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

程叔其实有名，叫铭，他是个南方人，大学毕业来北方工作的。

        那天挺冷的，雪下的挺大的，程铭刚来北方挺不适应的，公司里又都是东北人，说话特别豪放，说着说着还拍拍打打，程铭身子骨本身就弱，随便开玩笑的拍一下，程铭就要晃半天。

        “听说你南方人，你肯定没有去过北方的澡堂子啊，走，哥们带你去。”

        临下班了，这几个办公室里的男男女女要一起去汗蒸。

        “大家一起洗？”

        程铭有点疑惑更是有点新奇。

        “哥们跟你说，这北方的澡堂子好处多着呢，去了就知道。”

        程铭其实有点不情愿，但是迫于初来乍到不好做的与众不同，所以也就和大家一起去了。

        在程铭年轻的时候，网络并不是很发达，所以他是第一次听说北方的澡堂子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程铭有些扭捏的进澡堂子，然后又非常不情愿的在大家面前脱衣服，他觉得像是公开处刑。

        “别紧张，一会儿搓澡才舒服呢。”

        程铭大声质问：“什么？在这个大厅广中之下？”

        同事笑呵呵说，“是啊，不然你以为还得给你开个包间啊。”

        “不用不用，哥这个我真不用。”

        “哎呀你第一次搓啊，我请你，不搓，不搓就是不给我面子。”

        这种事情和面子不面子的有什么关系？

        程铭无奈只能躺在搓澡床上，像是赴死一样紧闭双眼。

        “你别紧张。”

        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声音和自己死去的父亲很像，倒是让程铭不再那么紧张，可他还是不想面对这个给他搓澡的人，他总觉得自己现在简直社死。

        随后他感觉自己身上一阵暖意。

        “给你身上披个毛巾，看你紧张的。”

        搓澡的是个比程铭大不了几岁的，好像看出来程铭的尴尬，没像他的那些同事，而是很温和。

        搓澡是出来另算钱的，程铭没让同事给钱，而是自己给了钱然后匆匆忙忙回到出租屋了。

        这是程铭在外地过的第一个冬天，他从来没见过外地的雪，也没有独自在外面生活那么久。

        夜深的时候，妈妈给他打电话，告诉他要多穿衣服，北方很冷。

        程铭告诉母亲不要担心。

        也许同事们看出来程铭是真的不喜欢搓澡，于是之后便就不拿这件事情开玩笑了，程铭也能终于不再去大众浴池。

        “哎呀，是你啊，你也住在这个小区？”

        去小超市买东西的时候，一个特有的沙哑声音从身后传来，程铭下意识回头，这个人有点熟悉，但是说不好在哪里见过。

        “我是那天的搓澡工。”

        “啊，我……我真的没搓过，所以后来没去过。”

        “哈哈哈，没事，你当时太有意思了，像是触电一样乱动，我对你可是印象深刻。”

        说着，那个人已经那好东西了，然后程铭也拿好了。

        “大爷，一起算了吧。”

        那个人很大方的给程铭结账。

        “这怎么好意思呢，真的不用。”

        程铭不怎么接受别人的好意。

        “没事儿，反正你也住这个小区，我们邻居。”

        程铭还是有点不好意思，“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程欢，你叫我欢哥就行，我感觉我比你大一些。”

        程欢笑的大大咧咧，像是个没什么坏心思的。

        “你也姓程啊，我也是，我叫程铭。”

        “是吗，这么有缘。你今晚吃饭了吗？”

        “没呢啊。”

        程欢拍着程铭的肩膀，笑着说“既然这么有缘分，今晚来我家吃饭吧。”

        程铭是真的不太好意思，但是程欢挺热情的，自己也就不好拒绝，但是又跑去小超市买了两箱子啤酒。

        “跟你讲啊，你嫂子做饭可好吃了。”

        “是吗，嗯，闻到香味了。”

        程铭进了欢哥的家，欢哥的家不大，看着也就60多平，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

        “媳妇，有个小兄弟来我家，记得多做几道菜。”

        “好嘞——”

        一个女人声音从厨房传出来，还拉长音。

        然后就又听卧室有一个才会走的小孩。

        “欢哥，这是……”

        程铭欢喜道：“欢哥，这是你的孩子吧。”

        程欢抱起地上的程一，摸着程一的小脑袋，“是啊，他叫程一，没找人算命，就是我起的，好听不。”

        程铭笑着看程一，然后从兜里拿出两张红票子，“给，叔叔给你的。”

        程欢一看，连忙拒绝，“哎呀，我叫你吃饭是觉得和你有缘，你没事给孩子钱干什么。”

        可是程铭明显就是想给，寻思着一会儿走了就随便塞到哪里，然后再打电话告诉欢哥吧。

        两个人喝酒吃饭吃的很开心，真的就好像多年未见的朋友。

        “这么说你是南方人，怪不得洗澡放不开呢。”

        程欢喝的开心的时候，脸是红的，嘴里吃着花生米，看着像是自己在这个陌生城市里的大哥哥。

        “欢哥，我第一次出远门，然后还来北方，确实有些不习惯。”

        “不习惯什么？”

        “都……不太习惯吧，不习惯这里太冷，人嘛……力气都太大，拍我一下我就要散架。”

        程铭说的真的是自己的困惑，可是也不知道程欢是不是没听出来。

        “哎呀我的天，哈哈哈哈，拍你拍散架，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逗呢。”

        程欢笑的岔气。

        “我是那你当哥才和你说的，你还笑我。”

        程铭喝酒，脸却不红，后来程欢说他这种人是虚情假意的，程欢真的没说错，他确实虚情假意，并且因为虚情假意抱憾终身。

        “没有，程铭，其实你想错了，北方人很直接的，要是不喜欢会直接说，喜欢也是，你看我觉得和你有缘，就觉得你这人挺好的，就带你回家吃饭了呗，这都是喜欢的表现。”

        喜欢？程铭没听错吧，是程铭总把喜欢放在嘴边吗？还是北方人就是很豪爽，很直接，喜欢就要说出来，应该是后一种吧。

        程铭喝多了，虽然不上头，可是他还是喝多了。

        程欢给他送回家。

        “是这个楼口吗？”

        程欢问问。

        程铭模模糊糊的念着楼梯口的门派号。

        “对，就是这个。”

        “那你自己上去吧，小心点。”

        程铭晃晃悠悠的进了楼梯口，程铭看着这个人既觉得这个人是在好玩，就是挺搞笑的，总是傻不拉几的。

        之后的日子程铭照常上班，偶尔也会遇见程欢，他们自从喝酒以后就像很熟悉的朋友了一样，总是见面打招呼，偶尔程欢去超市，程铭也会正好遇见，然后两人争着抢着结账。

        直到有一天，程铭下班，那天他加班很晚吧。回到小区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人在街道上走动了。

        程铭看到程欢一脸的沧桑。

        “欢哥，你怎么了？”

        程欢一抬眼看见是程铭。

        “阿铭啊，我没事出来抽烟呗。”

        程铭觉得程欢一定是有事。

        “到底怎么了？”

        程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就是失业了，哈哈哈。”

        失业？

        “洗澡的地方关门了？”

        程铭想着今天还看见那家澡堂子开门呢啊。

        “换了老板了，搓澡的是他亲戚，所以不用我了呗。”

        程欢说的落寞，这时候天气虽然回暖了，可是还架不住凉。

        “那……我帮你找哥，你别担心。”

        程欢有点吃惊，“你人生地不熟的，怎么给我找？”

        程铭学着程欢的样子，拍着程欢的肩膀。

        “哎呀，我不是在一家国企工作嘛，最近缺一个烧锅炉的，你来不来？”

        其实程铭并不知道凭借自己的面子能不能让欢哥去烧锅炉，不过他就是不想让这个人那么伤心。

        “真的，那地方可是还有保险呢吧。”

        “可不是，欢哥你别着急，明天上班我就帮你问问。”

        程欢也不知是不是被程铭的话糊弄了，总之就是不那么担心了。

        程铭看着钱包里的钱，第二天领导的桌子上多了一盒子茶叶。

        程欢因为力气大，之前也有过在煤场工作经验，所以很轻松就进了国企烧锅炉，不过和程铭不一样，程欢属于临时工，虽然也给交保险但是就是不是很靠谱。

        程铭以为会是合同工的，还有些抱歉，但是这对以程欢来说已经很好了。

        当天晚上又请程铭吃了一顿，而且这顿饭还有一个人，不是嫂子也不是小孩程一，而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是在报社工作的。

        “这位是……”

        程铭问起。

        “他是我同学，发小，从小就在一起生活，小时候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程欢笑着介绍，眼里全是想让程铭和他这个发小认识的意思。

        “你好，我听欢儿说过你，叫程铭是吧，我叫肖云，叫我啥都行。”

        肖云没有和那些人一样起身握手，而是给程铭倒一杯酒。

        “以前就是我和欢儿两个人一起喝酒吃饭，没想到这次他还能把你拉进来。”

        肖云说的没一点别的意思，但是这话落入程铭耳朵里就像剥洋葱，一层一个意思。

        难道程欢觉得我与众不同？难道欢哥除了我以前一直有别的好朋友？

        不过想想也正常，欢哥是本地人，怎么可能没点朋友了，该是自己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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