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地之尽头之源

　　房间很空荡，只随意的摆了几具矮榻。

　　而矮榻却全部都面向前方的一个小池子，池子是用石头搭建起来，小小的面积盛放着些许的水，水面波光淋漓，闪着点点星光。

　　房间里有两名男子，一位坐在正中间，另一位坐在了旁边，抬起的手正对着池子，在空中微微的画了一个圈，小池子中的水便逐渐向上，在空中形成了一面水镜。

　　“尊者，看何？”那名男子恭敬的对着正中间的男子说道。

　　被称为尊者的男子百无聊赖的往旁边一靠，用手支撑着头说：“汝随意。”

　　男子应到，对着水镜随意的一挥，水镜中便出现了现在在天香楼客栈中的三人。

　　镜中之人正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荀阳贤正一边喝茶一边下棋，吴璃落在研磨药草，而邽尘浩却在客栈里到处乱串，似乎是在找人。

　　尊者撇了撇嘴说：“甚是无趣，苍钧，可有玩焉。”

　　苍钧声音低沉的笑出声道：“吾等不过偶尔观之，自然无趣。”

　　“汝说，他们能至此吗？”尊者叹了口气，“关卡甚多，都不过一个情，当真如此难舍难分乎？”

　　苍钧忽然没了笑容，他们看了那么多的人谈情说爱，因为‘爱’之一字，让每个人都矢志不渝，都想长相厮守，也出现了很多比喻爱情的诗句。

　　但他最喜欢的一句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而他们所看到的爱情，他们也试过、想出过，却没有因爱情而苦恼，没有因爱情有相思、有离愁、有生死相许，也不会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承诺。

　　他们不会老，不会死，生命的尽头无边无尽，不知在何处。

　　也许正是他们对生没有渴望，对死亡并无感觉，所以没有对生活的激情和奋斗，其实说这些人无所事事，而他们呢？

　　这些人会不断的学习，互相交流，虽然其中确实有许多人浑浑噩噩的过了一生，但其中却不乏为了生活奋斗的人。

　　他们有些人为了自己的理想，有些为了自己的坚持，可这些理想和坚持又是从何而来，让人如此奋不顾身，还有因此无畏生死，愿意献出生命的人。

　　这些人的坚韧、毅力、情怀和抱负，是他们不能理解的存在，同时也令他们心生向往，让他们对未来产生了期盼。

　　或许他们这些被称为神的人，正是这些人口中所说的冷血无情。

　　星墨霖本想看看水镜中显现的出来的画面，但视线刚转过去，就有一股力量把他往后拉扯而去，眼前所有的画面都快速向前掠过。

　　不稍一会儿，便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下一刻，一股眩晕感便席卷全身，待他稳住，脑中没了头晕目眩的感觉，才看清眼前身处何地。

　　他又回到了小院子里，转头向旁边看去，却看到一蓝衣女子怀中抱着昏迷不醒的星音，他立刻蹲身看去。

　　“瑜惜！瑜惜你怎么样？”

　　水惗桐看了星墨霖一眼说：“灵力耗尽，稍事休息便好。”

　　在一旁席地而坐的吴优语就不乐意了，嘟着嘴说：“你们怎么都不关心关心我！明明我也很累的！”

　　“辛苦你了。”水碧莹语气冰冷的说。

　　“唉！伤心了，伤心了，再也不要和你玩了。”吴优语坐在地上撒娇，将手搭在膝盖上，撑着小脑袋，左右不停的摇晃，小嘴巴还噘的特别的高。

　　星墨霖转头看向在那里闹小性子的吴优语，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咦，墨霖哥哥好，小女名为优语，那位冷冰冰的叫水碧莹，一会儿又变得蕙质兰心的叫水惗桐。”吴优语摆出一副天真烂漫的笑容，还不停的眨巴着眼睛。

　　星墨霖看着眼前装可爱，虽然也是真的很可爱的少女，问道：“你怎知我的姓名。”

　　吴优语滴溜溜的转了一下眼珠子说：“我算是上一任天素吧。”

　　上一任天素？星墨霖疑惑，这女生年纪如此的小，甚至应该比星音还小上几岁，又如何成为上一任？

　　“墨霖哥哥，优语要告诉你一件不好的事情哦~”吴优语嘴角的笑容越发的扩大，却隐隐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星墨霖点点头说：“你说吧。”

　　吴优语俏皮一笑，笑容饱含深意说：“音姐姐这次使用幻梦，牺牲掉的，可是你们父亲的性命。”

　　星墨霖眼神一震，双手紧握成拳头，脖颈处的青筋明显凸起，良久又无奈的叹口气，若是他该多好，如今却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

　　他转身将星音抱起，往一直都准备好的房间而去。

　　“终是没能阻止小音。”

　　“我们现下必须尽快让荀阳贤意识到他对音姐姐的感情。”吴优语面露严肃。

　　“不然音姐姐和荀阳贤能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音姐姐也越加不会对感情所动。”

　　水惗桐点点头说：“我现在去找阳贤和他说小音的事。”

　　吴优语看着水惗桐远去的身影，而她的话却逐渐消失在空中。

　　吴优语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眼中闪烁的光亮也变得深幽起来，现在的情况，她得尽快将消息传给暗影，让暗影迅速前来。

　　还有一件头等大事，便是星墨霖窥视到，关于真相的一小部分，这不能让星音等人知晓半分。

　　她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等待着星墨霖出来，知道他定有事想问，也打算与星墨霖说出一切，让他做出保证，并共同为了未来而有所牺牲。

　　星墨霖来到小院，看见坐在石凳上吴优语，便走了过去说：“你既说你是上任天素，那你可知今日我所看到的事情？”

　　吴优语没有了刚才那天真无邪的模样，而是不苟言笑的盯着石桌，仿佛要盯出一个洞一般。

　　“自是知道，我也可告诉你全部，但我们要做笔交易。”吴优语又笑意盈盈的道。

　　“好。”星墨霖不假思索的应道。

　　赶往天香楼的水惗桐站在荀阳贤的屋前，屋内的荀阳贤正准备歇息，却得到星音晕倒的消息，询问了地址，便运用灵力迅速往霖惜酒馆而去。

　　呆在隔音阵中的星墨霖没有丝毫的察觉，只有吴优语稍稍偏头，看向荀阳贤过来的方向，便不在去关注。

　　躺在床上的星音，气息微弱，面色苍白，肤色接近透明，仿佛要消失掉一般。

　　看到这样毫无生气的星音，荀阳贤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走的那么艰难。

　　眼中清晰的画面，却越来越花，竟让他看不清星音的模样，他不停的用手去擦拭不断掉落的泪水。

　　荀阳贤颤抖的伸出手，一手握住星音的手，一手摸向星音的脸庞。

　　“阿音。”

　　他突然惧怕星音就这样消失在他的眼前，再也看不到星音的笑容，触摸不到星音，他心中的恐惧无限放大。

　　让他有了一种错觉，就像是在未来的某一天里，星音也会这样离他而去，到一个他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阿音，我们还没有好好的约会，我们还没有一起享受在一起的时光，我也还没有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你一定要一直留在我身边。”

　　荀阳贤的声音低沉，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还隐藏着伤痛。

　　整整一个晚上，荀阳贤都保持着一个姿势，眼睛一直都盯着星音的面容，因着一夜未眠，双眼通红，却依旧不肯离去。

　　星音睁眼后，印入眼中的便是荀阳贤那张憔悴的面孔，她如今身在霖惜酒馆里，荀阳贤又如何会在这里？

　　她小心翼翼的喊出声：“阿贤？”

　　“阿音，你可有哪里不舒服？”荀阳贤说。

　　星音摇了摇头，回握住荀阳贤的手说：“阿贤，你这是一夜未睡吗？我已无事，你去休息吧。”

　　荀阳贤笑颜逐开的看着星音，“我没事，你今日可有想去的地方？我陪你一起。”

　　“没有，我想多休息下，阿贤，你也去休息吧。”星音的声音平淡，没有丝毫起伏。

　　“好，你在休息会儿，我过会儿去休息。”

　　星音应道，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到日上三竿，星音才醒来，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得知自己的父亲离世，她略微的怔忡后，便回过神来，去寻找星墨霖，却没有半点痕迹。

　　在这霖惜酒馆里，星音找遍了每一个角落，昨夜才重新有了家的温暖，今日这酒馆便空空荡荡，就像她现在的心一样，破了一个大洞，空落落的。

　　荀阳贤还没有醒，她的亲人又一次离她而去，她的身边还剩谁呢？

　　星音坐在小院中，仰头望着天空发呆，水惗桐站在不远的走廊里，关切的看着星音，她不知道星墨霖去了哪里，为何这个时候没有陪伴在星音的身旁。

　　“阿音，你何时醒的？”荀阳贤醒后第一时间便往星音房间奔去，却看见星音独自一人坐在小院中，他清楚的感觉到了星音的不同。

　　“刚醒不久。”星音没有回头，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石凳上。

　　荀阳贤犹豫不决的坐到星音的身旁。

　　“阿音，昨日带你走的二人，是谁？”荀阳贤问。

　　星音转头看向荀阳贤说：“是家父和兄长，但如今……”

　　星音眼中的悲伤怎么也掩饰不住，她想笑却笑不出来。

　　荀阳贤想安慰星音，却又不知该如何去做。

　　“阿贤，我想问你一件事。”星音的眼中随着她话音落下，泛着一丝丝的绝望。

　　“你想问什么？”荀阳贤深情款款的看着星音，经过昨晚一事，他知道在他的心中，星音对他有多重要。

　　星音默叹口气，将神情中的落寞与绝望掩于眼下，“阿贤，你想清楚，确定要照顾果果一辈子吗？”

　　听到星音的问题，荀阳贤坚定的信念开始一层层的崩塌，他忘记了，还有风果含一事，那星音他该如何相处？

　　荀阳贤垂下头，艰难的说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也是我的承诺。”

　　“你知道照顾一辈子代表着什么吗？”星音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起来，才抬起头看向荀阳贤。

　　可即使星音掩饰的再好，荀阳贤却依旧从星音的眼中看到了伤痛。

　　这样的星音，让荀阳贤的心跟着一起疼，像那钝刀子一样，一下一下的割着他的心。

　　他不想看到星音独自承受着悲伤和痛苦，但他既然决定要照顾风果含，就不能食言。

　　“我知道。”他的声音异常的低沉。

　　荀阳贤的回答，让一直没有笑容的星音洒然一笑，凄凉的说：“好，好，好！阿贤，你记得，好好的照顾她一辈子。”

　　“一辈子”三个字咬的是那么的重，荀阳贤伸手想抓住离去的星音，但星音的衣袖却从荀阳贤的手中划走，让他的手抓了空，他的心也就这样跟随着星音的离去，而远去。

　　泪早已控制不住，决堤崩溃，在他的面前一直强忍支撑，但转身后，泪水便争先恐后的从眼眶中奔涌而出。

　　一直呆在酒肆里的水惗桐却看到星音从院子里奔跑而过，“小音！”

　　‘桐姐，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水惗桐听到耳边的传音，停下了迈出的步伐。

　　星音觉得自己是灾星吧，克死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兄长也不告而别，不见踪迹，而他从小到大所喜欢的人，已经承诺要照顾风果含一辈子。

　　那么她呢？在她的世界里，还有谁陪伴在她的身旁，还有谁是真正关心她、爱护她的？

　　忽然之间，她的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既然了无牵挂，那她献出生命又如何？

　　她用力的擦掉了嘴角的血迹，因使用幻梦而消耗的灵力，尚未完全恢复，可她却强行运用灵力传音而遭到了反噬。

　　但是她却觉得无所谓了，反正自己孑然一人，她这条苟延残喘的命，留到最后用掉就好。

　　可是，她好不甘心！为什么只有她的亲人离去，留她只身一人来面对着这个毫无光明的世界，没有希望的未来。

　　急速的狂奔，让原本就没有多少体力的星音支撑不住了，四周也没有可以让她支撑的地方，于是便往地上一躺。

　　着眼望去的尽是绿色的丘陵，和离自己特别遥远的天空，空中偶尔有一大片的云层缓慢的飘过，而星音就这样看着那些漂泊的云朵直到夜幕降临。

　　“阿音，好看吗？”

　　是一个陌生的男子的声音，却亲昵的喊了星音的名字。

　　星音起身转头看去，愣了一下后，又躺了回去，没有回应，也没有理会。

　　男子没有在意星音的态度，谦和的笑了下，坐在距离星音五米远的地方说：“墨霖哥因为一些机遇，和优语一起离开了。”

　　“哦。”星音冷淡的回了一句。

　　“虽然也算是被我和优语强制性要求离开的。”男子说完偏头看了眼毫无所动的星音。

　　“什么机遇。”

　　男子愉悦的笑出声来，“该知道，也不该知道的机遇，后面的造化就看他自己的了。”

　　星音不再说话，而男子也没有再说什么，二人之间出现了许久了寂静，气氛是越发的尴尬，可男子似乎是毫无察觉一样，依旧坐在五米远的地方。

　　“闻人烙，我第一次发现你也有恶趣味。”星音说着便起身，低头看着男子。

　　男子对着星音狡黠一笑说：“我倒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恶趣味。”

　　星音很想对他翻一个白眼，没继续理会闻人烙，反而左顾右盼的在寻人。

　　“你的守护者呢。”

　　闻人烙起身，抬手向去城中的那条路指了下，才说道：“我让印大哥先去和他们会合了。”

　　星音微微点头，往恒州城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们回去吧。”

　　看到现在没有一点情绪起伏的星音，闻人烙只能轻声叹气，快步走到星音的旁边说：“你不问问，我怎么就来了。”

　　“嗯，你怎么这时就来了。”

　　“唉——”闻人烙长叹一口气，他现在面对着这样的星音，除了叹气，也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表示他的无奈和心累了。

　　“多此一举，留块玉。”说着，星音把那块黑色的玉佩拿出来，丢给闻人烙。

　　闻人烙赶紧接住摇摇头，眼神深幽的看了眼那块黑色的玉佩，无奈的说：“你留着吧，有一天会用的上。”

　　“嗤。”

　　闻人烙努力的睁大眼睛，看着星音的嘴角扯动一下，发出了个声音，随即他扶额，又仰天长叹道：“你有病了啊，现在连笑都不会了。”

　　星音停下脚步，对着闻人烙极其夸张的翻了个白眼，说：“早就不会了，来到这边吸纳了的灵气之后，你不一早就知道。”

　　闻人烙哀伤的仰头看着远方，似乎天与地相合之处让他回忆起了过往。两人一路谁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回到城中的天香楼内。

　　天香楼的大厅里，众人感知到星音回来，都聚在大厅里，焦急的等待。

　　眼尖的吴璃落在星音的身影刚出现在门口，就扬声喊道：“音姐姐！”

　　“小音！”水惗桐紧张的拉着星音的手问道：“还好吗？”

　　星音回握住水惗桐的手说：“桐姐，让你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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