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后上岗

大婚第二日，钱望舒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一翻身，看到榻下已空，她心中一阵舒畅，伸了个懒腰，翻身下榻，唤来清荷为自己洗漱。

        “娘娘，您昨晚睡得好吗？”清荷用香花水为钱望舒篦着长发，窥见铜镜里的主子还在懒懒地打哈欠。

        钱望舒冷笑了一下，一面在首饰盒里挑着耳坠，一面回答：“佛祖保佑，睡得能不好吗？”

        “那你们。。。”清荷又往铜镜里偷偷望了一眼，想问又不敢问。

        钱望舒知道她的心思，闭眼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没好气地全了她的心愿：“李慕乾昨晚在地上打坐呢！”

        清荷听罢识趣地闭了嘴，一门心思为钱望舒梳发髻。

        -

        应了李慕乾“井水不犯河水”的这句话，今日钱望舒果然没什么事要做，她倒也乐得清闲。

        钱望舒正坐在侧殿用早膳，忽然觉得外头有股不同寻常的风吹进了殿里。

        只见一个身着浅绯色官袍的中年女官领了一群穿着各色官袍的女子，浩浩汤汤地朝浓华殿走过来。

        “这是要做什么？”钱望舒端着粥碗看得目瞪口呆，被这阵仗吓到。

        浓华殿掌事女官文君走过来同她小声知会：“娘娘，这是内省尚宫局的傅尚宫。”

        “这是什么官啊，很大吗？”钱望舒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裾，又小声向文君问了一句。

        “娘娘，尚宫乃女官之首，今日大约是来同娘娘请安的。”文君替钱望舒整理了一下头上的钗环。

        “那就是我比她厉害咯？”钱望舒回头又向文君提问。

        文君侍立在一旁莞尔点头。

        钱望舒挑了挑眉，复拿起了桌上的碗筷，又让清荷上前来为她布菜。

        “臣，尚宫局傅雪眉请娘娘安。”尚宫立在殿门口，对钱望舒行了一个规矩的宫礼。

        身后一众女官，随后又一齐请安。

        莺燕之声，绕梁不绝，甚是悦耳。

        这架势，果真比她乐丰楼的群芳宴，还要瑰丽上许多。

        钱望舒并未立即受礼，依旧不紧不慢地喝光了她碗中最后一口碧粳粥，而后缓缓转过头，淡淡望向殿口。

        “傅尚宫免礼。”钱望舒腹中吊着一口气，语气尽量显出威仪。

        “谢娘娘。”傅尚宫谢过礼，从袖中抽出一道折子握在手里，却没有继续说下文。

        钱望舒不知道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却也不敢随便乱说话，只得趁着扶鬓的间隙将求救的眼光投到了文君身上。

        文君心领神会，替皇后开口问了一句：“大人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与娘娘说么？”

        傅尚宫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呈着自己手中的折子，恭敬道：“臣领内省众官，前来拜谒娘娘。”

        “你手中所呈，是何物？”钱望舒还是对她手中的东西好奇。

        “此乃六尚二十四司二十四典二十四掌之名册。”

        原来是掌柜要给东家介绍伙计啊。

        钱望舒终于算是懂了这傅尚宫大张旗鼓的意思，大手一挥就让她进了殿，“快给我瞧。。咳咳。。呈上来与我看。”

        傅尚宫领了旨，信步入殿，走到钱望舒面前，将手中的名册呈给她看。

        “尚宫脸上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吗？”钱望舒在接册子的时候，见那尚宫对她一阵挤眉弄眼，小声问候了她一句。

        此言一出，傅尚宫刚刚要挑起的一弯眉顿时冻在了原地，她错愕地看了看一脸热心的钱小皇后，又错愕地看了看一旁一脸尴尬的文君。

        “娘娘，傅尚宫是自己人。”文君伏到钱望舒耳边一顿解释。

        嗨嗨嗨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咯！

        钱望舒立刻盈起了满脸笑意，热络地拍了拍傅尚宫的手，朗声道：“我初来乍到，日后还请尚宫大人多多指点啊。”

        “娘娘折煞臣了，这些都是臣的分内之事。”傅雪眉闻言受宠若惊，立刻又同钱望舒行了一个大礼。

        钱望舒一边起身去扶那尚宫，一边在心中感激她老爹的靠谱，最后与文君对视一眼，又对傅尚宫说道：“尚宫且去外殿稍息，我去更衣。”

        -

        “你去我那里取些银钱来，给每个人发十两。”钱望舒带着清荷与文君回到了寝殿，商量如何接待这外头七十八个老伙计。

        “娘娘，又不是过年过节的，每人发十两，会不会有点多啊？”清荷心觉这见面礼给得有些重了。

        钱望舒用粉英给自己补着妆，一面诧异地看向清荷，反问她：“我很缺钱吗？”

        清荷摇了摇头，深知自家娘娘的手头是最阔绰的，平日里给自己奖赏从来都是金疙瘩起步，何论这区区八百两白银。

        “娘娘，赏银不需按品级赏赐么？”文君也觉得给这每人通通发十两，有些过于草率了。

        “一应都发十两，”钱望舒再次郑重点头，一面又给自己补好方才用早膳时蹭没了的口脂，解释道：“日后在我这里一视同仁，有本事的留下，没本事的，就算她是官家的亲戚，也都给我卷铺盖走人。”

        虽说在管理后宫这方面她钱望舒还是个新人，可她好歹是乐丰楼的东家，笼络人心、统上御下这本事，她总是会的。

        于是，清荷去库房取银子，文君陪着钱望舒去了外殿见人。

        -

        这光是将这内省中的大小女官认全，便耽误了钱望舒整整一个晌午。

        等尚功局尚功领着她的四司四典四掌同钱望舒请完安，时间已经将将没过了饭点。

        钱望舒笑得脸颊僵硬，坐得屁股生疼，口干舌燥却又不想再喝茶水灌肚子。

        待女官们欢喜地领走了赏银，对钱望舒千恩万谢退出浓华殿后，如坐针毡的钱小圣人便立刻从凤座上跳了起来，踩着小碎步跑回侧殿，一面摸着肚子，一面赶掌事女官去传午膳。

        正在这时，傅尚宫又带人重新折回了浓华殿。

        这回，她带来的，是一摞摞堆成小山的典册，上头记载了近几年后宫的开支，库房存货等等一应关于南棠大内的记录。

        这才上任第一天，就要开始看账本了？

        钱望舒瞧着面前堆满册子的书案，眼皮直跳，觉着面前的珍馐瞬间失了颜色。

        “娘娘若是累了，不若先将午膳用了，臣在一旁候着就好。”傅雪眉瞧见娘娘的脸色不是很好，便出言以作安抚。

        “大人可用过午饭了，若没有坐下与我一起应付一下，我们边看边吃吧？”钱望舒向来善于管理时间，便提出了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傅雪眉又是一阵受宠若惊，未等自己推辞，圣人的对首已经被添上了一副碗筷。

        “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傅雪眉感激行礼，遂落座。

        钱望舒夹起一块鱼脍在嘴里嚼，随手到书案上抽了本账本看，吃饭干活两不误。

        起先她对皇宫的开支还是有些好奇，见到其中有趣的例子还会问上尚宫几句。

        奈何要看的典册实在太多，整整一个下午，钱望舒都在侧殿同傅雪眉一起对这一书案的“祖宗”们斗争。

        满心欢喜的小娘子生生熬成了只会叹气的怨妇人。

        老爹不是说做皇后只要吃吃喝喝，很轻松的嘛。。。

        钱望舒托着头瞧着殿外将将染上暮色的四角天空，竖起最后一本册子，翻开第一页，忍着看到数目的恶心，侧头问了尚宫一句：“历来皇后都要如此吗？”

        傅雪眉闻言看了伏在书案上苦大仇深的钱小皇后，忍不住说了实话：“其实，倒也不必如此着急，不过今日内侍官传了话来，让臣助娘娘早些将这大内熟悉起来。”

        内侍官传话，不就是传的李慕乾的话？

        好啊！

        原来让她在一天内看完了这么多册子是李慕乾这个杀千刀的混蛋主意！

        “他娘的，真当老娘是来给你这个臭和尚打白工的？”钱望舒气不打一出来，将手中的紫毫笔重重拍在了书案上，蹭得站了起来。

        这动静，把一贯老成持重的傅尚宫都吓得抖了三抖。

        “尚宫大人你且先回去吧，我出去一趟。”

        钱望舒拍了拍自己的袖子，扶着头上的凤钗冷静了一下，而后唤来清荷，先一步离开了浓华殿。

        -

        “娘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清荷有点不明所以，任由着主子抓着她的手腕往前带。

        钱望舒在前头大步流星地走着，心中暗暗腹诽了李慕乾不下十次，她闻言停步，回头睨了清荷一眼，冷冷吐出三个字“勤政殿”。

        那眼神，清荷在乐丰楼戏台上的杀手脸上见过。

        主仆在宫巷里穿梭，一路上宫娥内侍往来，请安之声此起彼伏。

        受礼免跪的过程消磨了不少钱望舒肚中的火气，她渐渐冷静了下来。

        在见到勤政殿匾额的那一刻，她忽然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静静凝望了那座宫殿一会儿。

        “娘娘，您不去了么？”

        钱望舒又是一声冷笑，脑中忽然闪过一本空白的册子——《后宫行止录》，计上心头。

        -

        勤政殿小室。

        “梵华，动手吧。”官家半身赤膊跪在释伽牟尼佛像前，淡淡对内侍官说道。

        此刻内侍官也已经换上了法衣，手持戒棍，满目庄严，他面露犹豫之色，问道：“官家，真的要打吗？”

        “我既破戒，理应受罚，你无须多言。”官家双手握拳贴在腿边，微微颔首，做好了一副虔诚受罚的样子。

        二十戒棍，棍棍到肉。

        整个小室中都能听到木头击打□□的沉闷钝声。

        官家全程没有吭声，面目平静如死水，仿若无物。

        罚毕。

        梵华迅速扔掉沾了血肉的棍子，想去将官家扶起来。

        可官家却避开了他的手，依旧跪在蒲团上，他握上手中的佛珠串，瞑目开始念心经。

        忽而，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官家，娘娘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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