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针锋

“……”

        郁格白背朝着他，也不管他此时五颜六色的脸，平静开口：“趁他们还没来，有句话我得赶紧说。”

        蜘蛛女皇勉强压抑着火气——“蜘蛛精”是他最讨厌的绰号之一——闻言温文尔雅地好奇道：“……什么？”

        郁格白脱下被刺破的风衣，随手一卷，搁在一旁的长桌上；纯黑色紧身背心勾勒出他结实精悍的身形，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又漂亮。

        只是手上缠着的、层层叠叠的绷带显得有些突兀。

        “不被我认真修理一顿，很难受是不是。”他一边拆开那卷绷带，一边说。

        “——我满足你。”

        话音落地，满室噤声。

        这浓浓的火药味……果然还是仇人！

        蜘蛛女皇偏着头、唇角笑意未散，身体却不自觉地紧绷起来，进入备战状态。

        他知道，郁格白对付普通人类一般是不用异能的——他都靠最直白的拳脚功夫。

        事实上他的近身格斗术，也的确非常、非常……彪悍。

        或者应该用恐怖来形容。

        多少人都想不通，一个不过二十出头、还在学校里念书的少年，怎么会精通那样吓人的体术。

        过往的阴影太深，以至于虽然不清楚那奇怪的绷带解开后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他已经本能地开始觉得不妙了。

        虽然对方目前应该是杀不了他，但……

        就在这时，大门处突然传来声响。

        ——有一群身着制服、配枪持械的人推开门，浩浩荡荡地涌入。

        维序部到了。

        严格来说他们抵达的速度不可谓不快。

        甚至快得恰到好处。

        为首一人眉头紧锁，大步流星，身上还披着夜的凉意：“警报最早是从你们这里发出的，现在的情况如……”

        他瞟见一旁被五花大绑的高阶丧尸，后者还对着他“莞尔一笑”。

        来人嘴角抽了抽，自己掐断了话音。

        -8-

        听到来人的声音，蜘蛛女皇神色复杂、似喜似嗔；郁格白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厌恶。

        那人在丧尸面前站定，挥了挥手。

        立刻有几个人默不作声地上来，拿出特制的钢网罩，把这只格外温驯的猎物装了进去。

        咔哒一声落锁。

        这一晚的动荡之始似乎也在此刻落下帷幕。

        郁格白全程垂着眸，没有看那人一眼。

        左手解下一半的绷带已经缠了回去，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指尖。

        那里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温度，变回了一种釉质似的白色。

        就在这时，蜘蛛女皇慢慢扭着腰走过来，媚眼含情、盈盈生波：“阿瑾，你可算来了。”

        他刻意抬高脖子，好让对方看清那道深深的掐痕：“人家差点就没命了呢～”

        被唤作“阿瑾”的人皱着眉瞥了他一眼——余光扫到了一旁默不作声的郁格白。

        那一刻他眉心的皱褶更深。

        白惨惨的灯光掠过他胸前显眼的鹰型徽章，硬生生打出灼目的华彩：那雄鹰踩在两柄交叉的宝剑之上，高昂着头，姿态不可一世。

        那是军部一把手、基地最高领导者之一——司徒家的家徽。

        而来人正是司徒家这一代的嫡系大少爷、未来的家主，以及维序部部长——司徒瑾。

        作为基地里无数女性的梦中情人，他的长相无疑是英俊的，甚至带着一些“异域风情”式的俊美：剑眉星目，高鼻薄唇；五官深邃，棱角分明。但比出挑的外表更引人注意的是他眉眼间难掩的桀骜与戾气，锋利到几乎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那股浑然天成般的傲慢，和雄鹰高踞剑锋、睥睨众生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

        司徒瑾上前一步，站在郁格白身后。

        加上一旁笑而不语的蜘蛛女皇，三人的站位此时形成了一个微妙的三角形。

        “不解释下这个痕迹的来由吗？”

        司徒瑾开口时语气算不上多好。

        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牢牢盯着始终拿后背对着他的青年，仿佛能在上面烧出一个洞来。

        郁格白终于转过身。

        他掀起眼皮，冷淡地乜了司徒瑾一眼：“你掐的。”

        司徒瑾额角的青筋跳了跳，鹰眸不善地眯起。

        “你在说什……”

        “不是你掐的吗。”

        明明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郁格白的神色竟也无比坦然。

        他一招手，那只先前被用作“人血喷泉”载体的高脚杯便悠悠飞过来，落在他的掌心；而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杯脚，还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司徒瑾听着对方这番大言不惭的“指控”，简直要活活气笑了：“我掐的……这话你也说得出口？我为什么要——”

        “谁知道呢。”郁格白漠然道，“可能是你们的情趣吧。”

        ……这理由简直敷衍到挑衅的程度了。

        无中生有、栽赃陷害，是个人听了都要冒火——更何况出身高贵、大权在握还脾气暴烈的司徒大少爷。

        但不知为何，司徒瑾竟然捏着鼻子认下了这口“飞来横锅”。

        他用力捏着眉心，深呼吸了好几次，像是耗尽了毕生涵养，最后咬着牙道：“……好，是我。”

        此时他带来的人不是在忙着疏散人群，就是在全副武装地押送丧尸，因此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惊世骇俗的对话。

        连蜘蛛女皇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阿瑾……？”

        “——回去再说。”

        司徒瑾摆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音。

        如果仔细看，那一刻他的面庞其实是有些僵硬而扭曲的。

        像是在拼命压抑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浓郁却晦涩的情绪。

        然而郁格白听了大少爷这憋屈的“供认”，不仅没有任何感谢的意思，反而讥诮地勾起了唇。

        他甚至还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容极艳也极冷，宛如冰层中的玫瑰、凝固后也洇出瑰丽的红：“为了端平这碗水，你还真是什么都能忍啊。”

        司徒瑾绷紧了面皮，嘴唇动了动——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他只是深深看了郁格白一眼，又在对方再度出言不逊前收回了目光，轻咳了一声。

        下一刻，他已经恢复到杀伐决断的“长官”角色：“本次袭击来得突然，万幸‘源头’已经被你们合力控制，没有进一步扩大伤亡范围；至于发出求救讯号的其他‘红色’区域，我们也第一时间通知了附近的巡逻队及负责该区的异能组成员到场协助维序部进行处理。等后续肃清基地、排除风险后，我们很快就会召开高层会议，对于抓捕到的这只高阶丧尸，具体的实验事宜，还需要你们——”

        大概是经常发表此类演说，司徒瑾的语速虽快、咬字却很清晰，更兼之声调铿然不失沉稳，极具感染力与煽动性。

        然而他“致辞”时郁格白一直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听到最后一句，他忽然打断司徒瑾的话：“开医疗点了吗。”

        司徒瑾话音一顿，下意识答道：“幸存者们现在应该已经由巡逻小队护送至紧急避难区了，那里有专门的医护人员……”

        他还没有说完，只听一道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声音并不大，司徒瑾眉心却不由自主地一跳。

        紧接着他就看到郁格白把玩着的那只高脚杯——毫无预兆地在他手上碎得四分五裂！

        殷红血迹沿着雪白手腕汩汩流出，那鲜明的颜色对比几乎刺得他眼球生疼。

        这疯子……

        他几乎是挟着匪夷所思的怒意，猝然瞪向郁格白！

        “维序部倾巢而出，巡逻队全体参战，连异能组都被惊动了——整个基地的精锐都集结于此，他们通力合作，想必足以把剩下的丧尸都清理干净。至于我么……”

        “如你所见，我受伤了。”郁格白捏着那堆碎片，平静地说，“现在我要去医疗点。再会。”

        他说完转身就走，全然不顾身后司徒瑾发青的面色。

        和蜘蛛女皇饶有兴致的脸。

        “……郁、格、白！活捉高阶丧尸是大功一件，对于你在本次突袭中的出色表现，我会如实上报给‘塔’那边，计入你的——”

        “不必了。”郁格白头也不回，“这功劳送给你。想怎么说都行。”

        他一手抓起残破的风衣，团成一团，用两根手指松松提着、像拎着块破抹布：“多一句少一句的，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差别。”

        郁格白的声音忽然冷下来，淬了冰似的。

        “真要给我论功行赏，就带着你的姘头一起消失，少来碍我的眼。”

        司徒瑾捏紧了拳头，声音也随之沉下来。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他咬了咬牙，勉强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却还是压不住话里汹涌的情绪，“把……关系搞得这么僵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不知为何，“怎样”的关系被他含糊了过去。

        “我怎么了。”郁格白仔仔细细地围好围巾，“你觉得我‘积极配合’、‘乖巧听话’，就不会被针对了吗。”

        他抬起一根食指，轻轻点在自己唇边，又缓缓划开，擦出一条刺目的红痕：“就算我同意跟你们一起去营救幸存者，你又怎么能知道，我是去救人……而不是去趁乱杀人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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