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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遗物


“这是什么?”

        钱望舒懒懒倚在贵妃榻上,瞧着眼前这个长相怪异的琉璃吊坠,疑惑地问了一句。

        “这是从前江宁王妃的遗物。”

        孙少珍拿起钱望舒的手,将这吊坠放进了她的手心里让她收好,“拓跋清风说,王妃从前怀你的时候,头几个月也总是不舒服,握着这吊坠,闻了琉璃瓶里的香味便会缓解许多。”

        这是,她亲生母亲留下的东西?

        钱望舒忽然觉得她手里的东西有千斤重,她扶着榻背坐直了一些,张开手心仔细将那琉璃吊坠端详了一番,而后又拿到鼻尖轻嗅了嗅,熟悉的气味霎时便侵入了她的五脏六腑。

        那种难以言说的温柔缱绻,让她情不自禁地落了泪。

        她对母亲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甚至记不清她长什么样子,可她一闻到那琉璃瓶里的香味,脑海里瞬间便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一个穿着荷色大袖衫襦的清丽女子,抱着一个娃娃在开满荷花的凉亭里徘徊,娃娃趴着女子肩头咿呀,女子轻柔地拍着娃娃的后背,嘴里唱着不知名的江南小调。

        “好端端的,哭什么?”孙少珍看见钱望舒掉眼泪,立刻慌了神,忙扯下自己的手绢去给她擦脸。

        “阿珍,这真的是我阿娘的东西。”钱望舒吸了吸鼻子,一句话说得要多悲伤又多悲伤。

        “那是自然,拓跋清风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怎么可能有假。”孙少珍轻笑了一下,又抬手帮她理了理额上的乱发,转身去几子上端了一碗牛乳茶给她:“不哭了,吃点甜的高兴高兴。”

        “臭阿珍,你拿我当小孩子哄吗?”钱望舒笑着啐了她一口,又端过她递过来的牛乳茶喝了一口,忽然极含糊地问了一句:“他人呢,怎么不自己来给我?”

        “他呀,被官家请去勤政殿喝茶了,我这才得了空闲来陪你。”孙少珍知道她在问什么,便也含糊地回了她一句。

        钱望舒轻哦着点了点头,犹豫了半晌,又开口问道:“阿珍,你有没有听他说起过我阿娘啊?”

        “很少。”孙姑娘遗憾地摇了摇头,“他在我面前很少提起他们。”

        孙少珍略带安慰地拉了拉她的手,心中还是免不了遗憾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知道,有肃国公对钱望舒又当爹又当娘的呵护,她已对这两个给了她生命的血亲没什么深刻的感情了。但自从钱望舒与拓跋清风兄妹相认后,无论她多么排斥自己有一个拓跋氏的哥哥,藏在她心底深处的血肉亲情还是被一点点唤醒了。这一点点亲情,还是驱使着她想要去重新了解那两个她这辈子都绕不开的人的一些过往点滴。

        -

        “你们两个,在聊什么呢?”

        叶朗朗从梅圃里采了一捧红梅回来,见到那两个小姑娘正手拉着手聊着些什么,笑着问了一句。

        眼瞧着她们亲昵,倒是让叶朗朗想起了她那个世界,那几个无话不谈的好闺蜜,一时间竟还让她生出些思念。和那个时空几个月不联系,也不知道实验室的同事有没有找到联系自己的办法。

        钱望舒见叶朗朗回来,瞬间便隐去了自己脸上的忧郁之色,重新换上了一张明媚笑靥去招呼叶朗朗与她在贵妃榻上同坐。

        “朗朗,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告诉老爹好不好?”

        钱望舒忽然想起叶朗朗也许认识她的亲生父母,但她知道,她这时候心血来潮想要了解他们过往,无论她将这种冲动掩饰地再风平浪静,都会成为对老爹的一种无形的伤害。

        叶朗朗向来宠这个女儿,可又事关钱念北,左右衡量下便只让钱望舒先说是什么事。

        “拓跋清风给了一个我亲生母亲的遗物,上面的味道让我想起了一些事,可是又觉得不太真切,我就想问问朗朗,知不知道我从前的阿娘,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钱望舒说罢,便将方才孙少珍带给她的琉璃坠子拿给叶朗朗细看。

        叶教授看到那翠绿色的琉璃细瓶,恍惚了一瞬,然后她抬头望钱望舒的神情又更多了几分温柔。

        这个琉璃吊坠,是她送给当年好友芙芙的东西,琉璃瓶其实是用她珍藏的一个古董鼻烟壶改造,里面装的液体是她当时仅剩的一点尼罗河花园,这两样东西,是随她穿越过来的那个包包里,唯一可以作为礼物送给女孩子当作纪念的东西。

        “你是不是怕将笑多想,才让我瞒着他的?”叶朗朗知道她的顾忌,又宽慰道:“你爹虽然脾气不好,却也还是通情达理的,对于你阿爹阿娘的事,他不会避讳什么的,要知道你爹与车臣,曾是很好的知己。”

        “朗朗,道理我都知道。”钱望舒回头看了叶朗朗一眼,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又无可奈何道:“可不论怎么解释,我这样的动作,总让人看起来我是想要认祖归宗的,可我这辈子只想要当老爹的女儿。”

        她的心里一直很清楚,她叫钱望舒,她这辈子也只会是钱望舒。

        “你爹听到这些话,应当会很高兴。”叶朗朗颇欣慰地赞许了一声,又伸手接过了孙少珍递过来的牛乳茶。

        她凑近瓷碗闻了闻牛乳香,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又抬头看了看天色,豁然开朗道:“如今天色还早,不如我给你们讲讲小舒父母的故事吧,说起来也是一段佳话呢。”

        -

        渔家女芙芙是叶朗朗来到这个世界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她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感受到人情温暖。

        彼时的她刚进望湖楼,还在后厨做帮手,每日替铛头去集市上采买,认识了替她爹爹来卖鱼的渔家女芙芙。芙芙家的鱼是整个集市上最新鲜最肥美品质也是最好的,芙芙的心肠也是她见过的整个临安城里最好的。

        叶朗朗经常去她那里买鱼,一来二去也就成了朋友,人美心善的芙芙总会把当天最好的那几条鱼留给她,还只收她一半价钱。

        也是因为芙芙那几条好鱼,望湖楼里做出的有关鱼的一切菜肴都销量大增,掌柜一高兴就提拔了叶朗朗做副铛头,给了她展示自己厨艺的机会。这样一来,叶朗朗便不用再做跑腿的活了,也不用每日跑去集市向芙芙买鱼。

        为了向芙芙表示感谢,叶朗朗将望湖楼的水产生意都介绍给了芙芙家,这样她也不用再每日辛苦地往返城里城外,去做一些她真正喜欢的事情。芙芙说,她喜欢在富春江上唱歌,把她的心声唱给鱼儿听。

        分别之前,叶朗朗还把自己仅剩的一点从原来世界带来的物品——鼻烟壶和一点香水,做成了吊坠送给了芙芙,因为芙芙总说,同村的姑娘们嫌弃她身上的鱼腥味。

        后来再次见到芙芙,是陪钱念北去吃拓跋车臣的喜宴上,她没想到芙芙就是那个拓跋车臣背叛了整个北卫也要娶的姑娘。婚礼很仓促,也很简单,地点是她与钱念北坐了很久的船才到的一座小岛,很荒凉,荒凉到只有一间茅屋和几头耕地的牛,虽然后来拓跋车臣为了芙芙将这个岛上种满了桃花。没有十里红妆,没有锣鼓喧天,观礼的嘉宾只有他们两个,这对新人在海风与晴天的祝福下,永结同心,百年好和。

        最后一次见到芙芙,应该是在拓跋清风这个小娃娃的周岁礼上。地点还是在那个需要做很久船才能到的小岛,茅屋多了几间,牛累死了几只,岛上开满了桃花,观礼的嘉宾依旧只有他们两个,这个小娃娃在海风与晴天的祝福下,聪明可爱,懂事乖巧。

        从那之后,南北正式宣战,钱念北替李法显在外征战,拓跋清风被哥哥请回了北卫坐镇,喜日好友,到底还是在家国面前成了敌手。钱念北不忍与拓跋车臣刀剑相向,在阵前,一箭废了拓跋车臣的武功却未伤及他的性命,因为这一箭拓跋车臣再也上不了战场,也因此得以携妻儿退去了封地安度余生。

        在叶朗朗离开南棠以前,她与已成为江宁王妃的芙芙便再没有见过了。

        -

        “我记得你阿娘,总是爱笑,她笑起来的时候啊,就像一朵芙蓉花一样清丽可爱。”

        叶朗朗回头看着面前这个与芙芙有几分相像的女孩,是满心满眼的欢喜,”芙芙她是我见过的,这世上最善良最温柔的女子。”

        原来她的阿娘,叫芙芙,真好听。

        钱望舒将吊坠拿到鼻子边轻嗅了嗅,闭上眼睛重新感受着熟悉的缱绻荷香,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凉亭中,那女人的模样,她的笑,的确像芙蓉花一样美。

        “朗朗,阿珍,谢谢你们。”钱望舒忍不住落了泪,拉住两人的手感激。

        叶朗朗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的手附了上去。

        “我又没做什么,何必谢我。”孙少珍拿自己空的那只手给她擦眼泪,又苦口婆心地替自己的干儿子着急:“太医不是说了,不能哭不能生气吗,仔细你的身体!”

        钱望舒领教了孙先生的口舌之利,瞬间破涕为笑,嗔怪地骂了她一句“臭阿珍”,又朝她撒娇说要吃她剥的橘子。

        孙少珍都依了她,转身去果盘里拿橘子剥皮。

        正在孙先生专心致志地剥橘子时,钱小圣人似乎是做出了一个极其重大的决定,她轻轻吸气一口气,开口道:

        “阿珍,一会儿去浓华殿替我拿些金创药给他,这几日让他仔细些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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