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路见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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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淮水船集被胡三说得要多稀奇有多稀奇,惹得钱望舒一大清早就被激动醒了。
很难相信,李慕乾竟也有被钱望舒叫起身的一日。
不过辰时三刻,钱望舒就已经在大堂吃完了早饭。
见离船集开市还有一段时候,百无聊赖间,她便拉着正打算回房间打坐消磨辰光的李慕乾去了外头乡间踏野。
如今正值冬日最靓丽的光景,钱望舒与李慕乾自临安到淮南这一路上都在与时间赛跑,还未曾有过机会细赏一下这林间雪色。
“李慕乾,也不知道临安什么时候下雪啊。”钱望舒被李慕乾仔细扶着在没及小腿的雪地里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竟还觉得趣味盎然。
“快到冬至了,大约再过些日子就会了。”
“每年初雪的时候,老爹总会带着我去望湖楼上喝酒,坐在临湖的位置上,看看雪景听听雪声,红泥火炉上煨着酒,再来一碗三鲜面,只有到这时候才有过冬的感觉。”
“国公待你,的确很好。”
“那你呢,冬天下雪的时候,你在云林寺做什么?”
钱望舒回头笑着问了李慕乾一句,她对于他的过去,总是很感兴趣。
李慕乾为难地撇了撇头,默默在自己的记忆里挑拣了一会儿,而后挑了一个他认为勉强还算有趣的事情,不紧不慢地组织道:“后来寺中有了小师弟,我在寺门前扫雪时,他们会求着我为他们堆几个雪娃娃。”
“一灯小师傅,师弟有的雪娃娃,人家也想要。”钱望舒抓住时机便同他轻声撒起了娇。
李慕乾由着她矫揉造作地摇着自己的手臂,默默承受着她的花言巧语,脸上依旧是那副油盐不进又清淡如水的模样,听到最后方缓缓地开口道:“阿弥陀佛,既是阿舒所求,我又如何能拒绝呢?”
“好你个臭和尚,竟然敢捉弄我!”钱望舒正作势要过去打他,忽然心生一计往雪地里倒了下去。
“当心!”
李慕乾见她摔在了雪地里忙俯身过去扶她,却被钱望舒狠狠扔了一捧雪在头上。
“哈哈哈,李慕乾,兵不厌诈!”钱望舒重心不稳而倒进了雪地了,却依旧毫不收敛地坏笑着,还用捧过雪的冰手去摸他的脸,眼角眉梢满是放肆的笑意。
而佛无愠。
“时候尚早,阿舒若是想打雪仗,我乐意奉陪。”李慕乾用他那双平静似水的佛目望着她,而后不动声色地从地上抓起了散雪撒在了她的头上。
“你偷袭!”钱望舒被落在脖子上的雪粒子冷得打了个颤,气呼呼地痛斥着某人的“无耻行径”。
“兵不厌诈,这话不是阿舒说的么?”李慕乾微笑着反驳了她一句,灵活地躲开了她的一记进攻,而后先一步从地上站了起来。
“李慕乾,你等着。”钱望舒将他这些举动全番看成了挑衅,熊熊的斗志在她心底燃烧了起来,她抱着自己刚做好的五个实心雪球利落地爬起身,朝着李慕乾的身后就是一投。
一击即中。
雪球不偏不倚砸到了李慕乾的头巾上,连头巾带假发一齐打落了下来,露出了和尚原本的短发。
李慕乾眼疾手快抓住了假发,停住脚步回头看身后的始作俑者:“慢些跑。”
钱望舒见自己不小心伤及了男人的尊严,赶紧撒开腿跑过去赎罪,没想到这男人竟这样语出惊人却又一语中的。
话音刚落,钱望舒便一个重心不稳以一个极为丢脸的狗吃屎的姿势,狠狠摔进了雪地里。
“小孩快活,有灾难。”李慕乾哭笑不得地走过来扶她,为她细心地拍着身上的碎雪。
“李慕乾,刚刚打你疼不疼啊,我就想同你玩一玩的。”钱望舒倒没第一时间关心自己的伤势,反而急着向她忏悔方才的过分举动。
用捏实的雪球砸人,确实挺疼的,况且这和尚居然又没有生气,明明是他被砸了转头第一句话还是关心自己。
如此对比,怎么看都是她有些过分了。
“我在云林寺中练过金刚不坏之身,区区雪球而已,阿舒不必担心。”李慕乾轻笑一声接受了她的道歉,而后又伸手为她揉了揉跪在实地里的膝盖,心疼道:“可有觉得伤到哪里?”
“没有没有,我皮糙肉厚呢!”钱望舒摇了摇头,用自己的皮糙肉厚去换他的金刚不坏,同样打消了他的担忧。
见李慕乾的短发间还残留了许多碎雪,钱望舒也伸手为他整理着,还从他的衣襟里扯出了刚刚被打落的假发巾,重新为他戴了上去。
忽然,钱望舒整理头巾的手一顿,皱着眉对李慕乾轻声说道:“哥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古怪的声音?”
李慕乾闻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侧耳静听了一会儿,回答道:“河边,有个女人在哭。”
-
向来古道热肠的钱小皇后当即便拉着自己的小官人去探了探究竟。
姑娘有难,自然要有姑娘帮。
“小娘子,万事皆有转圜,你可不要想不开啊!”
钱望舒急急赶到河边,见到一个年轻女子失魂落魄地在河边摇摇欲坠,怕她想不开做什么傻事,二话没说便冲过去将她拉到了平地上。
“你放开我!”年轻女子激动地在钱望舒怀里挣扎着。
“姑娘,你且冷静冷静,生命何其珍贵,一跃解不了千愁啊!”钱望舒将她抱到了安全地带,一面安慰道。
年轻女子泪眼婆娑地抬头看向钱望舒,在看到她长相的那一刻,害怕地惊叫了一声,使尽了浑身的力气推开了钱望舒而后惊恐地往雪林深处跑去。
一切发生地太快,等钱望舒将将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倒在了李慕乾的怀里。
钱望舒云里雾里地从李慕乾的怀里爬了起来,回头往雪林深处望了过去,后知后觉地懵懂道:“她好像很怕我?”
“这村口胡三家的疯媳妇,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哎,这丫头也真是个可怜的。”
一个包着头巾的中年老妪挎着一箩筐的浆洗衣物慢悠悠地从李氏夫妇面前经过,摇头自言自语着。
听到这女子是胡三的媳妇,钱望舒与李慕乾对视了一眼,立刻走上去询问:“婆婆,你说方才那位小娘子是村口客栈掌柜胡三家的娘子?”
“正是呢,”老妪慢悠悠地点了点头,又慢悠悠地抬眸扫了钱望舒一眼,轻笑一声道:“夫人生得这副模样,难怪那丫头会吓坏了。”
这话,倒是说得一点都不客气。
钱望舒也并未怪罪她的无礼,想起昨日胡三对于这摩珂村模棱两可的描述,对于老妪与胡三媳妇的反应便愈发好奇了起来,她换了一种更加礼貌且诚恳的语气向那老妪求解。
老妪又抬眼扫了扫钱望舒,抱着自己的衣筐摇摇晃晃地往河边走去,一面以一种了无生气的悠长语气回答道:“小娘子难道不晓得,我们这摩珂村是什么地方么?”
“我与官人初来宝地,并不大清楚。”钱望舒回头看了李慕乾一眼示意他留在原地等着她,而后起身跟上了那个老人。
“当年南北大战时,留在南棠的胡人后代,大多都在这里。”老妪将衣筐放在了河滩边的巨石上,又在河边捡了一块尖石砸了冰冻的河面,开始用冰下的河水洗衣服,“我瞧小娘子也生着一张混血相,可是来我们摩珂村寻根的?”
“寻根?哦,大约,算是的,爹爹只说当年是在这村子附近捡到的我,如今我已嫁作人妇,便想同官人回来看看。”钱望舒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了过来,顺着老妪的话头接了下去。
老妪回头,以一种意料之中的了然眼神望了钱望舒一眼,又道:“我想也是,每年有多少像小娘子这样的人回我摩珂村来寻亲呢。”
“照婆婆您的说法,这摩珂村到处都是我这样的混血相,可那胡三的娘子见了我为何会如此害怕?”
钱望舒怕这老婆子这话头越扯越远,忙又主动提起了胡三的娘子。
“你不知道吗?”老妪忽然露出了一种极为惋惜的表情,抬头缓缓望向不远处的河面,不紧不慢道:“他那媳妇,是他在淮水船集上买来的,估计从前在北卫受了不少苦,见到胡人就害怕。”
——你是胡人,却能平安长在我南棠国内,还能做我钱念北的女儿,可你知道留在北卫的汉人,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么?
——为奴,为婢,为猪狗,为人食。
钱望舒的脑海里回响起秋狝那日钱念北告诉她北卫汉人的境况,心中隐隐生出一些对于淮水船集的不好的遐想。
“哎,小娘子,那是你家官人么?”老妪见钱望舒半晌没有出声,回头朝立在不远处的李慕乾望了一眼,主动询问道。
钱望舒回过神,跟随着她视线一同回首看去,轻嗯了一声。
“小郎君长得真俊,”老妪嘿嘿笑了一声,又换了一种更低更神秘的口吻,靠近钱望舒问道:“你家官人对你好不好哇?”
钱望舒被她突如其来的亲近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逃开了一点,虚笑着回应道:“他对我,挺好的。”
李慕乾似乎感受到有人在谈论他,抬头往河岸边看了一眼正巧对上了钱望舒的视线,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对她莞尔一笑。
“那你家官人是哪里人啊?”
大约天下老人,对于谈论毫无关系的旁人的家长里短总有一种莫名的兴趣,钱望舒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在老妪询问自己姓甚名谁之前,先一步带着李慕乾逃回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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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栈稍作休息之后,李氏夫妇一行人便告别了胡三启程去了淮水船集。
“官人,一会儿进了船集,我们见机行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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