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对立身份

大概每个孩子心里，妈妈都是温柔美丽的形象吧，我也不例外。

        好不容易团聚，我恨不能时刻都跟她粘在一起。

        “你看，我长高了！这颗门牙已经开始松动了，咬东西时有点疼，姥姥说很快就会有新牙把它顶下来，到时候苹果和甘蔗都能啃了！”我张大嘴巴，指着那颗牙给她看。

        “牙刷的好干净哦。”她确认后夸奖说。

        “我每次吃糖都会漱口，一颗蛀牙都没有！”

        “七宝真乖，有没有做坏事气姥姥？”

        “没有！我很爱她，从来不让她生气！”我自信满满道。

        “真的吗？”她转过去问姥姥。

        “真的，这孩子虽说有时候会调皮，却很懂事，知错就改，比你小时候好带多了。”姥姥很配合地回答。

        ……

        三人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闲聊。

        我趴坐在矮凳上，用头枕着妈妈的腿，手指懒洋洋地在她膝盖上画圈圈，这种感觉真是太幸福惬意了。

        “您近来身体怎么样？”妈妈问。

        “都是多年积下来的老毛病，每天按时吃药就没事。”姥姥回答。

        “以后七宝有我照顾，您好好休息吧！”妈妈说。

        “好！”姥姥欣慰地看着我们笑。

        街坊邻居们消息灵通，知道妈妈回来了，纷纷过来打招呼。

        就连受了伤的阿月，都拄着拐瘸着腿过来凑热闹。

        “牡丹回来了啊，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却还是这么年轻漂亮！”

        “还记得我么？你三叔家的老二媳妇儿！”

        “她七宝她们娘俩长得真像，跟刻出来的一样。”

        ……

        妈妈笑着回应，不忘把带回来的零食分给大家。

        往日沉寂安静的小院，此时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临近中午时，众人逐渐散去，冯瞎子却拎着竹竿来了。

        “听说牡丹回来了，老瞎子就跑来蹭顿饭，你们不介意吧？”他笑呵呵的问。

        “不介意！”我头回这么真诚的欢迎他。

        妈妈下厨，冯瞎子和姥姥在院子里聊天，我则带着小板凳坐在门口守着。

        “妈妈多做一点饭，我最近能吃三碗！”

        “真的假的？”

        “有时候还要加餐！”

        “那确实不少。”

        “你怕我把你吃穷了么？”我笑嘻嘻道。

        “不怕，就算你吃一整锅饭，我也养得起。”妈妈打趣说。

        饭桌上，妈妈就像个大家小姐，细嚼慢咽地吃着，跟我狼吞虎咽的架势完全不同。

        姥姥坐在旁边，只是说话，并不动筷。

        “是饭菜不合胃口吗？”妈妈问。

        “早饭还没消化完，不饿。”姥姥说。

        “您经常这样吗？”妈妈有些担心。

        “哪能呢。”姥姥否认。

        “待会儿我给老姐姐看看。”冯瞎子接话。

        “那就麻烦您了。”妈妈对他意外地很尊重。

        吃饭完后，尽管姥姥一再抗拒，冯瞎子还是在妈妈的坚持下诊了脉。

        天空飘来一大朵云，把头顶的阳光给遮了住，明亮的小院因此有些黯淡。

        冯瞎子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而严肃。

        “怎么样？”妈妈问。

        “没事儿，我好着呢！”姥姥说。

        妈妈没理会，而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冯瞎子。

        “七宝，先去屋里看会儿书。”妈妈说。

        “哦，好。”我不情愿起身。

        到了屋里，我悄悄往外看，他们都压低了声音，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妈妈背对着我，看不清脸。姥姥则很轻松，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还不时笑着看向这边窗户，仿佛知道我正猫在这儿偷窥。

        等了很久，他们还在说话，我腿有点麻，便趴到床上玩耍。

        枕头上的铁盒子里，放着无伤给的瓶子，里面还剩三只纸蝶。

        我把瓶子放在眼睛上，透过它去看这间变形的老房子。

        脚步声响起，我手忙脚乱地藏东西，却不料想还是被发现了。

        “手里拿的什么呀？”妈妈问。

        “没、没什么！”我说。

        “好孩子不撒谎，让妈妈看看。”她语气温和道。

        我对她的要求根本没有抵抗力，所以便把瓶子拿了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从她脸上看出了一丝杀气。

        不过很快，妈妈又变得温柔起来。

        “哪儿来的？”妈妈问。

        “朋友送的。”我小声说。

        “什么朋友？”她追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不起，妈妈。”我低头说。

        “为什么要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她没有责怪我。

        “我的那个朋友……不是咱们这边的。”我说。

        “我知道。七宝，要不要听故事？”她悄然转了话题。

        “嗯！”我快速点头。

        “其实我跟你一样，也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这一切的根源，都来自于我们远古异能者的血脉。你姥爷虽然是普通的人类，却比幽人还要厉害，他不仅精通幻术，还会变纸为人，化石成金……不过，这样的人类却并不被幽人允许存在，所以大家全都遵照祖训，隐藏秘密，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她说。

        “还有跟我们一样的人？”我睁大眼睛。

        “是的，但是数量并不多，而且居住的很分散。对于这件事，幽界从未释怀过，为了维护他们所谓的尊贵血统，也为了能够凌驾于人类之上，他们一直在秘密的调查……二十年前，幽界大家族势力集齐了一份名单，上面记载着所有现世异能者的信息，这也就意味着，要有很多人面临着血光之灾。你姥爷知道这件事后，想方设法阻止，他耗尽所有的能力使出两生咒，消除了那些幽人的记忆，也抹去了所有现世异能者存在的痕迹，甚至包括他自己都为此消失……除了血缘亲近的人，没人再记得他。”妈妈语气平和地讲述着。

        难怪姥姥从来不讲，周围人也全都不提。

        “我目睹了整个事件的经过，却只能将它们埋在心里，不能跟任何人提起。跟你姥爷一样，我也选择了安定的生活，然而现实不随人愿……长大后，我居然爱上了一个幽人。”妈妈说。

        “是爸爸吗？”我激动道。

        “没错，我那会儿满脑子都是爱情，甚至还冒充自己是幽人……”说到这里时，她扯了下嘴角，好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天真。

        “后来呢？你们怎么样了？”我追问。

        “我们结合了，两人如胶似漆，不过好景不长，他又喜欢上了别的女人，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幽人居然允许一夫多妻……也就是说，除了我，他还可以娶很多老婆。七宝，有没有感到很意外？”她偏头看我。

        “怎么可以这样子？！”我愤怒了。

        “我当时的反应跟你一样，觉得他背叛了我，可是转念一想，似乎又没有。但我无论如何都不甘心，去委屈自己做男人万花丛中的一朵。尤其是在发现怀了你之后，这种想法愈发强烈，于是我权衡再三，就果断回到了现世。不过当时闯结界的时候出了些差错，不小心泄露了身份，所以这些年都在被幽界通缉……这也是我无法陪在你跟姥姥身边的原因。”妈妈说。

        “他们还要抓你？！”我很紧张，之前无伤说过，如果在幽界发现人类，多半是要杀掉的！

        “别怕，为了隐藏身份，这些年我陆续辗转了很多地方，就是确认过不会有危险，所以这次才敢放心回来。”妈妈安慰我。

        我搂住她，感到无比愧疚。

        这些年我有时会埋怨，怪她不能像别的妈妈一样陪在身边，却不想别离的原因竟然是出自于保护。

        “我知道对于小孩子来说，未知的东西总是格外吸引人，但是七宝，妈妈作为一名过来，可以清楚地告诉你：幽界跟我们现实完全不一样，那里等级分明律法严苛，对我们而言绝对不是桃源，而是地狱。还有一件事，也就是我为什么要跟你讲这些故事的原因，知道当年你姥爷销毁的那份名单，幽界是怎么收集来的吗？”她问。

        “不知道。”我摇头。

        “他们挑选了一批幽人小孩，带着任务送到现世，先与我们的孩子结交，确认身份后再打听他们家族的秘密……”妈妈说。

        无伤？也是出于这种目的吗？我突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七宝，我无意诽谤你的朋友，但他是幽人，跟我们对立的身份。不管你初衷是怎样的，有些事一旦被戳破，就会有很多无辜的人被席卷进来，明白吗？”她轻声细语地告诉我。

        看着手上的瓶子，又想起无伤真诚的眼睛，我心里突然没了主意。

        “我该怎么办？扔了它吗？”我依依不舍道。

        “你自己决定吧，不过在没有拿定主意之前，先不要跟他再联系，好么？”妈妈说。

        “好……大人的世界好复杂！”我皱着脸抱怨。

        “没错，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做个孩子，每天都可以无忧无虑。”妈妈微笑着说。

        姥姥没有吃晚饭，精神状况有点差。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我凑过去问。

        “没有，我只是忙习惯了，突然轻松下来有些不习惯。”姥姥说。

        我还是很担心，悄悄让妈妈去找医生。

        “冯姥爷医术可能不太行，咱们再换个人吧！”我说。

        “好。”妈妈听从了我的建议。

        医生拎着药箱来了，帮姥姥做了些检查。

        “血压还好，就是心律有些不齐……要好好休息，药也得继续吃着。”他说。

        “她这两天都没怎么吃饭。”我说。

        “老人家上了年纪，饮食少些也很正常，不用太担心。”医生平静道。

        “姥姥会没事的，对吧？”我问妈妈。

        “姥姥没有白疼你。”妈妈答非所问。

        一晃几天过去了，姥姥精神越来越差，吃的也越来越少。

        我的眼皮跳个不停，甚至开始害怕出门，只有把她放在视野里才觉得安心。

        “七宝，要睡觉了。”妈妈招手。

        “今晚我想跟姥姥睡。”我说。

        “姥姥身体不舒服，没办法照顾你。”妈妈说。

        “我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自己。”我很坚持。

        最后，妈妈把小花枕头送了过来。

        “姥姥，以前都是你照顾我，今晚我照顾你。”我说。

        “好孩子，真的长大啦。”姥姥很欣慰。

        妈妈回来还没几天，她却瘦了一大圈，不过身上的慈祥温暖气息却一直没变。

        我靠过去，紧紧地抱住她的胳膊，这才感到踏实了些。

        半夜，我迷迷糊糊地做起了梦，居然又见到了简行，那个喜欢逗小孩又给我糖糕吃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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