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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冬之旅 9.欢愉


只可惜那并非信任的目光。

        青涩时代也好,张狂时期也罢,从自行车到重型机车,聂珩的车后座从没有坐过比thalia还要小心谨慎的人!因为环抱他的腰不合适,便死死揪住他大衣两侧的荷包。因为惯性,这一拽把让份全拉到了后头,他不仅是腰使不上劲,还有些喘不来气儿!车自然骑得歪歪扭扭。

        于是两人一路上都在拌嘴,坐车的指责骑车的危险驾驶,骑车的指责坐车的危险搭乘,一直到买票进入皇帝陵寝才消停下来。

        陵墓总是庄严肃穆的,但或许并非因为死亡是一件阴森可怖的事情,而是它带有一种神性。

        这是他们昨日在维也纳中央公墓散步时达成的共识。正如音乐家之冢埋葬着的20多位不同时代,不同风格的音乐家,他们生前也许毫无联系,死后却因为安眠的地方而联系在一起。人死之后终归是要化作尘土。墓地没有审判的职能,它只是包容了生的各种形态,抹去了生无法逾越的界限。

        而皇帝陵则要独特些,顾名思义,它即为在欧洲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的王室哈布斯堡家族的陵寝。据说有142位家族成员长眠于此,当真是用血脉和头衔展示了一个家族几百年的兴衰荣辱。

        与前两日的有来有回不同,thalia虽然也在认真听聂珩说话,但反馈的却是心事重重。于是走出陵寝,他没有急于骑车去下一个目的地,而是提意走一段,正好哄哄她。

        “你好像不欢?”

        “我只是在想,或许也会有人不想被葬入这里,无论它意味着怎样的尊荣。”

        “是吗?我还以为女孩子都会喜欢‘请死后葬入我家墓园’这类求婚词。”

        thalia没想到会听到他生硬地说着这种话,抬头看过去,讷讷道:“也许吧!毕竟拥有墓园的不可能是寻常人家。但不寻常的人家不寻常的不只是家底,还有束缚。”

        就像她看到的,体会的。可也局限在了她看到的,体会的。

        “可束缚却不是一件不寻常的事。的确,有些人被繁文缛节束缚,被家族责任束缚,但这绝不是束缚的全部。即便活在金字塔塔顶,人也可能受能力所限,受时代所限。与之相对地,那最底层的人又受什么所制?”

        蜜眼猛然紧缩,是贫穷。贫穷会撕裂常理,让理所当然的东西变得不可思议——忍饥挨饿,居住条件极差,病了无钱可看,无力支付高等教育所需的学杂费,然后不得翻身。

        聂珩知道她心中已有答案,遂微微一笑,“肉体受制比之心灵被困,哪一个更难耐呢?”

        答案不言而喻。

        “宗教之所以有市场,大抵就是人间有地狱吧?”

        “所以,我从不觉得喜欢钱是一件多难以启齿的事,如果是建立在取之有道的基础上,通过自身的努力和付出去获取。人不总是在试图摆脱原生的束缚,向上爬吗?”

        “然后爬入新一轮的束缚之中?”

        “至少金钱会带来物质上的享受,实现感官上的欢愉。”

        这不是一句讨喜的话,但接下来的所见所闻,乃至见闻本身都在印证其真意。作为欧洲最显赫,且统治疆域最为广阔的王室之一,哈布斯堡家族的宫殿和藏品不单代表了欧洲最高皇权,也是那个皇权时代的历史烙印。

        无论直观到的绮丽华贵,还是深层次的艺术价值,都是过去贵族用金钱堆积出来的享受,而今则是游客用金钱买来的欢愉,就如同他们在做的。

        时间在欢愉中总是走得很快。

        从珍宝馆出来时早已逾饭点,饥肠辘辘的二人计划先去老城区吃饭,再回来看展览。途径霍夫堡正门时,聂珩瞥见西班牙骑术学校的广告,突然来了兴致。

        “有没有兴趣去看马术表演?”

        thalia不置可否,反问:“你喜欢马术?”

        “受我一个朋友的影响。他疯狂地爱上了一个喜欢马术的姑娘,只是两人无法在一起,便只能去爱那个姑娘所爱的一切。有段时间和他瞎混,耳边总萦绕着‘马术’二字,也被拉去看了几场表演,之后但凡有机会便会去看。”

        “我的朋友就是我系列?”thalia玩笑道,不过也不是毫无根据。每每进入教堂,聂珩总会花钱点上两根小蜡烛,他说,一根是为他的兄长,一根是为一个他伤害过的女人点的。他没有宗教信仰,点亮的蜡烛就像长明灯一样。

        但聂珩是真有这么一个酒肉朋友。他微微一笑,并不忙于解释,“那可说不好!你喜欢马术吗?”

        以thalia的聪颖,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然而她确乎没有听明白,怔了怔,有些落寞地道:“曾经,曾经很喜欢。”

        显然这是一个伤疤,但已经收不回来了,“那为什么之后就不喜欢了?”

        “因为没办法喜欢了,”她的眼神有些黯淡,“我练过一段时间马术,也曾很认真地把骑师作为职业来规划。但因为在一次障碍练习中坠马重伤,只得放弃。”

        聂珩顿了顿,有些明白了她超越年纪的深沉从何而来,“惋惜吗?”

        “早就释然了,只是回忆时不时隐隐作疼。那年我才15岁,我想不明白,明明是热爱的为何偏偏让我不堪?我站不起来,也不想站起来了。多次理疗复健、心理辅导失败后,我爸爸只能接受姑姑的提议,让我换个环境,回国尝试针灸治疗。”

        原来她所谓的因为事故回国念书是指这个。

        “我很抱歉提起这些。还是算了吧!”

        “没关系,去看吧!我能和你坦然地说这些,就是因为已经不在乎了。只是这件事完全扰乱了我们小家的宁静,如今依旧让人深受其害。”

        她的眸子泛着浅浅光晕,聂珩有些明白为何自己会坠入这片蜜潭。他蓦然升起一股冲动,“之前没有说完,半年前我出了一场严重的车祸,同车的三个人,司机、我哥和我,只有我活了下来。我说不清这到底是幸或不幸,只是苏醒之后的每一天,都活得很煎熬。”

        “我说了,你不用告诉我的。”

        “可我想像你一样坦然说出来,虽然过去并不能都过去,但至少可以没有负重地面对未来。”

        如释重负。

        这还是半年来聂珩第一次这么轻松,但他也很清楚,是因为thalia没有表现出同情,没有给予安慰。她只是静静地听着,末了欣慰一笑。

        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活着很好,因为这可能是命运能给他的唯一慰藉,哪怕伴随着困苦。他这样的人死了,是有人惋惜的,也会有人痛哭流涕,但那有模有样的哀悼中会包含多少真心呢?命运早用生检验给他看了。

        却也用生给了他未知的可能。比如在这个笼罩着冬霾的世界遇见她,另一个骄傲,却美好的灵魂。

        坐在华丽古典的看台上,聂珩却无意于场内精彩的马术表演,一开始是因为担心thalia的平静是种精致的伪装,但很快便被她看表演时生动流畅的模样迷住。无论是关键时刻因为屏息而鼓起的小脸,还是动作完成后会发自内心的微笑,或者在旁人看来无趣的巡场时直挺挺的坐姿他有些明白酒友陆琛之的疯狂了。

        但聂珩不敢太放肆,只是眼神不会骗人,就连邻座的陌生游人在散场离席时也向他投来了暧昧的笑意,thalia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所以走出会场,她第一句话便是,“刚才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被抓了现行,聂珩有些尴尬,可这要让他怎么说?幸好thalia不是一个让人感到负担的人,也或者她是一个在某些方面有些迟钝的人。

        “担心我会吐出来?我早就吐过了,吐干净了。”

        “什么时候?”

        “回国针灸前的那个夏天,我爸爸强行带我去了亚琛国际马术节,生生把一切撕开,很残忍的脱敏治疗吧?”她却笑了,“当时我吐得很厉害,胆汁都吐出来了,却没有哭。其实我一直都很清楚,坠马是我的问题,那天我过度练习了,人和马都有些脱力,能怨恨的大概只有我过度的热情吧?所以,后来我就不敢再轻易喜欢上什么了。”

        聂珩决定收回前言,她哪里迟钝了?分明聪敏得很!只是当这一切源起她的不安全感,便不会令人厌烦,只会让人怜不,是叹息——她可不是一个易碎的人,自然也不可控。所以他聪明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她坐上自行车后座时,告诉她,“多信任我一些吧!”

        thalia微微一笑,这一次不再无措地去拽他,而是微微向前倾身。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比之前拉近多少,但自行车行驶得却更平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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