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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熙宁元年注定是焕然一新的年份。

        元年三月,定南军南克燕国,举国欢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桩喜事——立后大典。

        立后是早就定下的了,彼时苏黎和韩娘子都在京中,立后大典便被定在了那年五月。

        海棠红了又谢,一茬一茬的花开花落,苏林慕数着日子,等到了立后的那日。

        观星司择了良辰吉日,又依照祖制,为言照赐御名景瞻,算是正式入了祖祠。自此,“言照”成了大齐皇帝民间流落时的难名,阖宫上下称其圣上,太皇太后唤其景瞻,满宫粉黛荆钗,唯有林慕连名带姓地叫他言照,一如既往。

        苏黎和韩娘子丝毫不吝惜地为林慕添置了一份风光无限的国亲嫁妆,于是大典当日,长街漫野红绡绫帐,十里红妆,林慕坐在金莲花轿中,娉娉婷婷地在平阳道上飘摇了一路,两道都是前来山呼万岁的京华万民,如同朝圣的菩萨向着佛光普渡,吸引着众生的目光。

        林慕温沉地垂着眸,却不禁为身边两道的黎民引去了心神。

        两个系着垂髫的小孩子扒在路旁的大人身上,其中一个被身边的大人抱起,目光烂漫地看向花轿中的美人娘子,无邪地露出一对小虎牙来,极尽天真。

        林慕侧目偷看那孩子,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万民朝拜间,凭谁都会沉溺在这般被世人认可祝福的情爱当中,无意自拔。

        转眼走到了皇城中,众女使侍臣端立两道,为大齐圣上和中宫皇后请安纳福。

        皇城中搭起了一座圣坛,那是按照观星司的旨意,依着天上的星宿时辰落的圣坛。

        林慕透着花轿上垂下来的帘幕,遥遥望过去,圣坛巍峨,如度金光。

        此刻,那坛上,风度飘举地立着她苏林慕的归人。无需细瞧,林慕便知,言照此时定立在那坛上,眸间深深浅浅地笑。

        莲花轿于宫门前落轿,林慕自那轿中歩下。

        她撑着一把吉伞,婷婷袅袅地,款款向圣坛中央,向言照走去。

        林慕一身大红色的凤袍华披,手撑着一把阔丽的明黄色吉伞,一时间风仪万种,天下撼然。

        吉伞的伞檐四周垂下真丝和明珠编成的穗子,随着林慕一举一动而左右飘洒,如同一支金丝步摇。

        此刻,那步摇一般的穗子影影绰绰地半掩着新娘的惊世面容,看得言照一阵一阵的心痒。

        林慕在众女使的贴随下,信步走向了言照。

        一路上,旧事如梦,往事依稀。去岁此时,他们还在桃花谷中盼望着闲云野鹤,如今已于深宫朝堂之上受尽天下人的朝拜。

        圣坛石阶苍凉,透着古迹的敦厚。林慕站在言照身边,如神女般垂着眸光,处处显出一种悲天悯人的皇后风范。

        按照宫规,大典当日,她不得看他,于是便敛着眸,极力地掩饰着对他深不见底的爱意。

        圣坛之上,帝后并立,焚香告祭。香火缭绕,佛声萦萦。

        他忍不住看向她,最后一次心中默问,她是否愿意。

        她不答,敛声息气,眉若山海,眸如晨星。

        言照,你可知,一切只为了你?

        大典礼成,他同她自此便是夫妻,经天地玄黄黎民万姓见证过的夫妻。林慕坐在凤栖宫的后榻上,暗自思量这句话的意义。

        此时,天□□晚,言照还在前庭,接受百官万民的道贺同礼拜,林慕则披着红盖头独守着空房,等待她的郎君。

        过了许久,迟迟不见言照进门,她多少有些心焦,一面既盼着早些见到他,却又被洞房花烛的念头搅得心神不宁。

        此时此刻,侍女们都在外间看着,时辰久了,林慕实在熬不住了。她嫌红盖头闷得慌,见言照反正也没到,屋内又只她一个人,就索性将红盖头掀了去,一个人满殿绕着走,还想打开窗子透透气。

        她打量着这个良辰吉时的华殿——这是专为历代皇后建造的凤栖宫。

        由于先帝的曹皇后被废多年,此后又再未立后,这凤栖宫便荒凉了许久,也不怪林慕总明里暗里地觉着这宫中不知何处总透着一股怨妇气息。

        为了立主新后,前些日子这凤栖宫才又被整顿妆敛了一番。按照言照和林慕的意思,凤栖宫的陈修一切从简即可,然而此刻林慕环视着这华光宝萃的宫殿,还是觉得这凤栖宫气派得不像话。

        “成日住在这儿,可也真够折寿的!”林慕小声嘟囔着,撇了撇嘴。

        言照在前殿的应酬还未结束,林慕又实在呆的无聊。

        这会儿,林慕的目光落在了殿内的鸡翅木桌上——那雕刻纹金的桌上摆着一盘酒盏,正是一壶两盏的合衾酒。

        从前,林慕也听过,说是喝了合衾酒便要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的,这类吉祥话在她家里三个哥哥娶亲时她都听过数次了。

        每次见府中的老嬷嬷们说起这些吉利话时,她那一贯自诩风流的四哥哥便拉着她站在墙角上,偷偷对她说:“你可知道为什么要喝合衾酒吗?”

        这时还未及笄的林慕便会睁大了一双湛然无尘的桃花眸,一脸天真地问:“为什么呀?”

        四哥哥往往都会低沉一笑,吊儿郎当地说:“喝了酒,待会才好入洞房!”

        想到这里,林慕小脸刷地一红。那时候她年岁小,听了也没品出意思来,这会儿她可是已经数次被言照逼得箭在弦上,念及此处,两腮一晕,顿时头昏脑涨飘飘若仙。

        林慕抚着额,极力想把脑子里那些不干不净地想法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一刻之后仍挣扎不下。

        她卯着一口气,慌乱地走到桌前,将那雕花酒壶中的合衾酒急急倒出一小杯来,赌气似的抿了下去。

        一口热酒烧到了她的喉咙,她便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又过了半晌,言照还没来,她便又饮了一杯。

        反正脸也红了,神也乱了,也不能更丢人了!

        于是,等到言照总算料理完外头的事,心中急不可耐地推进殿里时,只见林慕掀开了红盖头,敞着因酒热而撩开半扇的襟口,大大咧咧地半卧在床榻上,与先前那个在圣坛上同他一起接受神明和万民祝赐的一国皇后判若两人。

        “噗嗤!”见她那副露出狐狸小尾巴的可爱样儿,言照没忍住,一下笑出声来。

        正醉卧浅歇的林慕也被言照这一笑惊了一下,连忙正襟危坐,一对小手忙不迭地将掀到头顶上的红盖头放下来,她两鬓的发饰此刻随着她这一番剧烈的动作而抽打在她滚烫的脸上,将她的慌乱暴露无遗。

        言照听到这一阵扑腾声,突然来了兴头,强强按耐住方才的急切,慢条斯理地走到她身边,对着那一个藏在红盖头红衣下的身影低眉浅笑。

        林慕缩在红盖头里,颤颤地深吸了一口气。红盖头此刻憋得像个蒸笼,她的头像包子一样被瞬间蒸大了一圈。

        “行了!我是没见过还是没亲过?”言照促狭道。

        林慕在红盖头里悻悻地翻了个白眼,嘴角却抑不住地上扬。

        言照也笑,这时候蓦地眼睛一斜,看见桌边的合衾酒明显被人动过,一只酒盏七仰八斜地滚到了底盘边上,另一只酒盏杯底还剩了一小口残酒。

        “背着我偷喝?”他笑吟吟的,眉间溢着暖。

        “给圣上试试毒!”林慕顿时将红盖头掀了,心虚地说。

        她这猛地一抬头,正撞上言照柔光万顷的神色,顿时狡黠又沉迷地笑了。

        言照望着她,眼神片刻不移。他已经一整日没敢细细地瞧她看了。

        这时,看着那张盛妆掩映下艳若桃李的面庞,那张娇翠欲滴的小嘴,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俯身一个轻吻落在她额头上。

        言照转身去重又斟满了两杯酒,一杯手中拿,一杯送入她手里。

        “娘子!”

        他没有称她皇后,此刻,他也不是圣上,他们只是天底下一对最普通不过的夫妻。

        林慕接过酒,同他交颈相缠,饮尽杯中热酒。

        一杯酒下来,她仿佛就已不胜醉意。还未耳鬓厮磨,她便满脸烧红,不敢抬眸。

        “娘子,你还真是不胜酒力。”言照笑着抚着她此刻有些凌乱的鬓角,凑到她耳边低喃,声音柔极了。

        他撂下酒杯,拥人入怀,她醉眼朦胧,数不清地在他怀中沉沦。

        “林慕,”他低哑地在她耳边嘶问,言语间是不可见的暗流涌动波澜千顷。“这辈子都让我护着,好吗?”

        你于我,是烈酒,是鸩毒,是我于世间唯一的解药。日后,无论沧海桑田,人心背离,都让我护着,可好?

        她无限沉醉地点头,无话可说,眸光渐渐柔沉。

        言照偏过脸来,凝看着怀中小人的醉容,他贴近她的脸,鼻尖宠溺无边地蹭着她的鼻子。

        她闭着眼,感受着他,只听他良久才挤出的一句话:“此生,我绝不负你。”

        什么情爱滔天、蜜剑如雨,通通抵不过相爱之人形单影只的一句承诺。

        她仿佛是坠入了他的山河万年,由他任我生,随他主我死。

        一切水到渠成。

        于是,天星坠入银汉灿烂,鹊桥飞成朝暮三千。

        世间在她眸中潋滟,他在醉人的暖泓中失了名姓,她在蛮横的霸占间化为飞烟。

        她翕目度化,他笑着求仙。海誓山盟化成洪流,低语轻喃筑成金身,年岁便躲进黑夜的细缝,他的肩头升起了再也沉不下去的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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