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动魄

童牧青浑身僵硬，甚至不敢回头去确认自己的猜测。

        他的脖颈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又在大脑冷酷无情的指令下一寸一寸地挪动起来，最终还是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往回扭了过去。

        然后就撞见了……只在最深最沉的噩梦里，才可能出现的地狱之景。

        惨白的月光下，他放大到极致的瞳孔中，映出一张恶鬼一样狰狞可怖的脸。

        牠歪着头，缓缓裂开大嘴、露出一个涎水直流的笑。

        “呼哧……呼哧……”

        童牧青感觉那一刻自己仿佛一只坏掉的木偶，连意识都像是生了锈。

        极端惊骇之下，他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拉开了烟雾弹的拉环——朝着怪物大张的嘴巴拼命扔了过去！

        呛鼻的烟雾和刺眼的闪光瞬间爆开！

        “嗬……嗬！”

        丧尸恼怒的低吼奇迹般地激起了童牧青强烈的求生欲——也唤回了他的理智。

        如果这怪物就是刚才的窥视者，那么他对高阶丧尸“进化出异能”的推测很有可能属实。

        这鬼东西恐怕是在他打开窗户的那一刻，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不知是穿墙还是遁地之类的“瞬移”大法——闪电般地潜入了他的屋子。

        而以他看过的所有影视作品中对这种能力的描述，以及最基本的逻辑分析来说，想要破坏这种与“定向性”有关的能力，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混淆他们对方向、坐标的感知，让他们变成头晕目眩的无头苍蝇——就算你是个“来无影、去无踪”，也得知道自己“从哪儿来、上哪儿去”吧！

        思及此，童牧青迅速行动起来。

        原先的plana无缝切换到planb，他一脚踢向地上装着杂物的木箱、让其中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飞得“天女散花”；又在丧尸的注意力被引开、纷乱的脚步声响起之际，用尽全力朝着距离自己最远的房间角落甩出拧紧了发条的小八音盒，同时双手撑上窗台、双脚用力一蹬，让悠扬的旋律巧妙掩盖自己的行踪。

        一切动作都发生在几个呼吸间。

        一屋子叮咚乱响、群英荟萃中，童牧青也顾不得遮掩自己愈发急促的喘息——实在是脑力和体力的瞬时消耗太大了。

        自由就在眼前，他却忽然暗叫一声不妙——右脚脚踝处倏地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估计是起跳时用力太猛，扭伤了。

        因为这个意料之外的小插曲，他跃起的动作从轻盈变得笨拙，下落时膝盖也重重磕在了窗台上！

        然而时间紧迫，不允许他多犹疑半秒。

        童牧青用力闭了闭眼，只能祈祷那怪物脑瓜子还在嗡嗡作响，最好无暇关注他闹出来的新动静。

        他手脚并用地快速摸索着朝前爬了几步，半个身子已经顺利探出了窗外；顾忌着脚踝的伤势，他一边从浓烟中努力辨认着下方的地形，一边迅速计算合适的下落姿势——就在此时。

        他受伤的脚踝忽然被一股大力猛地攥住，随即毫不留情地往后一扯，紧接着一把将他掼在了地上！

        伤上加伤，童牧青顿时疼得发出无声的惨叫！

        他一动不动地被丧尸拖着，眼前尽是灰蒙蒙的烟雾——闪光效果早已偃旗息鼓，就像他也失去了最后的希望之光。

        此刻他已经看不清那怪物的模样了，只能感觉到有冰凉黏腻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自己的头顶、脸颊上。

        而在刚刚的一系列挣扎求生中，他的掌心不知何时已磨出斑斑血迹，一颗颗细小的血珠滚动着、汇入手腕上缠着的红色发带。

        无人注意到发带上薄薄的红光一闪。

        像有什么蛰伏的东西……悄悄苏醒过来了。

        面对凑近的、带着腥风的大嘴，童牧青只来的及举起双臂、交叉护在面前，徒劳地抵抗着怪物势在必得的最后一击——他不知道自己是会沦为巨口下的美食，还是被同化为牠的伙伴；他也没有资格来考虑这些。

        童牧青合上了眼，等待在沉沉的黑暗中结束自己作为“人”的一生——却在此时忽然听见丧尸凄厉的嚎叫声！

        他惊得骤然睁开眼！

        ——只见几步之外，原先乖巧匍匐着的红色发带正如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死死咬住了那丧尸的脖颈、深深勒进肉里，任由牠怎么痛苦地狂吼、抓着发带拼命往下拽动，都不能摆脱这附骨之疽似的杀手！

        童牧青甚至看到对方手上也有深深的、仿佛烧灼般的焦黑痕迹，和牠此时青筋毕露的脖颈上依稀露出的灼痕非常接近——看来这发带大概是先盘上了怪物的双手、迫使牠离开自己，然后又悍匪似的、毫不客气地绞上了对方的咽喉要害，硬生生把牠逼入了绝境！

        童牧青颤抖着、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害怕惊动了面前正陷入诡异厮斗的双方。

        忽然他听见窗户上响起了清脆的两声。

        叩、叩。

        一道温和的声音落入他耳畔，有如仙乐。

        “请问，有人需要帮助吗？”

        童牧青艰难地直起身，手慢慢攀上窗沿、努力够到窗户，刚准备回叩两记作为应答。

        就在此时，他听见了骨骼错位发出的“格格”声。

        他心下一跳，警惕而迟缓地回过头去。

        只见那怪物的头软软地垂下来，随后牠庞大的身躯仿佛瞬间失去了支撑似的，“砰”的一声狠狠倒在了地上——离他仅一步之遥！

        溅起无数细小的尘土。

        童牧青注视着这惊人的一幕，在原地僵成了一座木然的雕塑。

        所有变故都发生得太快，他甚至还没有从刚刚濒死的恐惧中平复下来。

        外面那人没等到他的回应，便自动把丧尸轰然倒地的声响当做了答复。

        “我是负责这一带巡逻的，你可以喊我……”他从大开的窗户外探头进来，轻轻“咦”了一声，带着淡淡的疑惑。

        “——那是什么东西？一条……带子？”

        清润的人声终于惊醒了石化中的童牌人雕。

        他忽然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像要弥补这一夜的忍气吞声与惊心动魄——就算用力得呛到了自己的口水，又拼命咳嗽起来、几乎咳出了眼泪，却还在止不住地吸气、呼气。

        胸腔中对“生命之源”的渴求几乎快要爆炸。

        至于来人的问题，他一个字也没听清。

        那名巡逻队成员手势轻柔地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脊，温柔悉心的话语如同谆谆善诱的长辈：“……没事了，不怕了啊。我在这里，别担心。”

        “这又是什么新技术……”他看了一眼那暴毙的丧尸，以及上一秒还恶狠狠锁喉不放、下一秒就施施然委身于地的柔软状“红丝带”，自言自语道，“不管是什么吧。这年头丧尸已经弱得连条带子都干不过了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评估起面前少年的伤势来，准备做一个初级的记录。

        毕竟这孩子很有可能是直面高阶丧尸的第一目击者呢。

        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童牧青终于费力地抬起眼皮，失焦的目光也缓缓聚拢到来人身上。

        “多……谢。”

        他又挣扎着往丧尸的方向转过头去。

        朦胧中瞥见地上那抹艳丽依旧的红色——一如初见时那般耀眼。

        那样激烈的厮斗之后，竟还能好好的幸免于难吗。

        童牧青嘴角无意识地提了提。

        真好。

        他努力伸长了手去够那条发带——现在是他的救命恩人——也不顾上面还沾着些许丧尸留下的黏液，只专心用指尖轻轻将它挑起、攥进掌心。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那巡逻队员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目光中难掩探寻，“嗯，防身武器？”

        童牧青没有回答——也实在是身心俱疲得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了。

        他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交了怎样的好运。

        才能得到神明一次又一次的庇佑。

        巡逻队员只当他还陷在劫后余生的紧绷感中，加之身怀异宝者本能的戒备心，不回答这个问题也在情理之中。

        他没有追问，只轻声安抚道：“……这里危险，不宜久留，我先带你去紧急避难区吧。”

        童牧青点了点头，在他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

        温柔如水的月光下，一双踽踽前行的背影看起来几乎有些以命相托的悲壮感。

        而“受托”的巡逻队员面容也被这光分成了明暗两半：一侧悲悯如佛，一侧阴晦如魔。

        千算万算却仍棋差一招。

        没想到他本人不在，连根发带都能这么凶。

        果真物似主人形么。

        他在内心漠然地嗤笑了一声。

        终归还是，晚了一步。

        而晚了一步的，也不只他。

        郁格白皱起眉，睨着面前忽然笑得花枝乱颤的蜘蛛女皇——他的确没有预计到这祸害的心理防御如此顽强，竟能硬生生把他原定的审讯计划往后拖了又拖，导致最后一个问题卡着点抛出时，“猩红之瞳”的“惑心”效果已经所剩无几。

        【那高阶丧尸说的鬼话，和你有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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