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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从前


“为什么要找我?”笑笑忍不住问了出来,“就因为我能听懂兽语?”

        “你们有听说过一个上任言宁神女留下的预言吗?”布卡问道。

        “兽语者乘闪电代降天罚,以身祭天地以告慰亡灵。”黑幻说道。

        布卡勾唇轻笑:“是的。兽语者乘闪电代降天罚,以身祭天地以告慰亡灵。言宁神女善言灵之术。一朝天子,纵使他权势通天,武功盖世,也怕言灵之咒。但如今看来,这此闪电,恐怕非彼闪电。”她看着黑白两只说道。

        听着这虚无缥缈的预言,笑笑觉得突然落到自己头上的莫须有罪名非常可笑。“所以,你是要因为这句不知真假的预言把我抓去献给皇上吗?”她直截了当的问道。

        “不。相反的,我愿意把你培养成一位巫女。教给你你该学的巫术。”布卡的冷静回答出人意料。

        “你是说想把她朝着实现预言的方向培养?然后呢?让她去弑君?让她去祭天地?”严泽冷冷问道。

        “那就看她自己的选择了。”布卡缓缓答道。“我只是给她力量,而力量本身是没有正邪善恶之分的,怎样使用的决定权在她。”

        笑笑盯着她不言不语,还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信息。

        “你不用现在做决定,回去好好休息。如果你愿意学的话,明日子时来这里寻我。你和我见面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请务必小心,否则你性命难保。”布卡说完就请芙蓉送客了。

        两人离开后,布卡一人在庭院中凝视着天上的一轮明月,脸色晦暗。她忽而喃喃自语道:“唱戏的人终究是齐了,你说对了,你开心了吗?终究还是如你所愿。”

        离开布卡的住所时,业已入夜。街上还残留着白日狂欢的余烬,一地碾碎的花瓣,最是留不住那须臾的灿烂。

        “我想走一走。”笑笑说。

        “好。”严泽答道。

        两人一路无话,黑白也只是静静的跟在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直到走到了西子河边,笑笑突然开口说:“我想坐这里休息一下。”

        “好。”还是那句回答,这时候能做的可能只有陪伴。

        她在江边的草地上坐下,黑幻跳到她腿边蹭了一下,以示安抚。严泽也在她旁边坐下,静静的凝视着缓缓东流的河水。

        变故发生时,没人能有任何准备。历经曲折后,恍如隔世,才顿觉曾经的寻常并不寻常。

        “你说我该怎么办?”笑笑无意识的拽着身边的小草,无辜的小草因为她的焦躁不安而遭殃。

        严泽想了想说:“这件事只能你自己选择,”他顿了顿又说,“如果你真的不想学什么巫术,就不学,大不了就离开这里,天大地大,去那布卡找不到的地方。”

        他知道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就脱身,但被迫接受一条强压给自己的路,这种感觉没人比他更懂。他曾经也选择了逃跑,现在也说不出什么建议笑笑接受命运安排的话。

        听了他的话,笑笑躺倒在了草地上,揪了一根草挡在眼前,和天空中盈盈闪烁的星星比对着。

        只要选对了角度,一根小草也能挡住一颗繁星的光辉。

        “如果逃跑的话,是不是会继续发生今天的那种被围剿的情况?”她问完这句,苦笑了一下说:“不对,就算不逃跑,今天的情况也会发生。不过,如果学了那巫术,是不是就能变得更加强大,就能保护自己了?”她扭头看着严泽的伤,“也能保护你了?”

        严泽的心慢跳了一拍:“你……想要保护我?”

        笑笑弯弯眼睛看着他:“不自量力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被误会的严泽有点慌,少有的乱了阵脚。他倾身向前,遮住了笑笑头顶的那片天空,低头认真看着躺在地上的她。“是没有人这样和我说过。”他坦白道。

        他认真的样子让笑笑有点紧张,便补充道:“我也想要保护我的家人,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找他们的麻烦。”

        “哦。”严泽低低应了一声,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还给了笑笑一片天空,这让笑笑下意识的舒了口气。

        沉默了一会儿,严泽说:“你真的很勇敢。”

        看着他稍显落寞的侧脸,笑笑想了想,打趣说:“这样算勇敢吗?或许我只是暂时没想到合适的逃跑方法。”

        或许是夜晚清凉的微风,或许是潺潺水流的声音,抑或许只是头顶闪烁的繁星,让人冒出了掏心掏肺的倾诉欲。严泽也躺了下来,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你想听听我逃跑的故事吗?”

        认识了几个月,严泽还从未说过自己的故事,这让笑笑暂时将自己的糟心事抛到了脑后,侧过身枕在胳膊上,一副听睡前故事的样子:“想!你讲你讲。”

        严泽望着幽暗的夜空,陷入了回忆:“嗯,我爹娘都是灵族的将领,特别是我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带我到军中生活。筷子刚拿稳,就开始拿棍子。话还说不利索的时候,就开始背武功口诀。战斗慢慢成为了我的本能。长大了些之后,逐渐意识到军营之外的世界和里面有多不同。外面没有那么多伤员,没有那么多断胳膊断腿的人。我爹身上也带着数不清的旧伤,到了阴雨天气就疼。然后,就是那场大战,那是我参加的第一场战争。”

        “……你,参加了人灵大战?那时,你多大?”笑笑脱口问了出来。

        “……差不多十五岁吧。”严泽答道。

        “所以你现在……”大概是三十五左右?

        “灵族真是好啊,三四十岁还能和二十岁差不多,和青春永驻也没什么差别了吧。”笑笑感慨道。

        “在我们那里,三四十岁还是很年轻的……”严泽低头抠草说道。

        “就,就是文化差异,文化差异而已,哈哈。”笑笑又无力补充问道:“所以人灵大战时,是发生了什么吗?”

        “那场战争最后的那次坑杀,你应该听说过。”严泽扭头看着她。

        “是,从小老师就说,淞南皇子李玉麾下的三万精兵,一个不剩的埋于黄土之下。战局一夜扭转,甪荣反败为胜。”笑笑点头道。

        严泽看着看着天空,缓缓陷入回忆:“时间过去那么久了,这些故事讲给你听也无妨。你就当是听个民间野史,不必当真,也,不必讲给别人听。”

        原来,那次坑杀,灵族也损失惨重。或者应该说,五大将门损失惨重,唯有天齐国师所率领的一脉军队未受过多创伤。当年,灵皇携五大将门与天齐国师一脉军队一同抗敌,抵御人族愈渐逼近的铁骑。五大将门合计将淞南皇子李玉的兵马诱至长春谷,意欲一举歼灭。

        将门世家向来看不上国师一脉的军队,想要包揽功绩,便安排国师所带领的军队在谷外等候,美其名曰最后包抄逃跑的贼兵。然而就在五大将门带兵冲入山谷偷袭淞南兵马之时,天齐国师却启动了他设在谷内的通天阵法,劈地为渊,将谷内酣斗中的士兵不分你我一齐送入了地狱。本应一齐殒命的严泽,被山谷上一棵粗壮的大树救下了性命。

        此战过后,五大将门日渐衰微,而国师因临危抗敌的功劳被封为了上将军,国师一脉由此崛起。

        将门曾向灵皇控诉国师不遵从军令导致灵族死伤惨重,而国师的说辞却是临危受命事急从权,我军眼看已不敌人族精兵,过了长春谷,人族将不日抵达甪荣都城元城,必须立刻做出选择,舍小家求大义。

        然而,到底是为了铲除异己,还是为了歼灭敌军,抑或是一石二鸟,没人有什么证据说得准。

        胜都胜了,也只好不了了之了。

        “五大将门的党羽渐渐也就散了,有些,甚至绝后了。”严泽慢慢讲着久远的故事。

        “绝后?都是死在那次坑杀中了吗?”笑笑问。

        “……不是。”严泽笑了起来,但这笑容却略带嘲讽:“很多是因为,意外。战后那两年也不算太平,总是,‘意外’频发。从小在马上长大的孩子,会突然因为骑马摔断脖子。从小沉迷武学和人切磋向来点到为止的孩子,会因为斗殴失手被打死。意外多了,难免人心惶惶。”

        “所以你就决定离开了,对吗?”笑笑问道。她从之前的故事以及和慕莲的关系,早已猜出严泽大概也是五大将门之后。

        严泽曲起胳膊压在脸上,缓缓答道:“是的,所以,我就逃跑了。抛下父母,抛下,我弟弟。生平第一次,当了逃兵。”

        笑笑沉默许久,看着天上的星空道:“你的家人,大概也想让你离开吧。那种时候,只有离开,才能阻止‘意外’的发生。如果没办法保护你,还不如让你走的远一些,远离这些是非。”

        严泽移开了遮在脸上的胳膊,略微意外的看着身边的小姑娘。

        笑笑又说道:“你当时能做的,其实,也只有离开吧。”

        严泽忽然想起了那个他很久都没听到过的低沉声音,略带悲伤的对当年倔强的男孩吼道:“你留在这里有什么用!羽翼未丰,不足以反抗,但足以离开!你弟弟还太小,走不了,我们还能护住他。现在你必须走,才能保留我们的希望。”

        又不是永远见不到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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