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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


曲懿对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看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家。

        脑门上贴着什么,她抬手摸了摸,像退烧贴。

        失去意识前的一幕涌入脑海,细节记不清楚,只记得在温北砚松开手后,她在原地发了会呆,抬脚一步没迈出去,腿一软,双膝重重敲在地上,再之后眼前漆黑一片。

        曲懿眼睛迅速泛起水雾,不同于晕倒前因疼痛泛起的生理性眼泪,这会是被自己的狼狈气哭的。

        她很少哭,当初在得知苏祈和陆星蔓在一起的消息后,一滴眼泪没掉,父亲曲乔生车祸身亡后很长一段时间,也只敢躲在被窝里安静地哭。

        但这不代表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比别人强到哪去。

        估计是生病的原因,本就敏感的神经变得脆弱到不堪一击,眼泪止都止不住。

        客厅灯开了。

        突如其来的光束刺得她眼睛一疼,晕眩感占据大脑,身体变得轻飘飘的,缓了好一会,才睁开眼。

        冷白灯光还是刺目,映亮湿漉漉的眼眶,眼尾晕开明显的红意。

        有脚步声传来,被羊毛地毯削弱,曲懿眯了眯眼,看清他的样子,单薄的一件白衬衫,半扎不扎地埋进腰带,衬出宽肩窄腰的模特架子。

        最近两次见面他都是西装革履的打扮,不似现在这般随意,身上有浓重的烟酒味,还有一种抓人眼球的懒散劲。

        但他的眼神依旧沉沉的,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哭什么?”

        冷静自持的嗓音,像极睡到手后转头就将人抛下的渣男,薄情寡义。

        温北砚又朝她走了几步,两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

        他身形高挺,曲懿感觉自己头顶的灯光都被他覆盖下的影子挡去大半。

        白皙的脸埋进阴影里,不辨情绪,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曲懿盯住他嘴唇看了会,不受控地想起六年前那场最终以借位收场的吻戏。

        “拍不了吻戏?也不知道在这装什么清纯?昨晚偷偷跑出剧组的人难道不是她?脖子上的牙印这么明显,总不可能是被蚊子咬的吧?”

        “导演私底下对她这么关照,没准她脖子上的蚊子包就是……”

        从小被娇养着长大,从未听过类似的恶意诋毁,曲懿大脑跟不上心跳节奏,无地自容的感觉牢牢堵住她的嘴。

        这事不知道被谁添油加醋地传了出去,在面对记者刁钻的提问时,曲懿第一次没绷住情绪哭了。

        回程的路上,周挽在车上教育她:“在镜头面前,你可以虚情假意地掉几滴泪,但像今天这样把自己内心的脆弱毫无保留地剖析给别人看,得不偿失。”

        曲懿闭了闭眼,哑声替自己辩解:“一时没忍住。”

        “没忍住就给我回去对着镜子练习怎么收敛情绪,练到能忍住了为止。”

        “听着,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折旧率最高的东西,你掉几滴泪,或许能得到别人一时的同情和怜爱,但也会让他们看轻你。”

        “曲懿,你是艺人,得时刻管理好自己的形象,我不希望类似的事情在镜头前发生第二次。”

        艺人就不是人了吗?

        既然是人,就会有软肋。

        “那就把你的软肋包装成你的铠甲,不要让它成为你的死穴。”周挽最后说,“曲懿,我可以答应替你减少那些不必要的应酬,同样的,我希望你能相信我,照我说的做。只有这样,你才能把今天遭受的屈辱尽早地还回去。”

        ……

        要是这会周挽在,估计又少不了一通说教。

        今天的她也确实过于情绪化,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过分展露自己内心脆弱的一面,是件愚蠢且低回报的行为。

        曲懿沉沉吐出一口气,“温——”嗓音迟疑了下,她不确定他是不是还想跟自己装陌生人,索性跳过称呼,随便找了个话题,“你的烟瘾真大。”

        烟灰缸里堆满烟头,空气里的烟味呛鼻子。

        温北砚没说话,转身进了厨房,隔板挡去两头的视线,只能听见一些微弱的声响。

        没赶人,也没让她留下,他这是什么意思?

        曲懿想说什么忍住了,撑起酸痛的身体,扫视四周。

        样板间似的,家具统一的灰黑白,唯一的点缀是花瓶里的红玫瑰,不是新鲜的,花瓣已经失去光泽,枯萎衰败的像就报纸燃烧殆尽前一秒时的模样。

        旁边放着一条流苏耳坠,和她丢的那条款式一样。

        她朝温北砚的方向望了眼,拿起耳坠,看见银条背后刻着大写的“y”,确实是她的东西,也确实被他捡到了。

        曲懿大脑还懵着,咸香味扑入鼻尖,她瞬间回过神,绕过隔板,看到温北砚坐在餐桌旁,慢条斯理地喝着粥。

        “我也饿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厚着脸皮说。

        “……”

        没一会,餐桌上多出一碗皮蛋瘦肉粥。

        “谢谢。”

        “……”

        两个人坐在斜对角,曲懿时不时拿余光看他的手。

        他手背上的皮肤在冷白灯光下,白到有些病态,用力时会崩起淡青色血管。

        苏祈迷恋哥特式风格,喜欢戴各式各样的戒指,手链三天两头地换,他不一样,修长的十指一件装饰物都没有,指甲修剪齐整,骨节分明,干净又漂亮。

        这种认知终结在曲懿看到他食指内侧的纹身那刻。

        是一串花体英文字母,角度原因,只能看清最开头的大写字母a。

        心里的好奇不足以让她开口打探对方的秘密,喝完一碗粥后,她问:“还有吗?没喝饱。”

        温北砚眼睛被她这句话带过去,琥珀色的瞳仁被灯光勾得很淡,接过她的碗,一声不吭地添满。

        第三次光盘后,曲懿放下勺子,眼巴巴地盯着他看,要续碗的意思。

        温北砚把空碗放回流理台,不近人情的腔调:“你可以走了。”

        “……”

        “谢谢你的粥,也谢谢你那晚送我回来。”客套话说到这,曲懿从兜里掏出耳坠,在半空晃了晃,“还有这个。”

        她不点明,只留下意味深长的一瞥。

        不轻不重的关门声后,温北砚收回视线,从瓶中拿出玫瑰,花茎上的刺扎进皮肉,斑斑点点的血迹渗出来。

        他松开了手,花瓣扑簌簌地往下掉。

        起身打开阳台门,冷冬的风猛烈地灌进来,衬衫被吹出一个凹陷的弧度。

        等房间里的烟味散尽后,他才关上回了书房。

        -

        曲懿找到药箱里的感冒药,就着水吞下,在药效上来前潦草冲了遍热水澡,回卧室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

        胃还是胀得难受,裹了件睡袍走到客厅,仰躺在沙发上,手指在肚子上打着圈,脑袋放空一会,听见密码锁开启的声音,紧接着玄关那传来声响。

        眼皮一抬,对上周挽的脸。

        曲懿慢悠悠地坐直身子:“你最近很闲?三天两头往我这跑,不带新人了?”

        周挽开门见山地说:“过来通知你一声,我给你找了个女助理,年后来报道。”

        多大的事,需要当面通知?

        曲懿回忆起她刚才的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女助理?”

        “你的生活助理。”

        “别来,来了我也会把她气跑。”

        周挽知道她这人念旧情,“没说要辞退大壮,他还是你的助理,但你也知道,大壮这人粗神经,做事不够细心,给你招个女助理,生活上的很多事照顾起来也方便……而且新来这人,挺老实一姑娘,手脚也勤快,长得挺可爱,是你喜欢的类型。”

        说得她跟垂涎小白兔的大尾巴狼一样。

        曲懿嗤了声,狐疑地眯起眼睛,“突然的对我这么贴心?”

        “打巴掌前当然得先给你颗糖,”周挽勾唇笑了笑,“我替你接了个综艺。”

        “……”

        果然没好事。

        “你明明知道,我最烦上那种真人秀。”曲懿被气笑,侧身对着她。

        周挽一脸无辜,“我知道没用,这是小赵总的意思,我一打工的苦命人,有那胆子跟他叫板?”

        小赵总赵时韫时盛安娱乐总裁的小儿子,也是圈里圈外盛传的曲懿金主。

        “小赵总嫌你这空窗期太久,在家没事干,闲到只会给公司制造幺蛾子,托我把你行程塞得再满些,让你没有时间和精力作妖。”

        曲懿翻了个白眼,“什么综艺?”

        周挽学着赵时韫说话时拖腔带调的习惯,像模像样地来了句:“当然都是能帮她抬高热度的好饼,不过我也不是那种难说话的人,这次会给她三个选项,让她自己做主。”

        “……”

        曲懿将身子转了回去,掌心朝上。

        周挽从包里拿出三份整理好的资料,递过去的同时说道:“第一个是青城卫视新推出的一档野外求生类纪实真人秀。”

        曲懿随手翻了几页,意兴阑珊地扔到一边,“就我这身板,你确定我是去磨练,不是去喂鳄鱼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周挽没搭腔,继续往下说:“其余两个都是观察类节目,但针对性不同,一个是恋综,还有个是关于律政职场的。我建议你选恋综,更有看点,而且据可靠消息说,节目组也给陆星蔓团队抛去了橄榄枝,大概率陆星蔓会接下。”

        微妙的一顿,“你听懂我的意思没?”

        “懂,”曲懿懒散应了声,“你是想让我对别人的爱情先指手画脚一番,再让看这节目的人对我的三角恋过往评头论足。”

        周挽在旁边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反应:“你非得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曲懿单手托住下巴,手指在脸上轻轻点了几下,没多久把其中一沓资料递过去,什么也没说。

        周挽接过,目光垂落,瞥见明晃晃的“律政”,脸上毫无意外之色。

        周挽前脚刚走,大壮后脚进门,手上还拎着两袋保温餐盒,右手环住一个快两米高的趴趴熊玩偶,外面用透明塑料膜包着。

        他照例关心了几句,然后把趴趴熊放在电视机柜旁,取出保温袋里的南瓜粥和一些开胃菜。

        曲懿拉开椅子,实在没胃口,筷子拿起后又放下。

        大壮劝说:“懿姐,我知道你没胃口,但你多少得吃点啊,再这样下去,身体迟早垮掉。”

        “生着病,没胃口。”好像刚才一口气喝下三碗粥的人不是她一样。

        “你前几天——就还活蹦乱跳那会,也说自己吃不下。”

        “……”

        “别操心了,你来之前我吃过了,”曲懿比了个“三”的手势,“三碗皮蛋瘦肉粥,大碗的。”

        虽然是昨晚吃的,现在还撑着。

        厨房没有一点烟火气,也不见外卖包装袋,吃的什么,空气吗?

        见他还是不信,曲懿补充:“在隔壁吃的。”

        大壮恍然大悟,露出了然于胸的笑意,“不愧是懿姐,出手就是干脆利落。”

        这才几天,就能在一个屋檐下吃饭,果然认识又睡过的人就是方便下手。

        曲懿递过去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大壮见好就收,餐盒盖回去,叠好放在一边,“懿姐我就先回去了,你要是饿了,把粥放微波炉里热热。”

        曲懿叫住他,“对了,我上次让你打听的事你打听到没?”

        大壮点了点头,“185早在你之前就搬过来了……我看懿姐你当初错上他的车,而他又恰好是你的邻居,这些事都是巧合。而且他长得人模人样的,应该干不出私生饭那套行为。”

        她会怕私生?

        她怕的当然是她六年前把他睡完后就跑,他现在回来找她报复。

        可看他昨天的态度,好像已经把这事忘了。

        大壮走后,空气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疾风拍打玻璃窗的动静。

        曲懿甩开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撕下趴趴熊外的塑料薄膜,放到堆满抱枕的床上。

        她有严重的失眠症,入睡慢,中途会醒很多次,床上拥挤的感觉能让她的心脏不再那般空落,抱着它们,睡眠状态相对安稳些。

        -

        曲懿在家休息了半天,接到临时通知,说晚上的活动取消,她回了个哦,放下手机给自己量了体温,37度多,烧是退了,脑袋还有点晕,嗓子也胀痛到不行。

        吃完药,阖眼休息了会,醒来时世界空洞安静。

        曲懿打开唱片机,没听完前奏,折返回到储物间,透明收纳箱里有一半是苏祈送给她的唱片,以旋律激昂的摇滚乐为主,曲懿对此类音乐无感,她真正喜欢的是那些细腻缱绻的慢歌。

        高二那年,她抢到两张赵子衿的演唱会门票,一张给了苏祈。

        那时心里满满当当的欢喜,让她忽略了凝在苏祈脸上不耐烦的神色。

        正如这首歌唱得那样,不管她为他做了多少事,她曾经的努力在他面前还是不值一提。

        他的身边来来往往,但在故事的最后,依旧没有腾出留给她的空间。

        曲懿把苏祈送的那一沓全都装进袋子,收纳箱一下子空了大半。

        蓦地,她想起温北砚架子上一整排cd,跟她一样,他也偏爱赵子衿。

        她犹豫着从中挑出一张。

        赵子衿的20周年纪念版黑胶唱片,用来作为温北砚在她半死不活时,也没丧尽天良抛下她的答谢,更是一笔封口费,封住他脑子里关于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所有狼狈画面。

        曲懿换了件衣服,拿上唱片摁了几下门铃,里面没有动静,正准备回去,电梯门开了,身后传来一道不确定的声音:“懿懿?”

        苏祈目光越过她肩头,落在门边一串陌生的门牌号上,“你站那做什么?”

        曲懿慢半拍地转过身,到嘴边的话在听到开门声后倏然止住,cd盒棱角锋利,磨得她手心一阵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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