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乌什

老者走上前来，两根干枯的手指捏住笑笑的脸颊，死盯着笑笑的瞳孔看进去。笑笑的脸努力往后仰着，想离眼前的这张老脸远一些。

        看到他这个动作，一旁被按在地上的狗兄不住的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呜表示威胁的声音。

        “这……呵，该来的还是来了，果然是天命啊……带着异世之力，注定要承担这一命运。”他松开了捏着笑笑脸颊的手，继续说道：“命里写着‘祭祀’‘牺牲’，从今日起，你便跟着我学习巫术。”

        “又一个要教我巫术的？！”笑笑震惊的心道，“而且，异世之力又是怎么回事？‘牺牲’又是怎么回事？！”

        听完老者的话，他身后原本安安静静的黑衣人也显得有些躁动，但却没人敢反驳什么。

        “这里是哪里？”笑笑终于问出了她清醒之后最想问的问题。

        “哦，忘了介绍了，”老者又挤出一个不太真诚的笑容，说道：“欢迎来到乌什村。”

        “乌屎？管你什么屎，为什么要抓我们？为什么把我们带到这里？”笑笑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直白质疑道。

        “抓？是你们自己走进了乌什村。”笑笑身后扭住她双手的壮汉答道。

        “是，”老者耐心道：“只有具有机缘的人能撞破铃阵进入乌什，进来的时候，你应该也听到了那阵银铃声。”他看着狗兄继续道：“你也是因为铃阵才会受到压制，不过几日之后便会恢复正常，不必忧心。”

        他示意侍从把笑笑和狗兄带下去休息，在他们即将离开的时候，他在身后又添了一句：“对了，你们应该也看到了，这村子其实是个巨型迷宫。夜里出来乱走，我也不能确定你们会走到哪里，会遇到什么，还能不能回来……晚上，还是在屋子里睡觉来的安全。”

        把一人一狗带回老屋子，掩上门，几人便都离开了。

        难怪他们不锁门，这地方根本没必要锁门，逃也逃不出去。

        笑笑把床收拾了一下，拍着干巴巴的床板让狗兄上来一起睡。狗兄刚开始还略微忸怩了一下，但冬日地板上确实寒凉，它便也爬上床，趴在床的外侧挡住笑笑，而后安心睡着了。

        第二日清早，天刚蒙蒙亮，窗户上就传来了悉悉嗦嗦指甲刮窗户纸的声音，紧接着又响起了那熟悉的银铃般童音：“起床啦，吃早饭啦，上学啦！”

        一夜奔波没能睡多久的笑笑，此时觉得门外的小孩比公鸡还烦。把头往狗兄那边凑了凑，拉起它的前爪搭到自己耳朵上，试图用狗肉阻隔噪音。

        小孩叫了几声之后，干脆就直接推门进屋登堂入室，站在床边死死盯着床上的两只。

        “起床啦。”左边说。

        “洗漱啦。”右边说。

        “吃饭啦。”左边说。

        “上学啦。”右边说。

        啧，神烦。

        “养小孩这么讨厌的吗？”笑笑迷迷糊糊想着，把头往狗兄怀里拱了拱，糊了一嘴毛，终是决定爬起来。

        她看到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摆上了简单的两个小菜和几个馒头，笑笑简单洗漱后就吃了起来，还不忘给狗兄面前的馒头里夹上菜。

        “你要学祭祀啦。”左边道。

        “昨日抓来的那个男人正巧能用上啦。”右边道。

        “总要有祭品嘛。”左边道。

        “昨天那个就不错。”右边道。

        听到这儿，笑笑问道：“昨天，除了我们，还抓来了一个男人？”她边嚼馒头边问，努力掩饰自己的激动。

        这男人十有八九就是严泽。

        “是啊是啊。”左边道。

        “大祭司大人说用来做祭品正合适。”右边道。

        “……祭品？！”笑笑略带紧张道，“什，什么时候要举行祭祀？”

        左边像模像样的掐指一算：“不确定，大约一两个月后吧。”

        右边摩拳擦掌：“大祭司大人说你来主持祭祀最好不过啦！”

        “你要好好加油呀！”左边道。

        “你要好好祈福呀！”右边道。

        饭后，一人一狗跟着两个一本正经在前面带路的小孩出了门，几人在村里一圈一圈的绕着，笑笑这才看清楚这个地方的模样。

        这个村落布置成了一个石砌的迷宫，沿着迷宫一层层的墙壁，稀稀拉拉的坐落着一些石砌房屋。好似人不迷路它誓不罢休一般，就连房屋的外观各个都造的一模一样。在一个个拐角处，笑笑好几次瞥见另一侧的断头路上插着人头旗杆，和昨晚看到的如出一辙。

        笑笑忍不住问道：“你们这里为什么这么多地方都竖着人头？”

        左边小孩步履不停，侧头瞥了一眼另一端随风微晃的人头，不以为意道：“这里是个大阵，只有用灵物才可镇压。”

        右边小孩也继续往前走着，脖颈儿突然以非自然的角度后扭，如折断了一般，两眼笑眯眯接道：“最灵的灵物，可不就是人头嘛。”

        “……”

        说话就说话，青天白日好好的干嘛吓人。

        笑笑身体一僵，离侧边和她亦步亦趋的狗兄靠的更近了一些，一把捉住它毛茸茸的尖耳朵，在手里搓扁捏圆，缓解精神压力。

        一路走来，笑笑越来越觉得这个村子让人心里发毛。时不时会遇到的村民，都是一身黑袍，脖子上带着金色项圈。他们看到笑笑时，一个个都下意识的避开眼神，扭头就回屋，好似这看似不起眼的小女孩身体里装着洪水猛兽。

        “他们，怕我？”笑笑心中慢慢浮现出这一奇怪猜想。

        不多时，几人绕到了一片广场，四面看去，这广场大致位于村落的中央。广场中间立着一座石制大殿，几乎是这片村庄里面唯一可以算得上宏伟的建筑。几根二人合抱粗的立柱将整个大殿围住，既撑起了这一方天地，又好似架起了一个完美牢笼。

        大殿中央竖着一座环形祭坛，坛中放着一块泛着熠熠金色流光的巨石，旁边，一位黑袍老者手持拐杖立于其侧。

        正是昨日那颗大核桃。

        把一人一狗送入殿中后，两个小孩就转身离开了。笑笑拽着狗兄的耳朵，四面环顾了一下。

        这殿中空荡荡的，墙壁上竖着几只白蜡烛，蜡油溢出了烛台，一副久未清理的样子。殿外艳阳高照，但那门槛仿若一条分界线，把温暖与干燥隔绝在外，独留一股潮湿腐朽的味道弥漫在殿内。

        “你上来。”大核桃朝笑笑招了招手，让她到祭坛上去。

        笑笑犹豫了一下，揪着狗兄的耳朵一同走上了祭坛。

        那背影，好似慷慨赴死一般。

        大核桃看着被揪着耳朵提上来的毛绒巨兽，一脸褶子里透出了一丝无奈：“这样，也行吧。”

        等笑笑在金色巨石前站定，他又说道：“把手放到祭眼上去。”

        “鸡，鸡眼？”笑笑一脸茫然愣愣问道。

        “……”

        大核桃抓狂了一下，脸上的褶子更多了：“祭！眼！祭坛之眼！”看笑笑的神情还是有些懵，他捏着拐杖往地上敲了两下，破罐子破摔道：“就是这黄石头！”

        被供奉千年的金色神石第一次被称作‘黄石头’，上面的金光好似瞬间暗淡了几分。

        “哦……”从小被母亲教育出门不要手贱乱摸东西的笑笑，此时不情不愿的伸出一根指头，轻轻抵住石头上一个尖尖角，尽力缩小和这来路不明石头的接触面积。

        就在这相触的瞬间，好似某种对接仪式成功完成，那金色石头骤然发出耀眼亮光，投射至高高的石殿穹顶，穹顶就此浮现出彩色的图像。

        图像中展示的是个奇异的地方。一座座楼房拔地而起，通天接地，蔚为壮观。街上闪着红黄绿色的灯光，有穿着奇装异服的人在路上走着，旁边飞速闪过方形彩色盒子。

        两人一狗仰头望着这个流光溢彩的怪地方，笑笑张大了嘴，忍不住问道：“这，这是什么？”她一个没注意，手指稍稍离开了石头，那片景象倏然消失，金色祭眼的光芒重归暗淡。

        大祭司的双眼和所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样，瞳仁边界模糊，目光带着浑浊。此时，他的眼里好似还带着未曾散去的流光，深深注视着笑笑，沉声说道：“果然是你。”

        他的手指摩挲着拐杖端头的藤蔓纹理，尘埃落定一般叹了口气继续说：“你带着异世之力，注定会成为下一任祭司。”

        “祭司？”笑笑睁大了眼问道，“你说这里的祭司？要我留在这里做下一任祭司？”

        大祭司没有答话，沉默的看着她。

        笑笑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显得十分荒谬，跟着布卡学莫名其妙的巫术，被莫名其妙的人追杀，流落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还要求她留在这里做莫名其妙的祭司。

        心中的胆怯和恐惧一瞬间被愤怒赶走了。凭什么被这些人摆布？自己不曾伤害谁，为何要走到背井离乡有家不能回的地步？

        一瞬间，她忘记了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忘记了自己是被抓到这个地方的，现在只是阶下囚。她像一只遇到危险的小鸟一般，双臂微微张开架起，死死握紧了双拳，以至于指甲扎破了掌心都无知无觉。

        暴脾气犯了，挡都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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