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明镜台

黑龙潭乃是渊洲四境地之一，由迟镜掌管。另外三地便是白虎云舟的白虎穴，夫诸沧澜的夫诸林，雪狐瑾瑆的雪狐山。

        黑龙潭内有一片镜湖，名唤“明镜台”，其镜湖用来困住有罪或身沾戾气之人。湖镜中的净水可剥罪者丹心，抽起其筋骨，使人痛不欲生。不过换做心中无杂念的人，到此来修炼便可事半功倍。

        央央镜湖中一粒身影跪在其中。

        秦知遇薄衣在身，身上的血液已凝成块儿，牵扯着衣料和肉肌。秦知遇喘气虚弱，似有似无，眼前更是朦胧模糊，好似命不久矣。

        秦知遇虽被囚在黑龙潭内，但迟镜一点也不关心，齐白近日也不曾提起当日一事。

        迟镜近几日没有繁杂事，整日把自己关在殿中。

        净月高挂，翠竹，茂林。

        迟镜独自盘腿坐在棋桌前，身着黑袍，袖口刺银丝龙鳞细纹。袖口外一只纤长的手执着一颗羊脂玉做的白棋，细手指指骨弯曲凸起，指甲整齐。

        迟镜眼角下垂，颚骨被烛光称映。

        白月烛渐渐被蚀去，烛光摇动，殿外进来一人。

        男人微躬下身向迟镜行礼。

        “神君，那凡人昏死在了镜湖中。毕竟关在我们黑龙潭内，您要不去瞧瞧”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男人看得出迟镜不愿与他废话，将话搁下就退了下去。

        迟镜将白棋落下，又独自下了几局。

        竹林被风抚得“沙沙”作响。

        迟镜走出后殿，来到镜湖边。

        镜湖中除了一摊鲜血，再无其他。

        迟镜与黑夜融为一体，他盯着镜湖掀起嘴皮道：“出来吧。”

        说罢，一袭身影掠向身后的竹林，泛起银光月影。

        ————

        齐白今日着了身素衣，银冠扣在高束的青丝上。

        白虎刚从人间回来就被齐白召到了神明殿。

        白虎云舟为列四神第三位，其实云舟与迟镜功力相差无几，云舟倒也不在意这二三名。

        云舟喜素，不爱穿得花里胡哨。一身圆领白袍金线填边，虎纹亮爪，加上双腕上的银灰护腕，一双黑靴。

        “白虎，前日我发给你的灵书你收到了怎么样？”

        “收到了。你说的那个人我查了，凡人，家中只有一个妹妹，豆蔻年华，患有眼疾。”

        齐白并非没有去查秦知遇，正巧白虎在人间，她就顺便发了一通灵书给云舟。

        齐白抿了一口茶水道：“嗯。你觉得他这人如何”

        云舟：“神试我不在场，也没在云镜中看，不知道。”

        齐白：“这几日项柳在自己的殿里思过，不过他的心思就没焉过。我思来想去许久，这位置我也坐久了，不如就随了他的意。只是这个凡人戾气重，还将血鸢开封了，不容小觑。”

        云舟懂齐白的意思，倒也不惊讶：“所以你是想让我们给他去戾，之后替你”

        云舟口中的我们便是渊洲四神。

        “不错，只是告知你一声。我会再想想，你先下去吧。”

        云舟也不愿多留，半盏茶没喝完就折回白虎穴。

        ————

        被净水泡透的伤痕像被撒了盐一样疼。秦知遇

        拾过一旁的皂角涂抹在身上，即便在浓的香料也掩不住血腥味。

        洗净身体后，秦知遇换上干净的衣裳步出汤池。

        汤池外站着一男人，他见秦知遇出来忙上前。

        “这衣裳……公子你穿上有些大了，要不我重新去给你拿一件”

        秦知遇也看了看自己，一身黑色，这衣裳他穿确实大了不少。

        “不用了，谢谢。”

        说罢，他将多出的袖口挽成两层，再将它打成结，不长不短刚刚好。

        男人一路领着他走到后殿。

        迟镜正在后殿吃茶，见人来了微微抬眼。

        只见秦知遇着着黑袍，那黑袍似乎还有些眼熟。

        迟镜下意识瞟向自己的衣裳，才发现秦知遇穿的是自己的衣裳，并且两件还是一样的。不过那衣服对迟镜来说正合适，对秦知遇来说简直大了不止一点。

        迟镜看向一旁的“罪魁祸首”，显然男人有些怕他，正躲避迟镜放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最后迟镜也没说什么，心平气和地让他滚出去，男人才长舒一口气。

        男人出了后殿，迟镜将目光转向秦知遇。

        秦知遇被盯得不自在，咬起嘴皮道：“我持剑冲进神明殿，差点杀了人。我知道你们现在恨不得扒了我的皮。”

        “扒不扒你的皮我不知道，不过我没空管这些琐事，所以你最好把话说完。”

        秦知遇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他现在必须捏住任何一根可以救他的稻草。不然不仅段玥的眼睛治不好，自己的命也会搭进去

        秦知遇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说：“所以请求你帮帮我。”

        迟镜起身走到离秦知遇一步之遥的地方，秦知遇身上的皂角香料的气味充斥在殿中，细细一闻还有一丝血的腥甜味。

        迟镜：“帮你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秦知遇：“你帮了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可以为你做任何事。”这句话于迟镜而言，毫无意义。他身为渊洲四神，龙族之首，要什么没有。秦知遇一介无名小卒，根本也做不了什么，所以秦知遇也没报多大希望。

        迟镜：“任何事情都可以”

        秦知遇：“都可以。”

        迟镜轻挑眉头，坐回棋桌旁。

        “那陪我下盘棋，你赢了我可以考虑。”

        这要求说与不说都一样，因为秦知遇他根本不会下棋。以前舅父还在时教他学过，不过那时也是孩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刚开始还不错后来也慢慢就不愿学了。再后来，秦知遇就偶尔在书本上看到过一些基本的棋局。现在让他下棋，估计连执棋的手势都做不标准，更不要说下棋了，何况迟镜的棋艺还算的上精湛。

        果真如此，秦知遇一拿起棋子迟镜就将他手中的棋子打下。

        “执棋的方式错了。若是连执棋都不会你拿什么与我比。”

        道完，迟镜就捻起一枚白棋，中指压在食指上方，中间夹着棋子。

        秦知遇学着他的样子落下第一枚黑棋。

        一局棋秦知遇拖拖拉拉地下了两炷香的时间，最终不出意料的输了。

        秦知遇心中不甘道：“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

        话还未说完，方才的那位男人又进到殿中俯身道：“禀神君，雪狐神君来了。”

        迟镜习以为常道：“就说我不在，让他哪来的滚哪去。”

        男人前脚刚跨出，瑾瑆就不请自来地走进来。三天两头都扎在酒堆里的瑾瑆一进镜缘殿，一股浓烈的酒香就盖满了整座殿。

        迟镜看着这个“烦人精”不耐烦道：“什么妖风把你吹来了还带着酒臭。”

        “今天我心情好不与你计较，我是来找这位公子的。”瑾瑆指着秦知遇道。

        那件事之后，秦知遇也算“一战成名天下知”，渊洲没有人不认识他。

        瑾瑆刚想开口，可有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他上下打量了秦知遇，又看看迟镜，突然大叫起来：“你俩，这衣裳……你们……关系不一般啊！”一边说，瑾瑆一边联想。

        迟镜嘴角抽搐，想一盏茶扣在瑾瑆脑袋上。

        “思想龌龊。”

        瑾瑆不爱听了，自己还没说什么呢，怎么就龌龊了

        “你这黑龙，我还没说什么呢，哪就龌龊了。分明就是你自己想多了，说不定你还真有这种想法。”

        一旁的秦知遇不过才十七八岁，心思纯洁，根本听不懂他们俩口中的龌龊指的是什么。

        秦知遇问道：“这位神君你找我有事吗？”

        瑾瑆缓过气回道：“没什么事，最近听说了你的事迹，想过来见识见识。现在见到了，确实长得还不错，不过比起我还是稍微差了那么一点。不过还是别难过，想要成为我那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美男子是不容易的，还需努力。”

        不要脸，秦知遇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只得尴尬地笑笑。

        迟镜面不改色地听这只老狐狸鬼扯，三个字“习惯了”。

        “人也看了，鬼话也说了，你可以滚了，慢走不送。”迟镜咽下一口茶。

        瑾瑆脸皮厚，这点言语对他来说不过是蜉蝣撼树，他就是那颗不要树皮的千年老树。

        “还早我不急，我是来帮知遇的。”

        头一次见面就叫的如此亲切，秦知遇有些不适应，鸡皮疙瘩掉一地。不过听到对方说要帮自己，多叫几次也无所谓啦。

        瑾瑆：“你这老黑龙就知道欺负人，这棋我来替他下。”

        迟镜淡淡道：“他已经没有机会了，你来也无济于事，再说你何不自己去向齐白求情。”

        瑾瑆当然不会自己去，去了也是热脸贴冷屁股，倒吃闭门羹。迟镜不一样，他去同齐白说，齐白兴许会顾及他姐姐的面子，听听他的意见。

        “本君也是日理万机，没空去找尊上。你就卖我一次面子，改日再还你。“

        迟镜想想还是算了，让这狐狸下一局，不然以他的性格会赖在镜缘殿不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点打发他走。

        瑾瑆正色，执起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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