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穿越小半个月，秦朗已经差不多适应现在的生活，对弟弟们如今的状况也了解个七八。虽然还没见过小弟妹，但听子麟的语气，他们夫妻感情很好，过得很幸福。

        相反，从前几乎没让他操过心的子麒，家庭生活却很有点问题。这个问题主要体现在父子关系上。

        据他这十几天的观察，父子两人的相处氛围很不融洽。秦子麒对孩子太过严厉，对晓星不是训斥就是责骂，从来没见他夸过孩子一句。在自己来之前大约还经常动手。

        而秦晓星对父亲又怕又怨，却是敢怒不敢言，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过两天，秦晓星就要开学上高中去住校。秦朗想了想，傍晚回家前去给他精心挑选了个手办当礼物。

        哪知天黑回到家，没见到他的大侄子像之前那样迎接他，只见他的二弟一个人沉着脸坐在沙发，大发雷霆地不知在骂什么。

        “有本事就死在外面，永远别回来！”

        管家王瑞战战兢兢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怎么了？”他转头看了看周围。

        王瑞对自家老板脾气再了解不过，一旦发火，谁靠近都得遭殃。他见秦朗大喇喇的模样，生怕对方被殃及池鱼，正要用口型提示。不想秦子麒转头看到大哥，刚刚暴怒的语气，瞬间缓和下来，语气几乎称得上娇嗔：“大哥，晓星这小兔崽子留下一封信，离家出走了！”

        “啊？”秦朗一愣，“不是后天就开学么？他这是闹的哪一出？”

        他走过来，拿起茶几上的便签纸，上面是秦晓星工整有力的字迹。

        爸爸：

        对不起，我可能永远都成为不了你想要的儿子，也不想成为你想要的那种儿子，我只想做我自己，做我喜欢做的事。

        谢谢你养育我十五年，我走了，去过我自己的生活，你也保重。

        ——不孝子秦晓星留。

        秦朗嘴角抽了抽，确实是十五岁中二少年的手笔。他看了眼秦子麒铁青的脸色，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晓星之前还挺好的，怎么忽然闹到离家出走了？”

        秦子麒愠怒道：“他之前报考了雅文中学，我仔细考察后，发觉这所中学校风一般，就替他换成了军事化管理的德信中学。他今早知道，跟我大吵一架，下午我正上班，接到王瑞电话说工人打扫房间，发觉小兔崽子留下一封信离家出走了。”

        秦朗皱眉看着二弟，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给他换学校没和他商量？”

        秦子麒道：“难不成我还要征求他的意见？”

        秦朗又问：“然后你今天才跟他说？”

        秦子麒道：“我让助理去办的，今天才想起这事。”

        秦朗快被自己这三十六岁的老弟弟气笑了，深呼吸u一口气，伸手拍拍对方结实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子麒，我知道你是为晓星好。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以为的好，不见得是小孩子需要的好。”

        秦子麒道：“德信中学分数线比雅文中学高三十多分，我替他换了更好的学校，难道还是我的错了？”

        秦朗点头：“没错，这回还真是你的错。晓星不是四五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他已经十五岁，站起来快跟你一样高。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是你的提线木偶。你作为父亲，不跟他有任何商量，就对他的人生擅作决定，这不是为他好，而是对他没有最基本的尊重。你知道这对他的心灵伤害有多大你知道吗？”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虽然我才来没多久，但看得出晓星是个好孩子。他在我和子麟面前都很开心，什么话都愿意跟我们说，但一面对你就跟霜打茄子一样，你自己想想是为什么？”

        “我……”秦子麒哑然。

        秦朗道：“将心比心，如果你十几岁，我不问你意见替你换学校，你会开心吗？”

        秦子麒沉默片刻，长叹一声道：“我知道我这个爸爸当得不好，可他妈妈去得早，我不对他严厉点，他万一觉得家里有钱就学坏，我怎么对得起他妈？”

        秦朗知道子麒当爹又当妈，还要管理那么大企业，压力非同寻常。但孩子不能为他的压力买单，他想了想，道：“子麒，你觉得你这样对晓星，弟妹在天之灵就放心吗？你把你的压力转嫁在晓星身上，你觉得这对他公平吗？”

        秦子麒微微一怔，想起妻子还在时，一家三口轻松快乐的场景。又想起自己年少时，大哥为自己和子麟做任何决定前，都会首先考虑两人的感受，征询他们的意见。

        他明白，那才是对的。

        可自己对儿子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

        大哥说得没错，是因为自己压力大，所以无形之中转嫁到儿子身上。

        他心中涌上一阵愧疚和悲痛，用力揉了揉脸道：“大哥你说得对，我是该尊重晓星的意见。”

        秦朗摸摸他的头：“从现在开始也不迟，以后有什么困难，跟大哥商量。”

        秦子麒乖顺地点点头。

        一旁的王瑞看着大老板被年轻的秦先生摸着头谆谆教诲，一脸魔幻：“……”我还是先退下吧。

        秦朗看了下时间：“行了，我们先把他找回来。”

        秦子麒点头：“那我去派人找。”

        秦朗：“派人？是要去抓人么？就算找到，晓星看到你派来的人怎么想？你先想想晓星会去哪里，叫上子麟，我们几个自己去找。”

        秦子麒觉得大哥说得有道理，只是想了想，还真想不到儿子会去哪里，默了片刻，弱弱试探问：“大哥，你觉得晓星会去哪里？”

        秦朗有些无语地抽了抽嘴角，想当年自己两个弟弟偷溜出去玩，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人。这当爹的竟然猜不到儿子会去哪里？

        毕竟养过两个少年，自己也曾有过十几岁，对这个年龄的男孩子，还是很有几分了解的。

        他沉吟片刻，道：“晓星被你管得太狠，离家出走第一天十有八\九会报复性玩乐。而且他肯定是要故意躲你，同学家里酒店旅馆，需要实名制的正规网吧应该都不会去。暂时应该也不会离开本市，因为机票火车票也都是实名。我估计今晚他不是待在黑网吧，就是在ktv和可以通宵的游戏厅。”

        秦子麟眼中流露出敬佩的神色，用力点头：“好，那我们分头去找。”

        三兄弟加上一个管家王瑞，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秦朗负责南城。

        两兄弟让司机开车，秦朗则为了方便，骑上前天刚买的摩托车，风驰电掣飙向这座城市的街头巷尾。

        他对这座城市原本是很熟悉的，但过了十八年，城市变化很大，好在变化的是建筑，整体街道变化不大。摩托车的方便之处，就是可以灵活地钻进各路小道暗巷。

        不得不说，十八年过去了，基建进步太多，探头到处都是，但晚上游荡的社会青少年，跟从前没什么区别。几乎每个巷子里都能看到染着花花绿绿头发，身着奇装异服的年轻男女，抽烟的喝酒的打打架的，让人看到就想上前踹几脚。

        要说子麒担心儿子学坏也不是没道理，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也分不清是非黑白，只要刺激好玩儿就行。当初他养两个弟弟，也时常担心两人交上坏朋友，子麟有阵子迷上打游戏，时不时逃课钻网吧，认识了好几个不三不四的不良少年，成绩一度下降，他为逮人蹲点蹲了一个多月，最终才将人治下来。

        想到晓星估计也正和坏孩子混一块，他很清楚必须马上将人找到。

        只是这么大座城市，寻找这么个小儿人，确实跟大海捞针一样。

        不知不觉就到了十点多，秦朗翻了二十多家黑网吧游戏厅和ktv，连秦晓星的一根毛都没摸到，子麒子麟那边发来的信息也是如此。

        他正冥思苦想着这死孩子会去哪里，忽然灵光突至，想到了四季里的老房子。

        当初自己穿越来在老房子遇到秦晓星，对方就是因为和他爸吵架，自己偷偷跑过去。

        先前他们几兄弟没想过这地方，是因为老房子也是他们的家，小孩子既然是离家出走，总不可能从一个家到另一个家。

        但十几岁的小孩，总觉得自己天下最聪明，大人们都是傻子。自认聪明的孩子，十有八九会搞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套。

        思及此，秦朗再次跨上摩托车，朝四季里小区飞驰而去。

        他当然没直接去老房子。

        小孩子刚离家出走，老房子里又没有电脑，这个时候在家里应该待不住的。

        他很快打听到附近的黑网吧。

        网吧在一条老旧的小巷子里，是一座还没拆迁的城中村，本地人大都已经搬走，如今多是外来的底层租客，里面开着各式各样低廉的按摩店洗浴店台球室。

        想到自家大侄子一个富家少爷，很可能混迹于此，秦朗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加快脚步朝网吧跑去。

        网吧不大，也就二十多台机子，一进去听到各种噼里啪啦的游戏声，夹杂着种类繁多的脏话，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的味道。

        秦朗因为这乌烟瘴气而皱了皱眉，举目扫了一圈，很快锁定到角落里一道身影，不是秦晓星还能是谁？

        死孩子正对着电脑睁着眼睛厮杀，身旁站了两个染着黄毛的不良少年。

        秦朗迈步走进去，面无表情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秦晓星下意识抬头，看到是他，立马摘下耳机，也不是是惊讶还是开心：“大伯？”

        秦朗冷声道：“跟我回去！”

        秦晓星噘嘴道：“我不！我已经离家出走了。”

        秦朗冷笑：“出走到四季里老房子么？”

        秦晓星顿时一噎。

        秦朗看着对方，想了想，缓下声音：“你要不想回家，这两天我陪你住四季里小区，等你爸帮你把学校换回去，咱们再回去。”

        秦晓星双眼一亮：“我爸愿意给我换回去？”

        秦朗点头：“他答应了，而且以后也会学着尊重你的意见。”

        秦晓星面露狐疑：“真的吗？不会是你骗我回去才这么说的吧？等回去就是一顿胖揍。”

        秦朗瞪他一眼：“我来这么久，他有打过你吗？”

        秦晓星点点头，咕哝道：“这倒也是，在我面前是大爷，在你面前就跟孙子似的。”

        秦朗纠正他：“第一，他是你爹不是大爷，第二，他是我弟不是孙子。”

        秦晓星：“……”

        他离家出走原本也是赌气，他一直很怕他爸，也知道他爸不容易，但这次换学校的事，实在让他难以接受，最后只得来了这出离家出走，虽然已经做好了被找回去狠揍一顿的打算，但自己毕竟已经十五岁，有些事也得表明态度。

        少年犹豫片刻：“行，我跟你回老房子，但你只能跟他说找到我，不能出卖我的位置，等他确定给我换好学校，我再回去。”

        秦朗失笑：“小样儿，还跟我讨价还价起来了。”

        秦晓星见他是答应了，嘿嘿一笑，将挂在脖子的耳机放下，准备起身跟他离开。

        然而才刚刚站起来，旁边两个不良少年便摁住他的肩膀，道：“哎哥们儿？刚你让我们带你来网吧，可说的是通宵，队都已经组好，你中途离开，害其他人输了游戏，损失怎么赔？我们这游戏可是下了注的。”

        秦晓星其实刚刚进来就后悔了，因为看到他们这些人打游戏竟然下注，说白了就是赌钱。他不想玩，可周围四五个社会哥，为了不惹麻烦，他只能硬着头皮下注打了几局。

        看到大伯出现，若不是想跟他爸讨价还价，他恨不得立马跟对方离开。

        虽然秦朗年轻，对秦晓星来说，毕竟是个大人长辈，他立马求救般看向对方。

        秦朗对这些混混的套路再熟悉不过，将小崽子拉在自己身后，朝两个社会哥摆摆手：“小孩子可不兴玩这个，我家孩子我带走了。”

        他俨然是长辈语气，但长得实在是太年轻，甚至还有些少年气，怎么看都不像是十五岁孩子的长辈。

        左边的红毛语气不善道：“你谁啊？又不是他爹他妈，管这么多？”

        秦朗认真道：“我是他大伯，该管的还是得管。”

        他这话一说，旁边几个人笑了。

        红毛道：“大伯？你跟我开玩笑吧？”

        秦晓星被这哄笑激怒，跳起来道：“他就是我大伯，亲大伯。”

        秦朗懒得理会这些不良少年，推着自家大侄子直接往外走。

        然而几个人好不容易遇到秦晓星这种人傻钱多的冤大头，哪能到手的肥羊就这么飞了，见状蹭蹭起身快步堵到了门口。

        秦朗皱了皱眉头：“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红毛道：“要走可以，但得把之前说好充游戏的钱留下。”

        秦朗说：“多少？”

        红毛：“也不多，五千块吧。”

        五千块对秦晓星来说是不多，但对刚穿越十几年，对钱的概念还没完全转变过来的秦朗，却是一笔巨款。

        他嘿了一声：“你们怎么不干脆去抢？”

        他扫了眼，总共也就四个人，懒得跟他们纠缠，将挡在门边的人往旁边一推，拉上秦晓星继续往外走。

        “我艹！找死吧？!”

        一声国骂，后面有人扬起拳头冲上来。

        然而在拳头落在脑袋前，秦朗已经轻飘飘侧身，顺便将秦晓星推开了一米远，然后回身一个侧踢。

        冲上来的人还没沾上他的人，已经被他一脚踹出两米远，噗通一声落在地上，疼得嗷嗷大叫，半天没爬起来。

        秦朗慢条斯理撸起袖子，冷冷朝门边的几人扫了眼，淡声道：“怎么？想打架？时间不早了，别一个一个来，一起上吧！”

        几人看着他不屑一顾的表情，又看了看地上痛苦直叫的同伴，知道这是遇上了狠角色，只能扶起同伴，不甘不愿骂咧咧钻回了网吧。

        秦朗撇撇嘴，这种人他见得多也打得多，以至于当年周围一片的混混，见到他都叫他一声哥。

        他放下袖子转身，却见贴着墙根儿的秦晓星，睁大一双眼睛，露出万分崇拜：“原来叔叔说得没错，大伯你当年真的一个人能打十个。”

        秦朗：“……”子麟都跟孩子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拉着小孩往巷子外走：“听你叔吹牛，我最多也就打过八个。”

        秦晓星：“……”有区别吗？想了想，又感叹：“难怪我爸和叔都怕你，原来是这样。”

        秦朗薅了把他的头发，笑道：“我可从来没揍过你爸和叔。”

        秦晓星不大相信的样子：“从来没有吗？”

        秦朗点头：“从来没有，武力可以用来保护自己，但不能用在自己亲人身上，也不能用来解决问题。”

        秦晓星愤愤然道：“我爸自己没挨过揍，为什么要揍我？”

        秦朗道：“这是他不对，我会跟他说的。”

        秦晓星：“那以后他揍我，你要阻止他。”

        秦朗：“这半个月来，我哪次没阻止？”

        秦晓星笑嘻嘻点头：“倒也是。”说罢，亲亲热热地揽住对方的胳膊，撒娇般道，“大伯，你要是早点出现就好了，我就不会白白受这么多年的苦了。”

        秦朗伸出一根手指，抵着他的脑门，将他推开：“你爸爸比你吃得苦可多多了，虽然他有不对，但你也不是全无辜，以后你也要多理解他。”

        秦晓星噘嘴道：“我知道他苦，早说让他娶个老婆，他怎么都不愿意，天天把自己搞得跟苦行僧一样，赚这么多钱又有什么用？”

        秦朗笑着弹他一个脑瓜崩：“大人的事你就不用操心，管好你自己。”

        秦晓星被弹得哇哇直叫。

        秦朗看着这家伙，不由得想起从前和两个弟弟玩闹的场景，谁料到，一夜之间，年少的弟弟成了中年，侄子快有赶上之前的弟弟。

        他用摩托车载着离家出走的熊孩子回到四季里。

        在这之前，已经发了信息给秦子麒，说人找到了，并且按着答应秦晓星的，没有告诉对方具体位置，只说让把学校换好，自己陪小孩在外面住两天。

        至于两个弟弟猜不猜得到，他就不管了。

        摩托车进入小区大门后，速度缓下来。

        夜已深，小区人影寥寥，车子从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旁慢慢驶过。

        宋墨下意识抬头，浓浓的夜色中，一个男人载着一个少年，男人身姿潇洒，少年则在他身后兴奋的叫唤。

        他脑子里忽然闪现几道模模糊糊的画面。

        画面中也是一个这样潇洒的身影，只是坐在车后座兴奋欢呼的是个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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