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逃

在叶可一脚踏上昼行车时，她有预感，这会是一条不归路。

        直到现在，叶可才回过神来。就在几时前，她还在城堡里给以贵族小姐的身份参见穆伦皇子。皇子还很高兴地吃了叶可带来的水果，与叶可交谈着。结果不久，眼前那位英俊的皇子的脸变得狰狞，成了淡淡的紫色。他大口的吸气着，却不见呼气，双手不停的摆动，打翻了桌上的黄金烛台，未燃尽的香薰蜡油飞溅，烫到了叶可的脚，起了红肿的水泡。叶可感觉有些不妙地眨了眨清澈的眼睛，眉毛轻轻皱起来，一时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见那皇子最后两眼一翻，摊在椅子上没了生息。

        一个长了雀斑的女仆迟疑了片刻，看了看叶可，叶可也迷茫地回视女仆，女仆哆哆嗦嗦地探了探皇子的鼻息，然后脸色煞白，连雀斑都淡了一个度，她看向了周围的女仆：“死……死了。”

        叶可杀了皇子，这是要判死刑的。

        安静了一瞬，一个老的如枯树的仆人直接晕倒了，不过没人管他。“士兵！快抓住她！她杀了皇子！”另一个女仆撕心裂肺地尖叫着，惊诧又愤怒地盯着叶可，好像在看一只荒唐的野兽。

        “快叫修尔特医生！快啊！皇子昏过去了！”

        “医院！快来！有人死了！”

        “抓住那个愚蠢的贱货！她杀死了皇子！”一个冲动的仆人直接骂了起来。

        不是我！叶可茫然而天真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出来。

        叶可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那具尸体，但毫无血色的脸暴露了叶可的茫然、惧怕。围上去的仆人挡住了皇子狰狞的脸，叶可只得盯着另一个枯树般晕倒的仆人。周围各色扭曲了般，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否在梦中。

        一个女仆的一只手死死扒住了叶可的胳膊，抓的她生疼。叶可回神，她猛地甩开了女仆细瘦的手，红痕浮现在她细嫩的胳膊上。士兵上楼时沉重的脚步逼近。一片混乱中，叶可猛的回神，在士兵赶来前打了窗子，她艰难地爬上去，提起裙子纵身一跃，落在了花园的灌木丛里。即使是一楼她还是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艳阳高照，她竟连伞都没有撑，在这样的阳光下她居然还是觉得寒冷，心脏似乎停了，寒意从内心深处蔓延。

        皇宫似乎在办庆典，各色人熙熙攘攘，对叶可来说就像是噩梦一般。她混进人群里，与周围面带微笑的人格格不入。

        士兵从门里冲出来，在人群中寻找着叶可。“他们会杀了我吗？”叶可想。她提起长裙穿过尖锐的灌木，那些树枝划破了她高贵美丽的礼服，在她白皙的腿上留下了鲜艳的血痕。叶可狼狈不堪。

        叶可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金碧辉煌的城堡是这样恐怖，到处是中一种刺骨的寒冷。她再也不是那个娇滴滴的贵族小姐了，她成为了手染鲜血的犯人。

        连看到城堡的大门都差点让她泪流满面，她放下裙子遮住脚上的伤痕。那些士兵向她点头，她尽量像平时那样趾高气昂地离开，但放在身前的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叶可颤抖着上了车，她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我不能回家，不然他们会找到我的！”她想，“我得去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她在脑中搜索了一个她能最快想到的地名，尽量镇静地吩咐道：“去普勒小镇，全速！”她的声音还微微颤抖，有些沙哑。

        车夫有些惊讶，偏头看了叶可一眼。毕竟那是一个无比偏远的小镇，前些天还有一场干旱，叶可父亲昨天还要求叶可去那边慰问一下难民，叶可拒绝了，还满脸不屑之称它“肮脏的贫民窟”。但这位小姐总是随心所欲，而且满口“下等人不要关心贵族生活”的腔调，于是车夫没多问，提了全速向王国的北端走。

        叶可在颠簸的车上拿出父亲前些天送给她的“有魔法的纸”，她颤颤巍巍地在最顶端的收信人上写下“父亲”两个字。

        那两个字很快消失，纸的颜色亮了一点，表示收信人能接收到消息。叶可一刻不停又写下：

        “父亲，有人要杀我，你会受到牵连的！快离开！”这些字像埋在水里一样，沉了下去。不一会儿，父亲沉稳的字迹很快浮上来：

        “怎么了，女儿？是谁要杀你？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告诉我，我一定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

        “是国王的士兵！他们以为我杀了穆伦皇子！我是被诬陷的，爸爸！真的不是我！

        “父亲，我该怎么办？！”

        “你现在没事吧，你……”等了一段时间，一行字浮上来：“你在哪？”叶可提笔写下：“我……”然后，她停了下来——这哪是父亲的字？

        一行字颤抖地浮上来：“别回、快…走”短短几字，然后，纸上印出父亲痛苦而扭曲的脸，伴随着喷溅在纸上的鲜血。还有用指甲生生扣出了一行字：“小心”跟平时父亲稳重的字完全不一样，透着一股无奈，和疯狂。

        车颠簸了一下，司机回过头：“小姐……”然后司机瞥见纸上的那片红色，看了一眼收信人，然后转过头。

        叶可死死地盯着那行字和那片红色，直至颜色变得黯淡。然后叶可捂住嘴，把头深深埋下了下去。

        “父亲……哥哥……”叶可低声地抽泣着，眼泪滴在信纸上，与那片红融合。信纸可以印出纸上的所有画面，父亲，父亲已经被……叶可非常绝望，非常自责。

        如果我不跑，他们是不是不会死了……“呜呜呜……”叶可从没这么后悔过。她像个婴儿般蜷缩起来，低声哭泣。

        两边的信纸都湿透了，一边是无悔的鲜血，一边是绝望的眼泪。

        叶可睁开了眼睛，她在哭了一场之后睡着了，还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梦里又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还有另外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睁着漂亮的紫色瞳孔看着她……但她忘了她的相貌，只记得梦里自己的性格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叶可拿下盖在脸上的信纸，哭过之后的眼睛红肿，可原本红艳的嘴唇抿成了苍白的一条缝。叶可眼睛很大，是很浅的绿色，眼角下垂，配上她红红的眼睛显得更可怜。她棕色的卷发随母亲，原本扎成了发髻，睡了一觉后乱糟糟的，饰品也掉了。

        叶可拆下头发披散在身后，掀开帘子看向窗外，外面夕阳西下，建筑物相对简陋了一点，给她带来浓浓的陌生感。车夫询问：“小姐，要停下来吗？”

        叶可满脸苍白地坐在座位上，她回道：

        “不用。什么时候到？”

        “明天早上。”车夫回道。

        叶可所乘坐的工具名叫“昼行车”，顾名思义，据说乘坐它到王国内任何一个地方绝不会超过24小时。它有点像古时的马车，但并不拴马，它的最高速度很快，高速行驶时能浮在较低的空中避免发生事故。

        叶可沉默地看向窗外，近处路边的房屋糊成了各色的虚影，昏黄的灯光连成一条曲线，像濒死的萤火虫。只有远方的高楼、橙黄的云霞、将落的夕阳才能被看清。

        夕阳的光温温柔柔的，覆在云端和房屋上，像柿子的果肉，湛蓝的天都褪去了每一丝的冷，成了沙滩的颜色。叶可的衣服被汗湿了，但她却只觉得凉，凉透了，那是从心底上来的穿心刺骨的凉。悲痛过后的茫然席卷了无助的她，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扶着栏杆，又像什么都没扶。

        叶可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皇子是吃了她的那篮水果然后中毒死去，而那篮水果的来源，是她多年来的好友莫娜·西泽给她的。

        真相令她难以置信，可事实逼迫她接受真相。

        好消息是：母亲可能还活着。

        叶可的母亲是个心态年轻又爱旅行的人，每次出门都归期不定，每每出门都什么联络也不带，总是使用最老最老的，必须寄的信来报平安，常常“下落不明”。叶母是前几天才出的门，一时半刻肯定不会回到家，在旅行途中肯定能看到通缉令，有所躲避的。

        生死未卜就是最大的希望和奢求。叶可摩挲着母亲给她的宝石护身符，祈祷着：“上帝，保佑她。”叶可红了眼眶——她从没相信过上帝，但现在却多次向上帝祈求她唯一的希望。她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不能都快乐地活着呢？

        叶可又变得无助茫然：她何去何从？又该怎么活下去？有人能帮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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