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钱

窗外一派恍惚，夜空零星的星辰闪烁，海面波光粼粼，礁石的轮廓模模糊糊。夜景本该依稀难辨，但海边的篝火却宛如黑夜出现时的鲜丽的破绽。安静的小院子突然亮起来，融合进破绽中。

        “不了。”

        对于程一的邀请，许泽拒绝时虽然微笑可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他不喜欢看电影，或是说，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

        程一转过身，低下头，将自己失落的情绪尽数收回去，“不然我送你回家吧。”

        许泽再次回绝，“我认得路，自己可以。”

        程一：“我顺路。”

        这次许泽倒是没有拒绝，许泽怕黑。

        两人出门时，烟花已经放完了，此时小路上只有头顶几颗星星照亮。

        程一一路顺到许泽家的胡同口，要不是后来程一转头走向胡同口——就是将熄篝火的方向，许泽都以为这人要跟他回家。

        程一走的时候没告别，许泽也没在意，他走向温暖又熟悉的小院子，奶奶一边听收音机一边睡着了，他小心翼翼的将收音机关掉，回到自己年少时的小屋子，枕着熟悉的枕头入睡，洗衣粉的味道比安眠的香薰更让人抵达梦境。

        凌晨，模糊间，他书桌前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是谁？”

        许泽应激反应的起身，拽着被子盖住自己往身后躲。

        “才几天，你就把我忘了，我说过，你不能离开家。”

        这个声音像是拿着棒球棒在许泽头重重敲击。

        说话的人起身慢慢走过来，可许泽此时却动弹不得，他急得浑身冒出冷汗，可依旧阻止不了那个人刀削的脸庞直逼面门。

        “徐缇，你滚啊！”

        许泽一个机灵醒过来，发现刚才只不是自己的一场梦。可是他真的吓出一身冷汗。

        睡也睡不着，索性披起衣服，翻一翻自己来时背的包，烟盒拿出来时还滴着海水。

        许泽将烟放在窗边期望能晾干。

        烟没得抽了，不想睡觉，许泽选择出屋子，可外面天气有些凉，又实在不知道去哪里，就蹲在院子里，一直蹲到太阳渐渐升起，腿没有知觉。

        这样的生活持续好多天，为了避免噩梦，许泽缩短睡眠时间；窗边的烟就算干了也不一股子霉味儿，他也没有足够的钱去买那么贵的。

        在岛上的日子很平静，许泽在试着回到这种平静中，今天他起得早，先去岛上唯一的银行查询自己的账户，然后看着钱去买个新手机，没有手机的许泽觉得与这个世界脱轨了。

        【6136元】

        这……哪怕省超过一百也能换个破旧二手，这60多都不够买个壳子！

        许泽把钱取出来，只能不认命的揣着  61块钱去二手手机市场，逛了半天也没有低于一百的二手智能手机。

        往市场更里面看，瞧见一个“老年手机”的大标语，走过去低头一看，清一色的老年机。

        “老年机多钱？”许泽看中一个黑色翻盖手机，看样子可以联网。

        “新的100，旧的50。”商家瞧着许泽的样子不像买老年机，多半是瞎逛的，也就没多爱搭理。

        50？这也要50？

        许泽又问了旁边的灰色。

        “45。”

        那这个呢？许泽手从柜台最上面，问到最下面。直到商家不耐烦，从一个破箱子里摔出一个大红色摁键老年机，“这15，这最便宜，你买不买啊。”

        许泽礼貌又不失尴尬的笑着说：“那我要这个。”

        拿了二手老年机出来的许泽又用奶奶的身份证在营业厅办理一张新的手机卡，充完花费真的身无分文了。

        如今的他想先挣点钱，看见有招工的就上前问问，小岛旅游业盛行，饭店旅店的都招工，问了几家店，留了号码，打算晚上综合比较一下。

        一边看着老年机里留的电话，一边啃着老式大面包的许泽感叹生活不易，还没感叹个尽兴，突然被撞了一下。

        “游乐场门票半价活动了解一下。”

        许泽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感兴趣。

        可是推荐的那个人依旧不死心，还是想把小广告塞到许泽手里，许泽不耐烦的抬头，是一只大玩具熊。准确来说是人偶，就是那种商场搞什么酬宾的时候会站在门口和游客互动的那种，有的时候也会在大街上发传单。

        “没钱。”

        玩偶拜拜手说着：“没事啊，我请你。”

        说着玩偶将头上的头套拿掉，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程一？你怎么在这发传单？你不该去游船上吗？”

        许泽收起老年机，顺带收起传单。

        程一今天发传单真就是发传单，他也不知道真的能遇见许泽。

        “我不是船工。”

        程一晃了晃传单上的海盗船照片。

        许泽看他这样估计是给游乐场发传单的。

        “你找工作？”程一看许泽一直在老年机里面存商铺电话。

        “嗯，想找一个赚钱的，留了几个号码。”

        许泽也没多想直接承认了，他都在外面混不下去回老家了，就别遮掩。

        “你看那几家是新开的，赶着这次旅游开发，可能没有经验，开不长久。岛的东面和西面是老店，最近也招工。”

        程一说着还指了指。

        “谢了，刚才去看了，不招。”

        许泽刚才的面包吃急了，嗓子干的说话后咳嗽几下。

        程一皱着眉毛看许泽手里的面包，“你等我换身衣服，陪我吃饭去。”程一又怕许泽拒绝，接了句“这顿我请下顿你请。”

        程一说的不亏不欠，没给许泽反驳的机会。

        随后许泽在原地等程一，边等边鼓弄他那个二手老年机，除了不能上网，接打电话但是正常。

        大概五分钟后程一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打扮过，总之程一今天的一套休闲装比那天晚上的睡衣瞧着顺眼多了，加上程一人高长的不赖，虽然不如自己浓眉大眼，但也…挺好看。

        程一带着许泽去一家店面很小的面馆，面馆开在楼群里，地理位置偏僻，许泽也是第一次去。

        面馆是夫妻经营，丈夫负责做面，妻子负责收账，还没到饭点，店里人不多，女主人还给他俩泡一壶热茶。

        “虽然到了春天，可是岛上还是乍冷，喝点热茶暖暖身。”

        女主人说完看向许泽“这人看着脸熟生，阿一，这是你朋友吧？”

        程一笑笑说：“嗯，但他不是岛外人，之前也在岛上生活，只不过离开好多年。”

        女主人瞧着许泽，不知道是程一说的还是真见过，瞬间觉得面熟起来。

        待到女主人走，许泽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一杯，又给程一倒一杯“看来你总是来啊。”

        程一喝杯热水润润嗓子“小时候来过，为了找我那嗜赌成性的爸，可爸没找到，自己却迷路在楼群里，面馆老板看我冷的发抖，给我碗热面，又借我手机打电话联系家里人，后来长大了，就总来捧场。”

        许泽不喜欢听人家事，他不过随口问问，低头面无表情说：“其实不用讲这么细节的。”

        程一：“但是我想讲。”

        人家想说自己也没什么好阻拦的，但许泽没往下问，程一也没再说，两人就互相沉默了一会儿。

        程一其实很想和许泽多说话，只是一见到许泽他就关心也乱的不知道说什么。

        面上来了，海鲜炒面，海鲜分量很足，许泽早上只喝了几口粥，中午没吃，下午实在饿了才买的面包。如今他觉得刚才的面包简直不能入口，掰开方便筷子开始狼吞虎咽。

        许泽还怕程一觉得自己吃像难看，可程一丝毫不在意，甚至吃的比自己还欢，他也就不担心了。

        其实程一不是头一次见他这样吃饭，高中的时候，许泽害怕耽误时间学习，总想压缩吃饭的时间，所以那时候的许泽吃饭同样不顾形象。

        作为那个总假装路过的程一全都看在眼里。

        而且那时候许泽可能吃的太快，吃完又马上跑回教室，胃总是不好，程一总去药店囤积胃药，但他不自己给，反倒是让许泽后桌带给许泽，后来分班，程一便就威胁和许泽同班的陈陆，再后来许泽走了，程一也就没在买过胃药。

        饱餐一顿后，许泽终于开心些，他和程一道歉刚才自己的狼吞虎咽很没有礼貌，程一倒是毫不在意。

        两人一路散步回家。

        “这么说来，你倒是有很多兼职。”

        许泽吃的开心，也就没一开始那么生疏。

        程一:“怎么说？”

        许泽便说程一既去船上当工人，又给发传单。

        程一笑了笑，程一的笑很好看，他的嘴唇很薄唇色又深，笑起了还有个浅浅的酒窝。

        “嗯……算是吧，但是我算是给我自己发传单。”

        程一看着许泽走路，发现自己的步频和许泽的不一样，于是许泽伸出左脚，他就改成也伸左脚，直到步频相同他才满意。

        “那你算是小老板，我得叫你程老板。”

        许泽打趣的时候感觉自己刚才可能真的吃急了，胃有些疼，不过距离奶奶家还有一段距离，他还能忍。

        程一摇头“其实没有，就半个吧，新进的海盗船，以前的旋转木马和摩天轮是我的，剩下是陈陆的。”

        程一很喜欢这总说家常的感觉，尤其是和许泽。

        他走了半天，发现许泽不说话了，转头发现许泽已经满头大汗。

        “许泽，你怎么了？”

        许泽虚弱的捂着胃，显而易见，他胃病又犯了。

        “你等着。”

        程一将许泽抚在路边凳子上，自己跑去药店又和店员要了杯热水。

        许泽吃过药，又虚弱片刻，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

        “谢谢了，哥们。”

        “没事儿，顺手的事儿”

        程一看了看恢复血色的许泽，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有胃病的？”

        程一恍然抬头，像是被窥探了心底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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