，不会允许自己在石磊面前掉下眼泪。

        石磊微笑着点了点头：“嗯，你把北北送你的礼物保存的很好……”

        “当然很好，我从那以后，身上再也没有过任何的表。长大了，我爸也送过表给我，价值不菲，可是我都只是往抽屉里一扔……”

        石磊没有问秦绍，为什么后来和秦建业的感情也不好了，很显然，既然秦绍能够接受秦慕北这个很可能不是他亲姐姐的人，那么也应该能够接受真心疼爱他养育他的秦建业。因为石磊知道，秦建业的关爱始终是有限的，任何官场上的人物，都会将大量的时间放在工作上，而无暇顾及家里的事务，慢慢的，和秦绍疏远了也很是正常。

        石磊甚至于可以对秦绍和秦建业之间的关系做个复盘，不用说，在那之后，秦绍显然也会很依赖秦建业，不管秦建业究竟是否他的父亲，他对秦绍的关爱是不缺乏的。所以秦绍从那之后，就将自己的智商完全的展现出来，懂事，不合年纪的成熟，以及在学校最拔尖的成绩，他希望用这一切可以让秦建业对他关爱的更多一些，不管他的智商有多高，他始终都是个缺乏父母关爱的孩子。

        但是秦建业真的太忙了，忙的根本没有呆在家里的时间，往往回到家里，秦绍已经睡了，而秦绍起来的时候，秦建业甚至都已经出门了。秦绍不管拿着多好的成绩单，不管拿着多么优秀的表现，在秦建业面前，或许只能得到一句夸奖，而随着他的年纪增大，甚至于连这些简单的夸奖也没有了，更加没有了拥抱和亲吻。石磊很了解秦建业，他知道秦建业绝不是那种可以跟儿女表现的特别亲昵的男人，或许在孩子很小的时候他还能做到这一点，但是随着孩子逐渐长大，他就会觉得这些孩子需要自立，他就会越发的开始吝啬夸奖以及拥抱种种。正是因为这一切，导致了秦绍逐渐的对秦建业也再没有了之前的那种依赖，反倒是一直呆在国外，一年也见不到一两面的秦慕北，每次回国都会给他带礼物，带着他跑东跑西，感觉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半个亲人的秦绍，逐渐的也就自然的将秦慕北当成了他半个母亲。

        再等到秦绍长大了一些，他也就会和秦慕北通电话甚至视频通话，似乎，这个世界上也只有秦慕北愿意倾听他的话语，而秦慕北那似乎永远不紧不慢的语速和态度，也会让秦绍感觉到无比的安宁祥和。

        但是光有一个遥远的牵挂是不够的，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得不到父母关爱的秦绍，逐渐的开始变得狷介狂傲了起来。一开始或许只是叛逆，他希望用一些行为引起秦建业的注意，希望秦建业可以像他小时候那样关心他。可是秦建业根本就没有时间关注这些，在秦绍犯了错之后，可能采取的也只是简单暴力的训斥，之后的秦绍就越来越变本加厉，甚至在外头惹完事就报上自己父亲的名头，到处打着秦建业的大旗胡作非为，这已经成为了秦绍的一种报复。既然你们不关心我，那我就要报复你们——这种心理的产生，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微微的叹了口气，石磊对秦绍说道：“没想过问问你父亲？”

        秦绍自嘲的笑着：“他是不是我父亲我都不知道，我问他什么？难道我去问他是不是我父亲？你和秦建业应该也很熟吧？你觉着我要这么去问他，他是会一个耳光抽上来让我滚蛋呢，还是会耐心的跟我解释我的身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石磊其实倾向于后者，因为不管一个人多么的位高权重，在陡然发现自己的孩子似乎知道了一些关于他身世的真相之后，都会有一种颓然和释然的双重纠结情绪，而在这样的情绪下，不管脾气如何暴躁的人，都会变得和颜悦色起来。更何况秦建业并不是脾气暴躁的人，只是因为久居官场和高位，身上形成了一种不容其他人质疑他的气质，这种气质往往会被解读为简单暴力，而实际上是有着一定的区别的。

        但是这会儿石磊知道，他没办法跟秦绍解释清楚这个，不管多高的智商，遇到情感问题，往往都会让智商完全失效。

        “个人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搞搞清楚的好，总不能让心里永远存在一个疑问吧？”

        秦绍听完石磊的这句话，冷笑了一下：“哈哈，你是想知道证据是么？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送到美国去读初中么？”

        “听北北说，是因为你在学校是个小霸王，所以你父亲希望把你送出去好让你收敛点儿吧！”

        秦绍点点头：“那我又是为什么会变得那么乖戾？”

        石磊心说他倒还是知道别人对他的印象，虽然心里有答案，不过他并没有说，只是摇摇头。秦绍又冷笑了一声：“我故意的，我就是要让秦建业受不了我，我想离开他。其实，到国外读书，是我给他的暗示，要不然，以秦建业这样的人，怎么会愿意把自己的孩子——不管我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之所以我会想要离开这个家，正是因为我有了一个证据。”

        “什么证据？”石磊也有些好奇。

        “十三岁的时候，我在秦建业的房间里，找到了他和胡玫的结婚证。我是89年出生的，可是秦建业和胡玫却是90年1月才结的婚。那时候我已经出生半年多了。”

        石磊默然，心说这换在普通人身上，或许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先上车后补票的事情太多见了，可是在秦建业这种保守的官员身上，决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而且，我查过，秦介和姐姐的母亲是什么时候死的，89年5月，我是7月出生的，自然，我也不可能是秦建业的前妻所生。而且秦建业这么多年，从没有人指责过他私生活有什么问题，所以，基本上可以判断出，我就是他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一个野孩子……哈哈，野孩子！”

        把话说到这份上，石磊也有些好奇了。

        这么算起来，秦绍出生的时候，秦慕北还在国内，不过她当时是读的女校，并且自从她生母去世之后，秦慕北就很少回家，不清楚秦绍的事情也算是情有可原。但是秦介不同，他当时虽然在读大学，不过他却是经常回家的。石磊敏锐的感觉到，秦介怕是知道秦绍的真实身份，所以，秦介在外人面前，似乎也并不是太愿意提起自己有这么一个弟弟，至少不会主动的提及。这和秦慕北的表现实在是大相径庭……石磊正想着，到底要不要找秦介打听一下，秦绍却突然回过头，冷冰冰的对石磊说：“你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所以，你就别想着去问秦介了……”

        好吧，智商高的人其实真的很犯嫌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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